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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剑光清啸九天-7 ...

  •   苍然剑派,剑意峰顶。

      沈甘成收了剑势,微微喘了口气,冲着奔跑过来的弟弟笑了笑。

      “怎么样,师尊出关了吗?”

      “没有呢,”甘松摆摆手,笑嘻嘻道,“穆云等在那儿呢,不让我靠近。”

      沈甘成嗔怪地看了他一眼,接过他递过来的汗巾擦擦额头,一本正经地教导道:“没大没小的,要叫小师叔。”

      甘松撇撇嘴:“他算哪门子的小师叔,师祖不是还没正式收徒嘛。”

      “那也是小师叔,”沈甘成理所当然地说道,“我们都知道事情是怎么回事儿,不过就是差个名分。”

      甘松嬉皮笑脸地反驳他哥:“对啊,咱们要叫他小师叔,不也就是个名分。”

      甘成一时语塞,只好道:“我说不过你……你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吧,不要见面的时候再一脸谄媚地上前去叫人家仙君就好。”

      “……”甘松无奈地叹了口气,无法否认那段时间的黑历史。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跟沈仙君离开上个小世界之后,忽然遇到一股特别强大的法则之力,当时两人根本来不及反应,就直接被那力量生生扯开了。

      也许是时间秩序出了差错,他整整比沈悠先来这里十来年,而且因为生活在凡俗的富贵之家,也完全没有想到这个世界背景设定与两位仙君最本初的家乡那样相近。

      当时他独自一人流落到这个小世界,全身的法力还都被封印了,跟一个普通的人类没什么区别——这对他来说完全是新奇的体验,毕竟从前生长在驾鹤仙君的灵药园里,从有意识开始就能娴熟地运用身体中与生俱来的法力,极至后来化成人形,修为更是要比这小世界里绝大多数修士高强。

      可那时他不仅没有法力,连身体形貌都被封印倒退回了三四岁孩童的样子,走个路都跌跌撞撞得走不直,更别说养活自己了。

      他就是在那时候碰到日后的兄长沈甘成的,那会儿甘成也只有十岁,翻墙出来捡他的球的时候碰见了抱着球一脸傻样儿的小孩儿,就连人带球一起捡回了家去。

      甘松好歹跟沈仙君走了那么多的世界,那种神一样的演技没学到全部也学了个七八成,演一个懵懵懂懂的小孩子不在话下。

      他可是植物成精的仙草,天生便长得玉雪可爱,与人极其具有亲和力,再加上演技精湛,不用多久就让沈家上下都相信了他编出的凄惨故事。

      什么跟家人失散了呀,什么爹爹狠心抛弃自己了呀……当被问道名字的时候,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就把沈仙君的姓氏冠到了自己头上。

      “沈甘松?!”听到这名字的沈老爷一声惊呼,开始怀疑这简直是按照自家族谱取名的孩子是不是上天赐给他们沈家的礼物。

      甘松自己也没想到事情会那么凑巧,不过这么容易就找到了一张长期饭票,还是相当让他喜闻乐见的。

      当然啦,善良的沈家人也一直没有放弃帮他找回失散的“父母”,用沈老爷的话来说,这么冰雪聪明又活泼可爱的孩子,要不是实在有什么天大的难处,没有哪家父母是会轻易狠心抛弃的。

      他一直坚定地相信事情另有隐情,搞得甘松都经常会为当时随口编的谎言而感到心虚和愧疚。

      不过随着时间一年年过去,他与沈家人的相处越来越得宜,而沈家派出去打听的下人们也总是毫无音讯,久而久之,他们已经快要到了根本就是一家人的地步了。

      后来机缘巧合之下,沈甘成居然遇到了沈悠,他才终于跟仙君搭上线,只可惜仙君状况比他还惨,实力被封印了不说,连记忆硬盘都被格式化了。

      甚至……他还见到了处于小包子状态的穆仙君。

      哎呀,真没想到那个总是不怒自威的冷面仙君在小时候居然这么可爱嘿嘿嘿。

      甘松花了好长时间才消化了这些惊悚的事实,然后就开始想方设法地要凑到他家仙君身边去。

      开玩笑,不管这个世界和仙君们原本的世界有多像,也绝不会真的是时间倒流又回到了过去,所以在这个世界里,他们自然也是有任务的。

      只有任务完成了,被封印的一切才能解开,他们也才能得到这小世界的能量,离开这里前往另一个“战场”。

      而作为任务主体的沈仙君肯定是达成这一目标的重中之重,如果到时候仙君在不知不觉中完成了任务被传送走了,只留下他一个人待在这里,那才堪称是惨绝人寰的悲剧。

      然而幸运之神终于开始眷顾这对多灾多难的任务组合了,甘松还没来得及表达出自己誓死追随仙君的意愿,沈悠和沈老爷聊了会儿天,居然就挖掘出了两人的另一层关系。

      沈悠出身的家族在这大路上地位举足轻重,于此相对的,他们家族内部的竞争也从来是超乎想像的残酷。

      对普通人家而言,只要生出一个有仙根的孩子——先甭管这仙根是不是驳杂不堪——那就绝对是值得邀请十里八乡大摆宴席的喜事儿,这孩子肯定会众星拱月般长大,然后在仙长们下界收徒的时候被隆而重之地推出,谋求一份仙缘。

      在凡人们心中,那些能够高来高去的仙人们就像是神话传说中的人物,他们对其中细致且森严的等级划分一点都不了解,只觉得能被仙长们收入门派的孩子,以后都定然会成为强大而飘渺的仙人团体中的一员。

      虽然这些孩子多半之后都很少会回来,但只要想着自己的孩子有了那么一份无比美好的前程,为人父母的就总会从心底里感到愉快。

      他们不求什么,只希望孩子能过得更好。

      可这在沈家就完全不一样了。

      在沈家这样的大族,哪怕是家主的亲生子孙,只要天赋没有达到该有的程度,都会被毫不留情地抛弃掉。

      该有的程度是什么呢?至少也要有修炼到金丹期的资质吧。

      当然,沈悠刚刚醒来的时候就是金丹后期,但千万不要以为这个程度很容易达成——不然他也不会是整个大路上目前最为人所称道的天才了。

      在多如繁星的普通门派当中,整个宗门都不一定会有一个成为金丹期的修士,金丹在修士群体当中意味着一个分水岭,跨过去了,就是被人尊敬的上等修士,跨不过去,就不过是比普通凡人多些寿命的杂鱼而已。

      金丹以下甚至都没有资格承受雷劫,大概连天道都没把他们计算到逆天而行的等级之中。

      因此沈家的这个要求实在很苛刻,也正是因为有了这个标准,这么多年来,这个庞然大物才能那样安稳地屹立在修真世界当中,同时把嫡系血脉维持在有限的几个人当中。

      沈悠这一代,到了修炼的年纪被家族承认并留下的孩子,连上他也只有七个。

      自然而然的,那个在他小时候特别喜欢逗弄的侍妾所生的小弟弟,在成年以后就被给予了一批钱财除名出了家族。

      而巧之又巧,沈甘成他们这个沈家,就是他那个弟弟的后人。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沈悠和他的小伙伴们都惊呆了,这大陆广袤无垠,姓沈的人家数不胜数,谁能想到事情就巧到这个地步,偏偏他们就有着这样匪夷所思的渊源。

      这个沈家是已经一点与修真界的联系都没有了,这些年偏巧仙门也没到他们那里去招收弟子,以至于沈悠抱着可有可无的心态给兄弟两个测试仙根的时候,惊讶地发现他们的天赋竟然都很是不错。

      其实这还是要归功于甘松的,他是仙童下凡,本体又是专门理气调经的仙草,因此身上的法力虽然没了,那一身日夜温养的仙气却还在,他这些年待在沈家与沈家人同吃同住,不仅让两位老人身强体健、延年益寿,更是从根本上改变了沈甘成的经脉灵根。

      从前沈甘成也不过是个够资格修仙的平庸资质,可这十来年的温养,使他一下子就跻身到了“天才”的行列之中。

      当然,这种天才和沈悠穆云他们那种是没法儿比啦,但跟众多的普通修者比起来,已经算是相当令人惊艳。

      发生了这么多事,再加上和沈家兄弟二人也莫名的投缘,沈悠干脆就把他们两个打包收到了门下。

      以他的修为,其实早就到了可以开山收徒的时候,与他同期的那些天之骄子们,早就都或多或少有了自己的亲传弟子了。

      只是他这些年一直没碰到合意的,又每天沉浸修炼不可自拔,才把这事儿耽搁了下来。

      如今既然事事赶巧,他也不介意弄回去两个乖巧听话的徒弟。

      兄弟俩跟着新鲜出炉的师尊回山之后,着实经历了一番鸡飞狗跳的日子,先是沈悠想着甘成的文化修养好像相当不错,就让他教导穆云这方面的课程,直到把小师弟弄得连续一个月没和他说话方才作罢;之后又是甘松整天面对着两个都没了记忆却还是不自觉秀恩爱的仙君,总是冲口而出地喊错称呼,着实让兄长好生嘲笑了一番。

      再然后就是穆云单方面的问题了,按照甘松的话说,这小子简直有着晚期不可治愈的恋兄情结,独占欲又大得吓人,他们俩稍微跟沈悠亲近一点就引得他吹胡子瞪眼的——这种状况在萌萌的小包子时期还可以算是可爱,到长大以后,就着实显得有些可怕了。

      不过他是知道两人之间的牵绊的,自然不会说什么,沈悠是已经习惯了师弟对自己的依赖性,在他眼里,恐怕现在那个一身黑衣,眉眼英俊凌厉逼人的强大青年,还是当年那个会在自己的亲近下满脸通红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的小师弟。

      嗯……他倒不是出现了什么错觉,也不是神经大条到了这种地步,实在是穆师弟演技杠杠的,在他师兄面前表现出的就是那副乖巧到了极致的样子。

      所以唯一觉得哪里违和的就是沈甘成了,但他才是那个真正神经大条的人,在和弟弟讨论了一番终究还是没有发觉什么地方不对之后,他也就愉快地把这件事情忘掉了。

      剑意峰上就维持着这样怪异的和谐氛围过了许多年,有赖于各方面有意无意地精心维持,到现在都还没成为苍然剑派内第一座倒塌的山峰。

      可喜可贺,真是可喜可贺。

      这些年沈悠还是像以前那样宅在山上修自己的道,练自己的剑,如非必须他这个首座弟子出面的情况,基本不会主动下山去。

      所以现在他还不知道在他眼里“温柔可爱”的穆师弟在外面的名声已经变成了什么样。

      穆云可以算是这些年在大陆上飞速崛起的一颗异星,没人知道他师承何处,只知道他与苍然剑派似乎有些渊源,这个神秘的修士从一开始出现只拥有筑基期的实力,到如今已经成功突破金丹成就元婴,用的时间短得惊人不说,还从来都特别喜欢跨级挑战比自己高出几个登基的人物。

      修真的登基划分是极为森严且苛刻的,哪怕是前期和中期这两个小等级,一旦跨越都会得到完全不同的质的飞跃,所以古往今来,能够越级挑战成功的修士从来就少得可怜。

      ——也不是没有,像是苍然剑派大师兄沈悠、碧漪阁圣女杨芙衣、合欢宗少宗主君泽……等等,这些天才知名响彻大陆的少年英才们,或多或少都有着越级挑战成功的事迹,在他们的功勋史当中,夹杂几个等级更高的手下败将再正常不过。

      然而那也只是最多能往上跨一级的程度,比如当年沈悠金丹后期的时候可以硬抗元婴初期的高手,甚至得胜的几率还不小,但若是碰上元婴中期的,那他就只有落荒而逃的份儿了。

      他可还是在新一代天才里面公认攻击力最强的顶级剑修,连他都做不到连跃两级,其他人可想而知。

      可穆云就不一样,他往上挑战从来都是两级起步,真要突然爆种了,直接跨越一个大等级把人打败的记录也不是没有。

      开始时大家还只是觉得他运气好,或有什么珍贵的法器傍身,可随着他实力一步一步以惊人的速度上升,并且仍旧保持着可怕的不败记录的时候,谣言自然就不攻自破。

      没有什么法器能达到这种逆天的效果的,若是真有,那已经是人间所不敢想的仙器级别了。

      而且穆云虽然用剑,却实在是一个非典型性的剑修。

      普世意义上的剑修是什么呢?参照苍然剑派的沈大师兄——心性高洁、淡泊尘世,心中的正气却永远像剑气一样一往无前、从不曾消失。

      总之剑修在世人的眼里,除了枯燥乏味就是高山仰止,是一个非常远离世俗的高大上的形象。

      但不是所有人都能够被称为剑修的。

      剑为百兵之首,修真界中使剑的修者不计其数,是最为庞大的一个群体,但他们大多只是把剑当成一种普通的兵器来使用。而只有真正投身剑道的那些人,才能够被称为剑修。

      哪怕是号称剑修聚集地的苍然剑派,门派中能够被称为剑修的弟子也是寥寥无几。

      像和沈悠齐名的那些新一代的领军人物,其中至少有一半人的兵器都是剑,但大多走的也是普通修者的路子,真正的剑修只有三人。

      剑修的攻击力极为强悍,时人普遍认为,两个同样等级的修士在正面对战当中,如果其中有一个是剑修,那么获胜的就一定会是那个人。

      这样的认识存在了许多年,几乎已经在所有的修士心中根深蒂固,可穆云偏偏就打破了这样的垄断,他不但能够轻松战胜与自己同等级的剑修,而且在成功的越级挑战之中,也从来不乏被他斩于剑下的典型剑修。

      没人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这很自然地让所有听说过的人心存畏惧。

      而且穆云从不是也一个谨守规矩的心慈手软的人物,他一点儿都不像是出身名门正派,反而像是自己从野路子练上来的散修,扛着一把剑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好像从不知“给人面子”和“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修养为何物。

      而且源于自身的复杂经历,他下手从来都极为狠辣,杀人的时候恨不得把对方剁得碎碎的以防止人家用什么神通逃脱,也从不会因为惹到他的人有什么“悲惨身世”而手下留情。

      说实在的,虽然招式法力什么的都是妥妥的正道修士,但从心性上来看,倒有点像那种凡事随心所欲的邪修。

      ——啊对了,他还有一个莫名其妙的癖好,极其喜欢追着合欢宗的弟子打,不管人家有没有作恶,只要被他看见了,上去就是一剑,虽然根据对方身上怨气轻重下手会稍稍注意分寸,但那些可怜的美人儿们只要遇上他,从来都逃不过鼻青脸肿的命运。

      这下事情就变得有趣了,同样以天才之名著称的君泽可不是个软柿子,早就昭告天下要把这个可恶的小子碎尸万段,但穆云逃跑的能力一点都不比他越级挑战的能力弱,初期实力还不行的时候经常一躲就是几个月半点不见人影,光留下一次次扑空的君泽气得跳脚,却也拿对方无可奈何。

      后来他的修为突飞猛进地提升,直到成功突破元婴之后,就开始光明正大地找上门去挑衅元婴后期的君泽了。

      不要说无辜的吃瓜群众们,就连君泽自己也不知道他怎么就惹到了这么一个牛皮糖一样讨厌至极的家伙,他也不是没有勉强压下火气希望和人家握手言和,但穆云就是能够无耻到一种堪称不可思议的境界,在处于弱势的时候答应得好好的,回头就把他最近宠幸的侍姬男宠揍成猪头打包送回来,明晃晃地撕毁盟约。

      整个合欢宗都被这样一个来无影去无踪、还不知道从哪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小小元婴修士搅得鸡飞狗跳,可真要认真倾全派之力去围剿这种始终小打小闹的家伙又丢不起那个人,也就只能打落门牙和血吞,寄希望于有一天这祸害走火入魔自己把自己玩死。

      偏生这些年过去穆云越来越活蹦乱跳,弄得合欢宗修为较低的弟子出去,只要看见一身黑衣服的修士就条件反射地想落荒而逃。

      穆云就这么每每吃准了宅属性的师兄不愿意下山,下山了也没闲功夫和其他修士们讨论八卦的秉性,在修真界浪得如鱼得水,虽然不可避免地也吃过暗亏、也经历过九死一生的险境,但仗着自己身上的主角光环不但毫发无伤,实力还噌噌噌地往上涨,奇珍异宝更是搜罗了满满一乾坤袋。

      至于沈师兄,除了觉得自己师弟特别乖巧特别有本事哪儿哪儿都那么贴心意外,对他的本来面目堪称一无所知。

      不过就算他知道……大概也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一句小孩子就是活泼好动吧……

      沈师兄护犊子,就是护得这么理直气壮!

      总之这些年穆师弟混得风生水起,虽然江湖里不常见到他的身影,却时时刻刻充满了他的传说。

      ……很遗憾,并不都是好的那一方面。

      不过最近这小子很久没下山去搅风搅雨了,因为沈悠这一次闭关的出关时间将近,他提前一个月就急急忙忙地赶回来,摆脱掉一身江湖气以后把自己打扮得规规矩矩的,每天就坐在房门外边儿嚼着青草等他的亲亲师兄。

      到了今天,已经是沈悠原先预定好的出关的日子。

      早在三天前,一直有点提心吊胆的沈家兄弟和穆云三个人就知道这次沈悠闭关的目的已经达成了——狰狞的出窍期劫云大摇大摆地光顾了剑意峰顶,对着那间看起来脆弱不堪的小竹屋整整劈了一天一夜,竹屋却在电闪雷鸣中气定神闲、岿然不动,连一点意思意思的竹屑都没被震下来。

      ——这可不是什么多特别的竹子,只不过是后山砍来的普通灵竹,能够这么霸气地藐视劫雷,还是因为渡劫的那位应付得游刃有余,甚至能分出一部分真元来护住自己的房子。

      穆云隐隐地知道,尽管在外界看来修炼速度已经十分妖孽,但自己的师兄这些年来显然一直在不停地压缩这体内的真元,不知是出于什么理由,但师兄好像一直对等级提升这件事情兴致缺缺。

      这跟他打听到过的以前的师兄可不大一样——过去的沈悠虽然没有过急功近利的表现,但也从来都是顺其自然,对等级提升有着正常修士都有的那种期待,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突然就开始花费大部分的精力去压制自己的实力了。

      这很奇怪,因为师兄的心境修为是绝对够的,不存在什么忌惮走火入魔的心理,可他偏偏就是不想升级……

      不过真元这种东西不是想压制就能压制得了的,现在沈悠虽然表现出来的等级只不过初入出窍,但若论跨级挑战的能力,他已经比穆云还要妖孽了。

      从他抵挡出窍期雷劫的轻松淡定来看,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正常情况下,哪一个升级的修士不是被那雷劈得半死不活?就连穆云这个妖孽,也时常在天道仿佛刻意针对他的升级版雷劫下叫苦连天、狼狈不堪。

      与之相比,沈悠简直就像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他的实力明明已经远远超出表现出的等级,可天道却还是按照最正常不过的强度来劈他,放水放得丧心病狂。

      这种发现让穆云时常隐隐感到不安,他总是很害怕这样总让人捉摸不透的师兄哪一天忽然就不见了,留他一个人在这世界上举目无亲。

      没错,他认定的亲人只有沈悠一个人,这些年来相熟的朋友也不是没有,那些名义上的师兄师姐们,还有两位“师侄”,甚至是在他游历途中莫名其妙就表示对他爱得死去活来的绝色美人,在不知情的人看来,穆云身边从来都是热热闹闹。

      他很擅长讨别人喜欢,虽然不是个传统意义上的正道修士,却总是有一种神奇的魅力跟许多不论正邪的人都打成一片。

      但那些人无疑都没有走到过他心里去,他仿佛有一种很奇妙又清醒的认识——这世界上只有他和师兄是相似的、是真实的,其他人不过是背景中的过眼云烟,与他们根本不在一个等级上。

      这也是他从不畏惧权威的一大原因,哪怕是偶然见过的自己传说中的师父清简,也不能在心理上给他该有的压力。

      那是一种说不出从何而来的自信,让他仿佛觉得这些人都不是自己的对手,不论他们表面的实力相差多远,都不用担心受到致命的伤害。

      这让他可以对天下所有人淡然以待,却会为了师兄的一个眼神抓心挠肝,纠结得不知所措。

      穆云很早就意识到了,他对师兄的感情并不怎么单纯。

      当时他是在还可以称之为少年的年纪,对那些话本上描绘的情爱故事懵懵懂懂,除了每天像松鼠储备冬粮一样紧盯着自家师兄不让人碰,根本不知道心里头那团像火一样灼热难忍的渴慕该如何纾解。

      直到每天上山来逗小师弟并被大师兄逗的沈映辞受不了地对他呻/吟道:“天呐我真的要相信你跟大师兄才是真爱了!看看你的眼神……不知道要体谅一下师门唯一单身狗的感受吗!”

      咳,这些新奇的词语,都是甘松带到山上来的。

      穆云挑眉:“二师兄和三师姐他们,终于在一起了吗?”

      沈映辞做了个鬼脸:“可不是……他们到底是什么时候勾搭上的哟,那天师兄忽然表白,都把我吓坏了。”

      穆云抓到了一个与众不同的重点:“是二师兄。”

      沈映辞:“……哈?”

      “是二师兄,”穆云用一种极为严肃的语气说道,还有点婴儿肥的小脸绷得紧紧的,好像在讨论什么学术问题,“你有两个师兄呢。”

      “……”沈映辞捂着眼睛倒了下去,“无量天尊啊……”

      这种情况持续了不止一天两天——或许也不止一年两年,直到穆云终于认清楚自己的心思,又担心师兄会为此生气,才忽然收敛了起来。

      他在外面游历的时候,因其英俊的外貌和高强的实力,主动投怀送抱的男男女女从没少过,那些送上门儿来的艳遇五花八门,却从来没有让他平稳的心性出现哪怕一丝一毫的波动。

      这一切的原因都在他发现自己原来对师兄是那种感情之后清晰起来——在心底放了那样一个人之后,又有谁可能强势到把自己塞进去呢?

      穆云老老实实地盘腿坐在竹屋外面,一边盯着从窗口那里探出来的一苗苍翠的藤蔓发呆,一面不由自主地把这些年经历的大大小小的事情想了一遍。

      嗯……好像没什么会让师兄生气呢。

      可是……难道自己这一腔思慕,就注定只能埋在心底了吗?师兄那副性子,要是自己不先说出来,他一定会就这么把自己当作需要照顾的小师弟一辈子,可若是说出来,万一师兄没有这个心思,今后连目前的关系都不能再保持下去了怎么办?

      一想到师兄会躲着不见他,穆云就觉得自己的心脏像被一把剑硬生生地搅动那样疼,疼得他想哭。

      可若连师兄都离开了,他又有什么资格哭,又去找谁哭呢?

      但是不说的话,那样炽烈的感情被困在心间方寸之地,简直时时刻刻都有爆发的危险,穆云觉得自己如果这么憋着,总有一天会再也憋不住那些有着像渡劫期大能自爆的威力一样的爱意与绮思,而那时候会有什么后果,谁都不知道。

      这些感觉,真是糟透了。

      “嗨,小师叔~”

      穆云抬头,看见那两个怎么看都不顺眼的所谓师侄正一块儿往这边来。

      他轻哼了一声,抱臂把头转向一边,不去看他们。

      “别这样嘛,小师叔,”甘松笑眯眯地跑过来,也一屁股坐在他旁边的草地上,“我们不会和你在师尊面前争宠的,不过就是打个招呼嘛。”

      “……”

      见穆云不答话,他转了转眼珠子,冲兄长摆摆手示意他先走,然后收敛了神色正襟危坐。

      唉,作为一个系统,他简直为这两位情商捉急的仙君操碎了心。

      穆云终于赏脸瞥了他一眼:“你想对我说什么?”

      “这个……穆……师叔……”甘松搓了搓手,开门见山道,“你怎么想的呢,你真的打算就这么跟师尊干耗下去啊?”

      穆云一挑眉:“什么意思?”

      甘松抓了抓头:“我不跟你拐弯抹角的,师叔,你喜欢师尊这件事,整个苍然剑派差不多都知道了,你还在这儿纠结什么……真打算乖乖做一辈子的师弟吗?”

      他是真的着急啊,原先的穆仙君可不就是做了一辈子的师弟,以至于后来沈仙君都眼看着开窍了,还要为把师弟当作幻想对象而感到羞愧。

      这真是何苦来哉,两个人明明都对对方有好感,也明明都不是太过拘礼与师兄弟名分的性子,偏偏就那么阴差阳错的,一错就错过了几千年。

      之前每个小世界他就每每捉急到不行,可碍于沈仙君那里死活钻进师兄弟的胡同里出不来,本来希望能主动些的穆仙君又好死不死地失了忆,弄得后来沈仙君竟然臆想出来一个不知道姓甚名谁的角色,把本来简简单单的事情搞得无比复杂。

      ……果然仙君们的恋爱思维他这样的小仙童是不会懂的。

      他一鼓作气说出这番话就眼巴巴地盯着穆仙君看,指望着对方能做出点什么表示。

      穆云:“……真的所有人都知道了吗?”

      “……”甘松在心里暗暗翻了翻白眼,“是啊,您没发现连师祖那只母仙鹤都不愿意上剑意峰来了吗?”

      穆云吞了吞口水,忽然感觉有点紧张。

      他一下子就忘了自己跟这小师侄单方面堪称水火不容的过去,虚心地把自己的苦恼一股脑倒了出来:“这样的话……师兄他也没理由不知道吧?他他现在这样的表现……”

      “哎停停停,”甘松受不了地打断了他的悲观猜测,“师尊的性子你还不知道么,他……他到现在都以为你是个被别人说两句就会委屈哭唧唧的小白兔,你指望他自己发现你对他的感情?”

      你是不是傻?!

      不过最后这句吐槽他是没胆量说出来的,只能趁热打铁地继续怂恿小师叔:“你想啊,就师尊宠你的那个程度,就算他对你没什么意思……”

      他被穆云陡然凌厉起来的目光吓得一咳嗽,险些呛出毛病来:“咳咳咳……就算!我说就算!”

      穆云却又开始愁眉苦脸:“你说得也没错,好端端的,师兄怎么可能也……我果然不该抱什么希望。”

      甘松:“……”仙君您不觉得自己酷炫狂霸拽的形象崩得渣都不剩了吗,有点自信好吗沈仙君早在第一个世界就非君不娶……呸,非君不嫁啦!

      他只能面无表情地安慰道:“别那么悲观,据我观察师尊还是蛮喜欢你的——我刚才是想说,不管结果怎么样,至少你要表个白才知道啊,最坏也不过是被念念叨叨地教育一番,之后也可以继续努力嘛。”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生命不息,奋斗不止。

      穆云踌躇道:“我只是担心,以后他都不理我了。”

      “怎么会,”甘松不耐烦地摆摆手,“你没发现你们两个人的依赖是双向的吗?最多你这边表现得明显一点,可师尊也绝对早就离不开你了。”

      “真的?”穆云眨眨眼,有些不敢相信,“我从来不觉得……”

      “啊啊啊小师叔你就信我一回吧!”怎么都说不通的甘松终于抓狂地跳了起来,“你平时胆子那么大怎么到这会儿就怂了呢!就算你跟师尊说了被他打个半死又能怎么样,你是愿意一辈子就这么和他错过还是冒着挨顿打的风险努力一次啊!”

      “……”穆云也纠结着站了起来,脸上的表情是极少有的茫然失措。

      “仙……师叔啊,你有没有听过凡间的一句话,知道什么叫烈女怕缠郎么?咳……”甘松尴尬地挥了挥手,“修辞不太合适,但是话糙理不糙,你喜欢一个人就要努力地表达出来给他知道啊,光在心里想着有什么用,连尝试都不尝试一回就放弃了以后能甘心吗?还是你觉得只要站在这里默默守着人家就能自动投怀送抱了?”

      他回头示意性地看了窗子一眼:“那才是痴心妄想。”

      别怂啊穆仙君,我说的这些话都是从你的亲身经历上总结出来的血的教训啊!

      “……”大概是他的表情太具有说服力了,穆云终于握紧了拳头,咬了咬牙:“好!那我就试……”

      竹屋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沈悠穿着他惯常的白衣,笑意吟吟地走了出来:“在里面就听着你们两个不消停,怎么,小云有喜欢的女孩子了吗?甘松说得对,喜欢谁就要去追,有什么需要师兄帮忙的尽管说啊。”

      甘松:“……”您知道什么是传说中的猪队友吗仙君?

      “……”穆云深深吸了一口气,奇迹般地在这样的打击中挺了过来,“师兄,我确实有喜欢的人,能帮我的也只有你了。”

      “哦?”沈悠好奇地眨了眨眼,微笑道,“尽管说吧,不管做什么师兄都答应你。”

      甘松握紧了拳头,几乎能听见自己心脏咣咣咣地疯狂折磨胸腔的声音。

      然后他小师叔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扑上去不容置疑地搂住了他师兄的腰,用整个剑意峰都可以听到的声音撕心裂肺地喊起来:“我喜欢你啊师兄!请做我的道侣吧!!!”

      甘松左手捂着心脏咚咚咚地连退三步,用右手惨不忍睹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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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剑光清啸九天-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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