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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国危已至 ...

  •   十二月中,湄河水灾,淹没了沿江的好几座村落,一兮间,百姓流离失所,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并一齐逃荒至帝都,帝都的人几乎在一夜之间增了十几倍。不出数日,帝都食粮供给溃败,其余物资供应日趋严重,钱币膨胀。一夜之间,帝都几乎所有的店铺纷纷倒闭,与帝都经济密切的几座城镇亦受到波连。
      十二月末,齐国帝都内患的消息不胫而走,新上位的辽王得此消息,不日,集结了四十万大军,挥师北上,沿途途占领了数座城池。齐国的秩序几乎一瞬间跌入僵死的循环,不少达官贵人率着妻女归隐山林,逃得的逃,自杀的自杀,辽军是出名的残忍,所过之处,烧伤抢掠,无恶不作,齐国内忧外患,随时会有亡国之危。
      一月初,国内起义声连绵不绝,欲起兵造反,攻入皇城,扬言杀昏君,抵辽救国。身在邺阳帝都的皇帝派出了数名得力干将去往失地,早早便将城内的平民百姓撤走,只留下数座空城。辽军每攻一座城池,皆是人去楼空,并没有得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中原人诡计多端,辽王率领四十万大军分出十万驻守着他攻下的城池,殊不知这为他日后的兵败埋下伏笔。
      城外无人的二层阁楼,有一扇窗户半敞着,一抹黑影站在窗前,影影绰绰,那人的身后站着一位蒙面的妇人,妇人身姿卓越,辩不出年龄。二人望着街上病态的人群,微微叹气。黑衣男子轻掩住窗棂,回头噙着笑望着妇人,眸子中多了几分冷意。
      妇人放下手中的茶盏,委婉轻言:“看来这天下又会是一场风云。”
      黑衣男子抬眸,缓缓一笑:“我看未必。”
      妇人面色一顿,接着冷笑:“你倒真是看不清局势,而今齐国内忧外患,仅凭她一个消小女帝,如何能挽回颓势?”
      黑衣男子摇头连笑:“姑姑,你当真以为她只是个无能的皇帝么,我们的皇帝陛下啊,可不是我们所看到的那么软弱无能。”
      妇人不以为然的勾唇轻笑:“怎么说?”
      “那可真是一个遥远的记忆了。”黑衣男子的目光转向紧闭的窗棂,微微扬起下颚,长长地叹了一声,“嘉泽十八年,也是这样的天,那时咱们陛下应该还是太子吧,我至今还记得再次见她时的场景。”说道这里,男子的目光忽然柔和的几分,好似冬日里的温阳,浓浓的抹上了耀眼的光斑,“她只身站在雪地里,结果了数百名暗杀她的人。”一直都记得那个穿着白色男儿装静静的站在苍茫可见的雪地里的女子,鲜血濡湿了她清白的衣袖,举步间素白的鞋子早已红透,她的眉头丝毫未皱,一把长剑握在手里,正气凛然,一招移形换影同潜龙在渊结束了那场混战,手段狠辣,丝毫不逊于当年的他。
      妇人听到这里,忽而想起了什么,不确定的询问黑衣男子:“难道说四年前江湖上徒手斩了“天”字阁数百名剑客,并将“天”字阁收编,建立锦归阁,夺得天下武林盟主之位的竟是皇帝?”
      黑衣少年轻轻点了点头。
      江湖上谁人不知锦归阁穆词穆堂主,当年各方门各派争纷不休,为争夺武林霸主之位,制造了多起命案。民间士人怨声载道,上书朝廷,废除帮派。

      嘉泽十八年,皇帝为平武林纷乱,派遣年仅十二岁的四皇子出宫平乱,然这位四皇子行踪不定,无人目睹过他的真面容,知晓他的人少之又少。
      同年五月,江湖上出了一位名叫穆词的少年,武艺非凡,徒手解决了数名武林高手,顿时,声名鹊起,在江湖上掀起了轩然大波。雇杀他的赏金节节高升,但去刺杀其的杀手皆无一归还,据说有的跟随于他,有的则被废去功力,从此了无音讯。
      六月,武林各派会集白雾山,推举新一任武林盟主,各方僵持甚久,难以分出胜负。
      在这千钧一发之间,一少年徒手登上擂台,击败了各方掌门,被推举为新一任的武林盟主。这位小小少年名为穆词,字已归。
      那个少年最终去向了哪里,没有人知道,江湖上那一袭白衣,眉目清秀,言语甚少,却让人看一眼都难以忘记的少年就此在江湖隐没。
      想到这里,黑衣男子不觉间轻笑出了声,眉目溢出的柔和如三月的春风,“这次,不知你是否能度过此关。”
      妇人亦沉沉的叹了叹:“希望吧。”
      “她可是我最中意的师弟,她死了,我还真无兴趣流连在这邺阳城了。”
      当年他与上官玄清同在白峰山习武,上官玄清化名为穆词女扮男装混进白峰山,也不能说是混,应该说是她的父皇送她上山学艺。
      当时,很多人都不看好上官玄清,的确,当时除了师父乃至整个白峰山的弟子都不看好上官玄清,不过就是一个仗着家里有钱的纨绔子弟。初见她时,正值暮春季节,杨柳依依,风拂大地,一向清冷的白峰山忽然热闹起来。
      那日清晨,他同师父还有山上众位师兄弟早早便侯在山门外,众弟子都在猜测是谁有这么大的脸面,竟让许久未出关的师父亲自迎接,秋恭也好奇,不止是一点好奇。
      许久,才见远处缓缓驶来一辆马车,等到走近些,他们才听到马车上传来一阵阵的闷咳声。随后,一只苍白的手从里面探了出来,白丝玉帛的宽袖,袖口是用金丝线袖的花纹。紧接着那人走了出来,惊艳了在场所有人。
      白玉兰衣,墨色长发垂于脑后,两条细发置于颞部两旁,白冠玉面,眉目清秀,他的脸没在清晨的夕晖里,竟白的有些透明。
      那少年垂着目,被赶车的人搀扶走着,看样子身体似乎不大好。
      那时,所有人都不太看好他。
      他的面容白的几乎如同死去的人。
      他清瘦的有些过分,须臾抬眼却令人心惊胆战。
      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对于穆词这个不速之客,排斥远远大于恐惧。

      明明是十三岁四岁年纪,却给人一种沉静内敛的感觉。
      而他真正认识她是在下山出任务时候。
      师父命他潜入地龙帮查探消息,并伺机除之。地龙帮于白峰山脚下作恶多年,不知是得了谁的庇佑,便是威灵县的县令也对其无可奈何。
      他是白峰山首座大弟子,师父的嘱托他牢记在心。
      地龙帮位于白峰山脚下,周遭环水,高墙铁壁,就是只苍蝇进去恐怕也飞不出来。等到夜黑时,秋恭穿上夜行衣欲潜水进去地龙帮。
      而他也就是在那时被那个少年拦住。
      “水下有机关。”语气平平淡淡,细听起来却是那么的耐人寻味,那少年同样穿着夜行衣,身形与他差不多,就是比他清瘦许多。
      “你怎么知道?”他凝视着那张清秀的脸茫然的问道。
      那少年淡淡的看了一眼他,并不打算回答他的问题,而后蹲下身去,蹙眉望着面前的水面,秋恭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好静静地在旁看着。
      只见那少年指腹间不知何时多了五粒细小的弹珠,在秋恭还未反应过来片刻,迅速扔进湖里。
      秋恭抓住那人的手腕,愤怒的呵斥道:“你做什么?”
      那少年黑亮的眸清清淡淡,沉默。
      “你不是说有机关,我们这样会被人发现的。”
      依旧沉默。
      秋恭没折,放开那少年,不客气的说道:“你这个人……闷死了。”
      “破了!”那人忽然开口。
      竟惹的秋恭心跳了跳。
      “什么破了?”
      那少年深深看了一眼秋恭,轻声跳入水中,秋恭惊的说不出话来,回过神,只见那少年已然站在河对岸,秋恭无奈,只好也跟了去。
      他不禁有些懊恼,他堂堂白峰山师父的首座大弟子怎么会跟着这个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的怪小子呢。

      那少年转过身看了一眼自己,随后施展轻功越到城墙的暗处,秋恭看的目瞪口呆,这轻功他只在师父身上看到过,没想到他轻功如此了得,从他上了岸至施展轻功竟连丝毫声音也没有。思索间,他的面前多了一条绳子,秋恭抬头,那城墙的暗处哪里还有那人的影子。
      秋恭顺着绳索攀上去,只见那少年手握一把短匕,夜里的匕首透漏出渗人的寒光,几乎是眨眼间,那些守城的已纷然倒地。那少年用铁链将短剑收回,从胸前掏出白布,缓缓擦拭着短剑,原来那短剑是带有机关的,只要轻按剑柄处,细钢自然就会弹出去,杀人轻而易举。
      “白峰山不允许滥杀无辜。”
      侧身站在他身旁的少年擦剑的动作顿了顿,从他那个方向看过去,那少年半边面容被隐在月影里,眸子微垂着,似是轻笑又似是平淡,他看不真切。
      “那是山里的规矩,不是我的。”他说的缓缓淡淡,言语间多了些隐怒,但那双眼依然平和的看着自己。
      “我真没见过你这样的,杀人都不带眨眼的。”
      那少年忽然抓起他的衣袖,轻功飞到房檐,半蹲下身。秋恭这才发现楼阁下有人提着灯盏朝这边走了过来。
      随后那少年又带着他来到一座别苑,落到檐顶时,秋恭脚忽然抽筋,直直摔了下去。
      与此同时,别苑冲进许多地龙帮的人,将秋恭团团围了起来。
      “白峰山居然派了你这么一个废物来,真是不自量力,丢人现眼!”那地龙帮帮主项天南是个恶贯满盈的刽子手,白峰山有不少派到他身边的间谍皆被其残忍的杀害,更为可恶的是,他竟命手下人将白峰山弟子的尸体剁碎喂了狗。
      这时,秋恭看到那少年轻功朝他飞了过来。
      “你快走,回去搬救兵啊!”
      那少年只是沉默的看了他一眼,单手将他扶起来,趁项天南不备将一把短剑放入他的袖中。
      “项帮主,别来无恙!”那少年转过身看着项天南淡笑着,秋恭愣了愣,原来他们认识,难道那个站在项天南身后的人竟是眼前这个少年。
      项天南放声大笑,他身旁的两只恶犬吐血舌头凶狠的盯着那少年。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我的穆词兄。”原来他唤穆词,秋恭心想。
      那少年正身朝项天南走过去,那些围着他们的人也跟着向前移动。
      那少年侧眼淡淡看了一眼,冷笑:“一年前你劫国银,杀了押银北去的朝廷侍卫营几千人马,此罪一。几个月前,你贪图美色,抢了威灵县县令的女儿作了压寨夫人,因其不从,奸污了她,我没猜错的话,她现在应该还在你这里,此罪二。还有,你勾结朝廷何尚书私吞救灾银两此罪三。打家劫舍,放火消灾,此罪四。项天南,你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儿,手都伸到朝廷了?”
      秋恭没想到,那少年竟然知道这么多的事,他说的慷慨凛然,像是个在朝的官人。
      “那又如何,我有何大人庇佑,谁又能耐我何?”
      那少年勾唇一笑,手里多了一把折扇:“项天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今天……你怕是走不出这威灵县了。”
      “你区区一个江湖剑客还管不到我头上。兄弟门,给我杀。”
      那少年合起折扇,笑意敛尽,剑眉冷目:“隐卫营动手!”
      令下,不知从何处冒出几百名隐卫,将项天南的人团团围了起来。
      “你居然敢动用宫中隐卫,穆词,你好大的胆子!”
      “项帮主,你可以蓄狗杀人,在下动用区区隐卫不成敬意,还望您……笑纳!”

      项天南放出他养的犬,几百名犬长跑冲向人群,秋恭被一只狗攻击,回旋翻踢,那犬“嗷——”的一声倒地打滚,穆词冷笑,只见那恶犬像是恶风了般,逮住谁便撕咬,便是项天南的人也不放过,秋恭来不及思索穆词究竟是何人,打倒一名项天南的人,夺剑杀了起来。
      项天南暗道不妙,欲逃,转身便看到穆词站在他面前。
      “我说过,今夜……你是走不出这威灵县了。”
      “我跟你拼了!!!”那项天南提刀便向穆词挥去。
      穆词打开折扇,点足飞离地面,复又落在项天南的剑尖,几乎是一瞬间,回踢在项天南下颌。
      “项天南,你打不过我,束手就擒方可有一线生机。”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杀了我你就永远也得不到。”
      项天南说完,脖子便顶了一把纸扇:“我说过,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活的太久了,今夜……我只要你的命。”
      “你……”
      后语未尽,项天南便看到自己的血喷洒出来,浸红了那把纸扇。

      秋恭这边还在厮杀,他转眼,只见那少年正身站在地龙帮堂上,抬脚便将项天南的尸体踢到人群中央。
      穆词踏着徐徐的走过来,那把被浸了鲜血的山水折扇被他搭在手上缓慢的敲着,他缓缓的抬眼,看了一眼隐卫。秋恭忽然看到杀气,即刻上前阻止,只听一道清冷的“杀”字,项天帮的余孽已被隐卫尽数杀尽。
      “穆词,你简直就是个刽子手。”秋恭愤恨的指着那个站在他面前面无表情的人说道,虽然这些人恶贯满盈,但应该交由该惩治他们的人手上,况且在这乱世里,有些人跟随项天南也只是想讨一口饭吃。
      面前的人额上沾了几滴鲜血,那双眼像孩子一样明亮又清澈。可是那张温和的面容下却藏着一颗狠辣的心。
      那人看着他,欲言又止,目光落在秋恭身后的隐卫身上,缓缓道:“伤亡人数。”
      “禀公子,隐卫营死伤一人。”
      “好生安葬,即刻赶往京师复命。”
      “是,公子!”

      那些隐卫离开的时候一点声音也没有,茫茫的夜里只能隐约看到他们适才存在的幻影。
      “其实我本想策反地龙帮为我所用,为救你,不得已为之。”地龙帮的项天南似乎也不是个甘于臣服的主,也省的他浪费口舌了。
      “可你杀了人。”
      “随你吧,人事本就事事无常,若事事皆如人意,那也不是人生了。”
      很难想象,那是从一个少年口中说出来的话。
      后来,秋恭受了伤,因体力不支,晕了过去,醒时,他已在回白峰山的船上,那是艘游船,雅舫镂阁,两端通透。透过镂花舫窗,外面的景色可尽收眼底,恰巧是黄昏,斜阳渲染,远处的景致昏黄一片,余晖洒在水面,波光粼粼,悠悠浮动。江岸杨柳扶地,微风和煦。
      舫内置放了一只木桌,药炉徐徐的沸腾,只见那人从船外走了进来,他已经换了一身衣裳,紫色的镶花纱衣,像是昨夜出现在地龙帮的少年并不是他,随之走动,他颞旁的两条束发随风扬起,风流自雅。那人站在余晖下,周身像是有金黄在闪烁,模模糊糊的很是好看。
      他的眼不是很大也不是很小,可放在那张脸上就显得格外的清澈。眉如秋水,仅一眼便能令人难忘。
      秋恭平生第一次遇到这么一个人。
      穆词将手里的药包放在桌上,浅笑的看了一眼秋恭,伸出手搭在他的脉上,那只手的温度冰凉如水,落在秋恭的皮肤上竟有些舒服。
      过了一会儿,那人收回手,淡淡的看着秋恭,缓缓说道:“你的脉细沉,阴气过重,但也不能排除伤阳的可能,你幼时可是有过什么隐疾?”
      秋恭惊讶的抬头:“我的确是有隐疾,你懂医术?”
      那人平缓的笑了笑:“略懂一二。”这是略懂一二吗?药都煎上了。
      “真难想象,你这么干净的手沾过血。”秋恭叹道。
      “因为要活着,如若不然谁会喜欢自己的手上血债累累。”

      起初,那人还不太喜欢说话,经过那场并肩作战,殊死搏斗,话虽不多,但你问他他也有应必答。
      那人起身,朝他笑了笑:“这药你还要连续吃七天,期间如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你可以随时来找我。”
      “这药……苦吗?”
      “良药苦口,师兄……”最后那句师兄,似是低笑似是戏谑。
      秋恭想,一个对什么都是淡然视之之人到底是正还是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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