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险书的主角是龙套》饲主的笨喵

2、伏笔

　　一大早就被集结的号角吵醒，夏则许顶着一副黑眼圈，神色惰怠地从自己的帐篷里爬出来。这可不是因为他没有紧张感，而是通宵研究了许久如何保住小命才导致的精神不足。

　　龙套的小命从来就不值钱。跟主角不同，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就会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而领便当。
　　举例来说，为了体现某个怪物残暴的特性，大多数执笔的上帝都会从侧面描写着手。

　　比如某某怪物杀死了xxx无辜的村民。这部分不幸的村民就是死于“上帝”所书一句话的龙套。面对这种不讲道理就从天而降的灾难，你又能指望这些配角中的配角做些什么呢？

　　“啊，这么说来好像作为本次副本Boss的巨魔也摧毁了两个村庄来着。”夏则许为和自己同格但却提前死于非命的龙套同伴默哀，顺便嘲笑了一下自己这位上帝毫无新意的表现功底。

　　事实上，伴主角如伴虎，视那位上帝的风格而定，除了唯一主角，哪怕第二第三主角都是有身临险境的危险的。

　　因此，凡是涉及到主角相关问题的时候，能不能活下来很大程度上就取决于自己采取的措施和运气了。目前他只能祈祷上帝没这么讨厌他，或者至少也要给他留点儿动小脑筋的机会，否则不久后自己就要跟着那群空有肌肉却缺乏大脑的一等雇佣兵们一起上路了。

　　没有选择逃跑的原因很简单，在被主角指名的前提下，擅自脱身很可能迎来相当糟糕的命运。龙套无力改写剧本的结局，因此只能在允许的范围内做努力。

　　就像在打擦边球一样，时刻处在勉勉强强不触碰规则的边缘。

　　“冷静夏则许，没必要慌张。武器的保养平时都有在做。格斗技什么的也并未生疏，只是普通食人魔的话就算一对一也没有问题。鬼哭森林的外围地图也好好研究过了，逃跑路线也都清楚地映在脑子里。所以肯定没问题的......嗯！”

　　他宽慰自己。说起来，仅以这群雇佣兵而论，夏则许算得上是很强的。通常情况下，即便食人魔也要由一个十五人组的二等佣兵或五人组的一等佣兵编辑成队伍才能消灭，这其中还要有团员皆训练有素的前提在。但夏则许却有着胜过单个食人魔的能力。因为知道自己不是主角，他一直不曾懈怠自己的战斗技巧上的磨练。

　　但也只是这样而已。他能够达到的顶峰，无非是常人能触及的最高处。他不是个天才，从来都不是。

　　“全员！注意！”随着男人的呼喊，佣兵们瞬间便安静下来。这浑厚中带些嘶哑的声音是身为团长的潘德拉克发出的。

　　夏则许只见过他一次，那是在几月前的入团测试上，隔着十几米左右看了个大概。外貌与那时没什么区别，仍是宽阔的肩膀雄壮的身躯，以及那看着邋遢的胡渣与微微鼓起的啤酒肚。

　　可别看他这副模样，夏则许自认那是自己无法战胜的对手。

　　“潘德拉克可不是什么软柿子，能坐到今天的位置，多少也是有些本事的。”他道。

　　据他所知，潘德拉克的为人基本可以概括为视生命如草芥和嗜酒如命两点。他的残虐是出了名的，以至于周边几个村镇时常在流传着“宁愿死掉也不成为潘德拉克俘虏”的言论。而嗜酒如命则体现在他每个月差不多有二十九天要混在酒馆里。哪怕因战争而失去妻儿的日子里他也不曾放下过手中的酒杯。

　　但话说回来，妻子这一存在于他而言本就只是发泄的工具，地位指不定还比不上某个新来的年轻娼妇。孩子则更是干脆被其定义为“顺带的意外”。潘德拉克的形象就算用人渣来形容也不过，他实至名归。

　　但就像夏则许说的，他不是什么软柿子。潘德拉克意外的很精于计算，不论是对手下人的笼络和管理，还是和当地□□的暗中勾结皆是做得极其到位。更何况即使放眼整个佣兵团，潘德拉克都称得上是最强的那个。至少夏则许认定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自己是打不过他的。也就是说，他作为领导者的才能和自身硬实力都是兼具的。

　　“不过……感觉今天的潘德拉克和以往不太一样呢？”夏则许也不太确定，只是有种异样的感觉。那并非外观上的，而是别的什么方面。

　　“诸位想必都知道了，我在前几日的讨伐作战中失败了，只有自己一人得以苟且偷生……我很悲痛，悲痛因自己无能而失去的那些好兄弟……”他的口吻颇为沉重，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连带着台下也开始弥漫起沉重的气氛。

　　“这措辞多半是顾问给他写的吧？嘛，戏倒是演的不差。”只有夏则许对此嗤之以鼻，因为他了解人性。

　　“我这几天一直想着如何复仇……但却无能为力。然而，幸得上天怜悯！今天，我总算是得到了这个机会！有了强大协力者的帮助——冒险者多琉大人！”

　　随着潘德拉克逐渐激昂的发言，另一个人上了台，立于潘德拉克身侧——正是多琉。

　　“啧，都是因为你，害得我陷入危险事件了啊！”夏则许在心里想，朝她投过一两道寄宿着怨念的目光。

　　多琉也注意到了，但似乎没能理解其中的怪罪之意，反倒以为对方是在感谢自己而面露微笑。

　　这也难怪，讨伐高等食人魔这件事实际上是个肥差。冒险者的强大是超出想象的，对他们而言就算是以一当千的巨魔也不过是随手可灭的家伙。

　　佣兵团只出名不出力，摆出的阵仗虽大却也就只有在背后加油助威的作用。但参与者能够得到一笔额外的收入不说，获得战功的人还会因此晋升。

　　本来的话这种好事是轮不到只有二等的夏则许的，即便之前才损失掉了不少人，但一等佣兵仍是要多少就有多少。如果不是多琉亲自点名，从不努力表现的夏则许恐怕一生也捞不到这等好处。

　　“为了蓝湖佣兵团的荣耀长存，诸位，请随冒险者大人一起前去讨伐作恶多端的食人魔们！”

　　“哦！”一百名一等佣兵所组成的部队喊道，每一个都高高亮起了手中纹有兵团徽章的武器。

　　“热血和荣誉吗？用来煽动愚者和弱者的话，的确是最好的武器呢。”夏则许冷眼看着这一切，“龙套越多，只能说明接下来会死的就越多啊......”
　　不安在他的心中蔓延。

　　蓝湖佣兵团不是一个小团，在这附近算得上是唯一一股可以比肩边防士兵的力量了。也正是因此，少有冒险者的偏僻乡下通常就依靠雇佣这些佣兵来同魔兽战斗，以此保障双方的生活。

　　偏偏巨魔的出现扰乱了这一平衡，据说新出现的巨魔不仅用蛮力当上了这附近食人魔群落的首领，更凭借和他粗犷外表所不符的智慧完成了统御。

　　本来巨魔就已经不是区区一个偏远佣兵团可以对付得了的对手，再加上他所统御的食人魔群落，要灭掉这附近的村子和小镇几乎是易如反掌。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民众不得不向王国的冒险者协会求助。

　　此次承接了委托的便是多琉。说实在的，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接下委托并抵达，足以说明多琉是个相当热心肠的家伙。

　　要知道，冒险者是特权的集结体，养尊处优的他们自然也会生出优越感。对大部分冒险者而言，很多时候王国边境的请求是不值得自己跑上一遭的。毕竟委托人都是社会的底层，佣金和待遇自然远远比不上王城。

　　“浪费自己的时间去做这种性价比不高的活，不是快饿死了就是脑袋坏了。”秉持着这样想法的冒险者们占了大部分。

　　清点过讨伐队的成员，队伍就这么原地解散了。虽然冒险者可以立刻就前去执行任务，但在有了佣兵团这个包袱的现在，不特地花上两天的时间整顿是无法出发的。

　　不过还是有些奇怪，因为讨伐队的人数比夏则许预期的多太多了。他曾以为“被指名”这件事是指多琉“需要自己或包含自己在内的数人”来做向导之类的。她根本不需要多达百位佣兵所组成的讨伐队，对她而言这不过是个大型包袱罢了。通常来说会有人这么大张旗鼓地组织一支毫无用处的讨伐队吗？

　　带着疑问，夏则许询问了跟他编入同一小队的佣兵。

　　“啊，我听说是团长说无论如何都想要跟随冒险者亲手讨伐可憎的巨魔，对方拗不过才答应的。”

　　原来如此，团长大概是想借着冒险者的余光得到被人认可的实绩吧。散布于世界各个角落的佣兵团也是一个复杂的集团性组织，其中有关名声和权势的斗争是夏则许想想就觉得头疼的，丝毫不下于国家党争般的东西。

　　再加上潘德拉克之前的经历，怀恨在心也不难理解。这么看来，于情于理似乎都解释得通。

　　不管怎么说，出发前还留有空余时间算是个好消息，原本他已经做好了即刻出发的打算。

　　“那就先回去睡个两小时吧。”他打了个哈欠。毕竟通宵了一晚上，会感到疲乏也是难免的。但即便如此，在生死攸关的问题上他也显得太随意了。

　　“是啦是啦，我知道自己看起来是没有足够的紧张感。可是啊，各位读者大人难道不觉得没有效率的工作是‘不科学’的吗？虽然这边的大部分人不论如何都不能理解就是了。”

　　偶尔会这样自言自语，假装在和读者对话是他老习惯了。理由似乎是“更容易把自己带入上帝视角”。

　　顺带一提，这个世界并没有“科学”这一词语，因为有着更便利的“魔法”存在。

　　举例来说，如果要点火的话只要吟唱咒文便好了。虽然那是只有神官和部分具备火系魔法资质的人才能做到的，却也因“长时间以来大家都习惯了这样的取火方式”而导致打火机没能面世。即便有人考虑到了便携性想发明些什么，也之是通过将魔法事先封入元素石来制成打火石罢了。也就是说，对魔法的过度依赖制约了技术的发展。

　　比起钻研“科学”，还不如学习魔法。人们长年以来被这样教诲。再加上对上位者而言魔法师的数量是可以确实掌握住的，只属于自己的力量。相比依靠科学技术诞生出来的科技产品，在支配民众方面毫无疑问是件更为便利的武器。无论民众还是国家都不需要的东西是无法发展起来的，这也是为什么千百年以来这个世界的人类从未有过长足的进步的理由。

　　夏则许会拥有“科学”这一概念完全出于巧合。要追溯起来的话，这是源于他的弱小而产生的概念。夏则许既没有足够的资质成为魔法师，也没有强大的天赋成为战士，所以他只能通过除此之外的所有渠道强化自己。对平凡的人物而言，最有效率的武器究竟是什么呢？

　　烦恼过后，夏则许得出了答案——知识。他曾游走于世界各地，只为学习各种各样不知究竟会不会派上用场的知识。比方说那个糖果的制作方法就是他前两年在邻国小镇里学到的。

　　而所谓的“科学”便是他在过去的旅行中，同一位跟自己的古怪程度不相上下的“朋友”一起，渐渐统合出的有别于常人甚至说是有别于这个世界也不为过的概念。

　　“哎呀，扯远了。”突然意识到自己所思有些过于久远，夏则许决定去实施先前定下的“休息”这一目标。

　　然而......

　　“夏则许！”

　　分秒的犹豫会造成决定性的失策，夏则许终于也切身感受到了说出这句话的人究竟有多么明智。

　　多琉径直朝失神了一会儿的他走来。看起来在稍显滑稽的演讲环节结束后，对方也没轻易放过自己的打算。

　　“饶了我吧！”他无声地呐喊，但面上却是截然不同的表现。

　　“呀，冒险者大人还有事情要找我吗？”他道。

　　“是多琉！”多琉有些生气的纠正，她偶尔会在些莫名其妙的地方较真。

　　“那个……我有些事想拜托你。”

　　“我可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地方能帮得上那么厉害的你哦。”

　　“才不厉害，肖经常说我笨......”她小声嘀咕。

　　“虽然不知道那个肖是谁，但在这一点上我和他持相同意见。”

　　“唔！总，总之，来帮我就是了！”不自觉说漏嘴的多琉红着脸，只得靠强硬地拉住他并转过半边身子来掩盖自己的失态。夏则许惊讶地发现自己压根连一丁点儿的抵抗都做不到，轻松就被对方像个沙袋似的拖走了。

　　佣兵团都是一群粗人，因此不能指望他们有多干净讲究的住所。即便如此，潘德拉克还是为多琉安置了一顶堪称豪华的帐篷。反正，作为夏则许住所的那顶帐篷和这个比起来就是皇宫和下水道的差距。

　　“哎？我们居然还有这种豪华的帐篷么？怕是连团长自己住的那顶帐篷都比不上吧？嚯，居然还有隔音设计？”夏则许兴致满满地打量着豪华帐篷。

　　“不过，你没有去找家旅舍住下这点更让我意外呢。”

　　“实在是盛情难却啦……比起这个，你看。”多琉说着，抽出一卷地图铺在桌上，“鬼哭森林，没记错的话这就是发现巨魔的地方吧？”

　　鬼哭森林是个特殊的地带。因地形构造等原因，途经这里的气流会在森林里经历一系列的变化，最终形成类似于鬼怪哭嚎的回音。更神奇的是，这个回音在某种程度上会扰乱人的辨识能力及五感，进去以后就出不来的大有人在。所以这个阴森森的地方即使经验最丰富的老猎人也少有涉足，大部分人都只在外围开采所需资源。

　　“这个地图，你从哪弄来的？”

　　夏则许有些诧异，虽然他只在这个王国的偏耦乡下呆了短短一段时间，但唯独鬼哭森林的恶名也是数次听闻。据说长年以来所有试图探索森林腹地的人都失败了。不仅仅是那个回音，鬼哭森林里同样有着无数危险的存在，因此单单为了绘制这座森林边缘的地图就付出了十几条性命的代价。

　　可现在多琉给他看的地图尽管还不完整，却已经展示了鬼哭森林的大部分地貌。

　　“我那天按你说的，在驻地的红色帐篷里找到你们的潘德拉克团长后他就把地图给我了。有什么问题吗？”多琉答道。

　　“那个……保险起见我再问一次。你是在帐篷里找到他的？”

　　夏则许对潘德拉克没有混在酒馆感到惊讶。可也多亏这点他才注意到，之所以感到今早的潘德拉克有些不同的理由就是他没有那身标志性的酒气。当初征兵时，哪怕隔了十几米也能清晰的感受到那种老酒鬼独有的味道。

　　多琉点了点头。

　　“这是什么奇怪的事吗？”多琉不解地反问。

　　“正常来讲……确实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夏则许很能理解她的反应，“总之能有地图对我也是件好事，总比两眼一抹黑的在森林里面迷路要好。”

　　多琉赞同地再度点头，然后道：“你们的团长告诉我，这些红色的标记是被探查到的数个食人魔群落，虽然没有直接确认到巨魔的身影，但是出现在这些地方的可能性很高。”

　　“这样啊......”夏则许看着这些分布散漫的红点，在脑海里画了几根同样的红线连在一起......很可惜并没有任何发现。因此他抬头看了看多琉，对方也正用期待的眼神注视着自己。

　　“就算你这么盯着我，我也不知道你是想要我干什么啊？”他干脆问了。

　　“唔！”多琉鼓起脸颊，似乎是为夏则许的迟钝而生气。

　　“这种事情为什么非要我说出来啊，看了就能明白了吧？对吧！”

　　“就算你这么说啊......”夏则许尴尬地笑着。这家伙意外的还有些无理取闹？不，首次遇见的时候不就在对她的第一印象里贴上了“傲娇”的标签么？现在才意外是自己不对吧。

　　“莫非是……看不懂地图吗？”忽然，他灵光一闪地道。

　　看样子是说对了，多琉红着脸的模样算是默认了这一事实。

　　“为什么一个连地图都看不懂的家伙可以大老远的从王城跑到这里来啊，这根本就‘不科学’吧！”他无声地吐槽道。

　　“因为，因为这个地图和肖给我的那种不一样嘛，为什么没有魔法箭头一直指着正确方向啊？”就好像听得见自己的心声，多琉自顾自解释了起来。

　　“我觉得你那种自带箭头标示前进方向的魔法地图才比较少见……不，纠正一下，是非常罕见。”他差点忘了这个世界还有魔法这种“不科学”的东西存在着。

　　“所以，帮忙是指要我教你读地图的方法吗？”

　　多琉像在晃脑袋似的使劲点头，全然不知夏则许内心的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