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赋》京城一十二斋

7、御驾亲征

　　齐辽之战一直持续至嘉泽二十三年春，齐国年轻的皇帝面对紧危的局面，下令开放粮仓，并于三月中命八品武官章端前往湄河赈灾，期间耗资巨大，朝廷已无力拨出银两招兵买马，而民间起义声不断，谣言如瘟疫一般传出京城，顿时齐国秩序混乱不堪，人心惶惶，逃的逃，死的死。
　　战争的硝烟弥漫至整座京城，国将亡矣。上官玄清坐在寂寥清冷的大殿上，门是虚掩着的，殿内的药香味异常的刺鼻，浓厚的令人作呕，几名忍不住的宫女在关上殿门的时候小跑着跑到草丛间呕吐。
　　陆离背着药箱经过时，淡淡的看了一眼，便匆匆向殿内走去。浓厚的药香味纵使连他这个常年闻药的御医也忍不住干呕，何况适才那个小宫女。
　　陆离拉紧药箱，掩上殿门，微微作揖，“臣，陆离参见陛下。”
　　良久，才听到高堂上的人轻轻的声音，“陆太医……不必多礼。”
　　陆离抬起头，撞上那双澄澈清亮的目光时，心猛的一沉，难道她，旧疾又犯了：“陛下，臣恳请为陛下诊治。”焦急的话语，连同汗水一点一的渗透出来。
　　上官玄清淡淡道：“我没事，只是有些乏了，如若爱卿没什么事的话，便离开吧。”
　　清冷的大殿，她说话的声音绵绵无力，勉强的道清字句，殿内的光线突然很暗，暗到他几乎看不到她的面容，那张清白的面容隐在黑暗中，或许不必看也知道那张面容是有多么的哀凄。
　　“可是。陛下，适才有人来报，说你身体抱恙，臣不放心。”陆离微弯身体拱手道。
　　上官玄清轻轻笑了一声，拿起桌面上的朱笔，在宣纸上写下密密麻麻的字体，而后收起笔墨，将纸递给陆离：“那陆大人便照着这个方子替朕抓些药来。”
　　陆离的表情有些迟疑，上官玄清含笑道，“陆大人不相信朕？”
　　“不是，陛下。只是微臣觉得还是亲自为陛下诊断较为稳妥。”
　　上官玄清懒懒的从高堂上站起来：“你看，朕很好，陆大人依朕的意思做，可好。”
　　陆离看她也没有什么事便放下心来，上前接过药单，微微作揖，“臣告退。”
　　门被掩上的那一瞬间，上官玄清身子微微晃了晃，重重的跌倒在榻上，冷汗早已濡湿了全身。
　　李安从偏殿走来，看到这一幕，快速上前将上官玄清扶正，正要离开去叫人，便被榻上的人紧紧的拽住了衣袖，李安回头。
　　榻上的人虚弱的早就说不出话来，只好用摇头告诉他不要去。上官玄清重新躺回榻上，轻轻的说道：“李安，将耳附过来。”
　　李安依言将耳附在上官玄清的唇边，有那么一刻，他真的以为她要死了，因为她的呼吸是那么轻浅。
　　“李安，告诉温大人，即刻进宫觐见！”后面的话断断续续李安听得不是很清楚，但也足够能理解通透。
　　李安的眼眶发酸，双手紧紧的死抠着，将眼泪硬生生的吞下。也许每个人都有着他要完成的宿命，可是他的宿命那么微小，微小到眼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如今齐国的局面已然失控，稍有不慎，便会面临亡国的局面，上官玄清因为此困局，日夜操劳，以至于本就不太健康的身体如今更是雪上加霜。
　　李安没有离开，静静的立在榻边，听着她隐忍的咳嗽声，心一点一点的沉着。窗外的天色暗了下来，原来已经站了这么久了。
　　一个时辰后，有宫女端着盘子走进殿内，盘子中放着好几包药材。李安接过玉盘将其放在檀木桌上轻轻掩门离开。
　　不知什么时候天已经黑到看不清路了可，清冷的殿内被黑暗包裹着，庄重肃穆，没有月光。
　　半夜时分，殿内久久的闷咳声在回荡，守殿的宫女轻微的叹息着。
　　上官玄清睡的并不是很安稳，梦里是一些未曾想起过的画面，模糊的紧。已经很久没有梦到过这样的画面了，熟悉的人熟悉的音容，熟悉的有些过于心动。
　　李安自门外端着药回来，殿内漆黑一片，他差点撞在桌子上，摸索着将药放在实体上，又走到烛台前，打开火折子，燃起烛光，室内逐渐变得通明。
　　上官玄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在床边，嘴角噙着笑，眉眼般般入画，也不过是强弩之末，费尽心思维持着她身为齐国皇帝的体面，这样也不会被有心人趁人之危。
　　“公公回来的好巧。”
　　李安不以为然的笑了笑：“是很巧，夜深了陛下怎么还不安寝。”
　　上官玄清起身，走到玉桌旁，执起李安熬的汤药，掩袖慢饮，不久，碗里的汤药已所剩无几。
　　“公公倒是贴心，连汤药都替朕安排好了。”上官玄清冷冷的说道：“可是，你以为你可以阻止得了我吗？”
　　李安闻言跪在地上，面目悲痛，紧紧拽着上官玄清的衣服，“算我求你，别去。”
　　“我意已决！我也必须要去，逃不掉的，你应该知道。”这是她作为齐国皇帝逃脱不了的宿命，千万人的生死皆系她一身，她不敢有丝毫懈怠，也不能行查踏错一步。
　　活着有时候很痛苦，因为有些事明明要忘记，却偏要记住，然后带着这些记忆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活着，如同行尸走肉，因为心脏跳动的每一天你都会想起那些人那些事，这些人，这些事同你的宿命牵扯在一起，反复折磨着本就千疮百孔的心，衍生出新的悲痛来。
　　李安抓着她衣服的手松开，自嘲的笑了笑：“是啊，你是皇上，我又能怎么样。”那是他第二次违背了她的意愿，并未传召温远江，聪慧如她，又怎会不存疑。于是在他离开之际，她命让其他人传了温远江，在这皇宫之中，皆是她的人，无人敢不服从她的命令，甚至只要她抬抬手指，便能决定他人生死以及命运。
　　她缓缓起身，走出殿门。门外是呼着万岁的声音，阵阵敲在李安的心上，如同将人推向死亡的深渊。
　　望着她决绝的背影，李安重重的将头磕在地上：“珍重。”上官玄清的离去的脚步顿了顿，侧头淡淡望了一眼身后的人，继续抬步离开。
　　门外千军万马，马蹄声声，那人的身影终究被隐在了兵戎之中。
　　殿内的烛火跳跃，温着茶的茶盏早已凉透。此去数年，一别，再见怕已是雪满天山，江山孤绝万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