10、疑心暗鬼（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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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锦旭将门窗锁好，再静静听着屋外的声音。这间客栈隔音不是太好，里面的人说什么外面听得清楚；同样，外面要是有什么特别的声音，屋里也听得见。桓锦旭心知皇帝传来密旨的消息不能泄露，格外小心，听了一会儿后觉得没有什么人在近侧，悄悄拆开信封。
里面放着一张对折的白宣，桓锦旭将其展开，确认了上面的字迹是皇帝孟元珂的。
朕接秘奏，言说朝中有人私下向西传递消息，内容有悖纲纪。朕深觉此事不妥，以卿代查之。若有需要，卿可寻送信之人相助。
桓锦旭看了，正如他先前所料，皇帝要他做一件不能声张的事。纸上写得明白，皇帝觉得朝中有内奸与西北反贼勾结要他调查。这件事可不小，皇帝未提，需要他去调查何人心怀不轨。无论是谁，战祸不免，轻则州郡揭竿而起，重则外族入侵。皇帝即位不久又推行新政，民心不稳，现在受创，朝廷怕是无力反击。
桓锦旭将密旨收好，放在怀中隐秘位置贴身保管。虽然秘密的东西彻底焚毁才能免去泄露的忧虑，但皇帝亲笔下达的密旨是他今后行事的保障，毁坏后他便师出无名，而且毁坏御笔也是对皇帝的不敬。
现在，他必须想个办法绕过何谦与唐兴取得私下的联系。那个青衫司马，白日里一副戚戚于贫贱，汲汲于富贵的小人模样，背地里竟然是表哥安插在凉州府的密探。这人演技太好，一番对阵下来没有发现丝毫破绽，将他轻易欺瞒过去。与这样的人共事，他直觉密旨背后隐瞒着有太多东西，这些东西是皇帝孟元珂不想跟他说明的。
他心中惴惴不安，不是因为他背负了重任，而是因为他忍不住对皇帝口中的“反贼”是谁产生猜测。西北边陲，接壤好战部族。历来朝廷会在这里设重兵驻守。为求稳妥，避免戍边之人手握重兵，远离皇帝，反骨作祟，自立为王，与朝廷做对，在安西驻守的将军必定是与皇帝同心同德，福祸相依，大多是皇帝的宗族，也有外戚或近臣。大概有些人自命不凡，天生反骨，不甘屈居人下，做个臣子，这些重臣中不乏叛逆之人。表哥生性多疑，说他对各都护①没有防备，谁都不会相信。若查出来，是仇敌谋划那便罢了，就怕会查到驻守将士的头上。安西都护府是父亲在统领，父亲其人年轻时行为不检点，受过不少的诟病，但他绝无二心，极力拥护孟元珂，除掉不少异心之人；驻守边疆之后更是保得西北三年无战事。倘若表哥觉得父亲功高震主，有心制裁，那么特意许他来安西探亲，实际上则是让他大义灭亲。这样既能除掉桓继开，也能考验他桓锦旭的忠心。表哥其人，做得出如此毒辣的事。
“唉。”桓锦旭叹了口气。
表哥的性格他最清楚。幼时他曾对那人无尽崇拜，觉得他身份超然。后来长大看懂了很多事，明白了表哥活得有多不易。先帝不恋女色，子嗣也不甚多，唯有五个儿子，年纪都与表哥相仿且各个异母。其中除了陈王孟元琅性情温厚，其他都是野心勃勃。孟元珂排行第四，母亲是桓家嫡女，先皇尊敬却不宠爱，对她这个儿子也不看重。孟元珂因此受了兄弟们不少冷眼排挤，甚至是暗箭陷害，逐渐养成了敏感多疑、未雨绸缪的性格。
所以，桓锦旭平日浪荡不羁，花名在外，却从不敢行为过分以免触及表哥的底线。
至于桓继开，自己的父亲，再不亲近，他也敢保证这人不会有谋反之心，但愿圣上明断，不会使忠臣蒙受冤狱。
桓锦旭身体僵硬，坐在椅子里盯着房门发呆，怎么也无法把担忧从脑子里驱赶出去。这不行，这样下去会令别人发现他的异常，他必须强迫自己思考其他的东西。比如，他深呼吸，比如想想还没追到手的美人。对了，表哥的密旨里，没有提到庄无名。表哥难道不知道这个孩子的事么？
楼下，房内，庄无名在窗前观星。他与桓家主仆二人分别后，回到房中回忆刚才经历的事。跟着桓锦旭在刺史府走上一遭，看明白不少事。他不喜欢思考人情来往，不代表他不知道。
他又想起师父在临别前对他说的那一番话。师父了解他的性格，赤子之心，干净得不食人间烟火。所以让他出来看看人间。他尊重师父，晓得师父说话做事必有考量，却不以为意。他志不在红尘美景，不该在多余的事情上浪费时间。师父清楚他的想法，说其中的道理需要他自己去摸索。只告诉他，不懂世事一意孤行的人是痴子，看透世事一意孤行的人才是赤子。让他东去寻找他的父母亲人，并且要求他必须钻研世故，竭力做一个百般谋生的常人。
庄无名由此辞别师门，走上了平凡之路②，还算顺利。临近沙洲③路遇马匪，结识陆长吉，从这个热心大哥身上看到了与他想的不一样的东西。外物不可必，他将这句话奉为衡量人事的标准。灾厄常有，安定难得。但陆长吉让他认识了另外一样东西——希望，他突然间明白为什么灾厄不断，生命不息。所以得知陆长吉受难后，他深深惋惜，下定决心救他一次。
至于认识桓锦旭，他能确定，是个具有另外一种意义的相遇。这个人气度不凡，跟陆长吉明显不是同一类人。他依照师命，钻研世故，就得广泛接触不同类型的人。所以，当桓锦旭展示出亲近的时候，他没有犹豫地接受了。意外地收获时，他能带自己寻找家人，还能帮忙救出陆长吉。
惊梦。
他不受控制回忆起那个初遇的场景。又突然坠落到刚才刺史府里对方对他展露的那个微笑，然后又是一阵莫名其妙的心悸。
桓锦旭具体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说不清。这个人不似陆长吉那么容易看透。他能肯定的是，桓锦旭对他抱有一种特殊的目的。他观察过，桓锦旭对他跟对别人不一样，很好，很亲近，这种好和亲近跟陆长吉对他也不一样。
庄无名满眼是星宿的流光，映得他眼花缭乱。他常常观星，第一次发现星宿运转变化无穷，难以捉摸。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疑心暗鬼（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