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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火树银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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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贺天是个祖传收妖的驱魔师，十二那年他跟随族人上山除妖时捡到了一只漏网的小狐妖。这只小狐妖浑身如枫火般通红，在贺天手里放肆地挣扎，拼了命得想要挠他咬他。贺天就这么单手拎着小狐狸的后颈，看着他做着无用的垂死挣扎。他突然想：他都这么拼命了，为什么不能放他一条生路？
于是，年少气盛的贺天就在小狐妖的咽喉处点了一个贺家的法印作为标记，这个记号将会伴随这只小狐妖一生，永远无法抹灭。而有了这个记号，其他家族的驱魔师在捉拿他时也一定会心存顾虑而手下留情的。
一切不过是贺天的一个心血来潮。对贺天来说，不痛不痒，早就忘到了脑后。
十年后，已经独当一面的贺天成为了贺家新一任少当家。贺家长老们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婚礼事宜，要为他们的少当家挑选合适的新娘，为贺家传宗接代、开枝散叶。贺家的新娘首先要拥有驱魔师的血脉，其次要拥有健康的体魄。一切都为孕育最优异的后代出发，无关爱情，无关风月。
在新娘的挑选期，贺天不用出门收妖。百无聊赖之际，贺天只身一人上山散心。他躺在一棵李子树下闭目养神，突觉树枝上有窸窸窣窣的动静。
妖气——！
贺天猛然惊醒，他的突然举动显然吓坏了树梢上的小东西。小家伙脚底一滑“砰”一声轻响，伴随着一股淡淡的白烟，一个衣衫褴褛的红毛“小乞丐”落在了贺天怀里。
小红毛和贺天大眼瞪小眼。贺天突然眼前一亮，扒开小红毛的衣襟，一个醒目的金色法印正在他的咽喉处闪着微微的光！小红毛一把打开贺天的手，慌乱地用衣服把脖子遮起来。拔腿就想跑。贺天眼疾手快，一把抱住了小红毛，把他牢牢地禁锢在怀里，任由他张牙舞爪也奈何不得。
“你就是那只小狐狸。”贺天略感惊喜地对他说。少年时的记忆如春风般重回脑海，正好疏解了些许眼前的烦闷。他抱住小红毛不让他走了。
“别动！”贺天教训道，“我可救过你的小命。”
“我知道……”小红毛皱紧了眉头低着头小声嘀咕，听起来还有些委屈。
“我又不打你，你干嘛一副要哭的表情？我长得很吓人吗？”贺天自信地指了指自己迷倒众生的俊脸。
小红毛快速地瞥了贺天一眼，依旧很委屈：“你想干嘛……”
贺天抓着小红毛的腰，把他拖到自己身边，让他坐下，用手揽着他还略显稚嫩的肩膀。小红毛在他的身边瑟瑟发抖，贺天却心情大好。这般景象如若被长老们看到，估计要气得连着贺天一起收进捉妖瓶里去不可。
贺天说：“你们狐妖不是都很知恩图报的吗？什么化作美女嫁给救命的书生，什么化作美女嫁给救命的柴夫，什么化作美女嫁给救命的将军……”
小红毛颤抖地盯着贺天：“我是男的……”
贺天仔细端详了一下他稚气未脱白里透红的小脸蛋，摸了摸他不明显的喉结，平坦的胸口，最后还是不放心又检查了他的小蛋蛋。
“还真是男的。”贺天无奈地说，“公狐狸那么少见，怎么就被我碰上了呢？……你有多少年修为了？”贺天点着红毛肉肉的小脸问道。
小红毛：“一百八十年……”
贺天：“一百八十年……一百八十年……那你应该会变身术了吧？来，变个美女给我看看。”贺天突然来了玩乐之心。
小红毛为难地说：“我……变不好，没人教我……我只能变成这样，尾巴还收不住。”
贺天把小狐妖屁股翻过来一看不禁扑哧一笑，还真露了一根毛绒绒的小尾巴。
小红毛委屈地看着贺天嘲笑他。
贺天：“你这修为练得太臭了。就你这样山下去吸阳气，早被驱魔师抓走了。”
小红毛：“我还没下过山呢……还不敢……我只吃果子！……所以长得慢……”
贺天问：“你没有朋友吗？这山林里应该有不少小妖精。”
小红毛把脑袋埋进了膝盖里：“他们看我脖子上的标记都不敢和我玩……”
是啊，哪个不要命的小妖精敢跟有着驱魔师法印的家伙玩呢？
贺天突然觉得有些内疚，因为自己的一时疏忽，竟让小红毛孤单了这么久。
看着眼前乖巧的小不点，贺天突然把他温柔地抱在了怀里，他做梦也不会想到有一天他会去抱一只妖精。“那我做你的朋友吧。我给你留下无法磨灭的印记，是我欠你一个羁绊。我会教你长大的，小红毛。”
2.
此后两个月，贺天几乎天天上山找小红毛玩，给他带去新鲜的糕点、米酒。而小红毛则会摘干净的果子给贺天吃。
一日贺天说：“我要成亲了小红毛。”
小红毛问：“成亲是什么？”
贺天：“就是和女人在一起，你做她的丈夫，她做你的娘子，两个人成为家人，永远不分开。”
小红毛若有所思：“那你怎么好像不太开心。”
贺天望向远方：“因为我……也不知道和我共度一生的人会是谁。我的娘亲生了我以后，我爹再没看过她一眼。我的娘亲到死都是孤单的一个人。他们只把我娘当生孩子的工具，我不想再做这种事。厌恶极了。”
小红毛似懂非懂：“那你要陪着你的新娘，永远不要放开。”
贺天温柔地摸了摸小红毛柔软的红发，“我想共度一生的人啊，是情投意合、心灵相通的人。你这个小妖精，大概不会懂的。”
小红毛嘟起嘴来：“我懂的！我们狐狸最重情谊了。我奶奶的奶奶就是因为爱上凡人才甘愿下山扮了五十年的人。那凡人离世几百年，她都没能忘掉他。”
贺天笑道：“哦？还有这种事。那你有喜欢的人吗？”
小红毛红宝石般的眼睛波光粼粼地望着贺天，低下头，摸着脚下的李子，“有的……”
贺天听闻忙把小红毛抱起来，愉快地追问道，“什么啊？你有喜欢的人了？！是谁啊？谁啊？是哪里的小妖精？”
小红毛一直扭着头不看贺天，被贺天逼问久了，他突然抽泣起来，先是“嘤嘤嘤”地哭，后来干脆放声大哭。
贺天是第一次惹哭小孩子，一下子手忙脚乱了。
“喂，小红毛，你哭什么？喂……”贺天忙用袖子给小红毛擦眼泪，“我不问了还不行吗？……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小红毛终于止住了哭声，抱着贺天把湿漉漉的小脸蛋埋在贺天怀里，一抽一抽的。
贺天无奈又怜爱地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小红毛的后脑勺，像是告诫小红毛，又好像是自言自语，“你以后一定要和真心喜爱的人在一起。”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小红毛再也没有等到贺天。
3.
十年后，山下突然被漫天大火照亮，原来是贺家门下弟子招来了上古魔兽“祸斗”，所到之处皆为火海。
红毛远远地在山顶上望见了，他突然觉得手脚冰凉，喉头法印处一股灼热之气堵得他喘不过气来。他从树上重重地摔到了草地里。预感到贺天有危险，他生平第一次连滚带爬地在夜色中向着滚滚火海下山而去。
红毛到了山下后已是伤痕累累，他寻着祸斗的妖气找到了贺天。
贺天与一众弟子正施法意图控制祸斗，奈何祸斗法力实在太过强大，很快便有一两个弟子坚持不住，结界有了裂痕，祸斗一个大火球就冲散了围剿它的驱魔师。但它依旧没能逃出贺天的法术禁锢。红毛闻到有献血从贺天的胸口渗出，贺天的生命正在逐渐流逝，祸斗逃出结界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焦急的泪水溢出了红毛的眼眶，眼看着贺天支撑不住身体跪倒在地咳出一口鲜血，红毛不顾周围一众驱魔师的威胁，奋不顾身地扑到了贺天身边。
也许是祸斗的妖气太过强大，反而掩盖了红毛的妖气，外人一看纷纷诧异：哪儿来的不怕死的红发小子？
贺天看到长大了的红毛目光中流过了转瞬即逝的欣喜，但很快便又被理性取而代之。他凶狠地对红毛说：“这儿不是你待的地方！快回去！！”
红毛：“我不回去！你都要死了！我不回去！”
贺天轻笑一声：“怎么，长大了都不听我的话了？小臭嘴，谁说我要死了？”
红毛紧咬着嘴唇，泪水在红宝石的眼里打转，“我可以帮你！”
贺天：“赶快给我滚！别给我添乱就不错了！”
此时贺天突然感到一股强大的冲击力，祸斗从结界里捅出一只脚来，地面的石砖顿时如豆腐般凹陷了下去，四周的屋瓦砖墙则若纸屑般纷纷剥落。
贺天转头一看红毛已不见了踪影，他终于松了一口气，开始专心应对祸斗。身为贺家的当家，要收服它并不是没有办法。
臭妖怪，你今天可要栽在我手里了！
贺天嘴角邪魅一笑。他早已决定和祸斗同归于尽，这是他们历代当家的使命。
他部署弟子修补结界，而自己却一步又一步地向结界走去……
那一夜，山脚下燃起了一个巨大的火团，照亮了半边天。但被结界包裹的火焰并没有伤及周边的一草一木。
火团灭后，焦黑的土地上一片虚无。
百姓们纷纷哀悼，又一任驱魔师为民献身了。
4.
山林里，红毛正在清水里清洗伤口，褪去浑身的污垢后，粉白的肌肤在溪水的波光下莹莹生辉，他已经出落成了一个身材匀称的健康少年，光溜溜的屁股上也没有了尾巴的痕迹。他坐在鹅卵石上，摸了摸自己的咽喉，已经没有法印了。
他望着溪水里的自己摸了摸自己的新模样，樱红的唇角微微一笑。
一切都是值得的。
5.
红毛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在山林里捡树枝，砍树干，把手磨破了一遍又一遍，终于搭出了一个像模像样的小木屋——凡人住的小木屋！
是时候给他一个惊喜了！
他兴奋地跑回山洞里，来到躺在稻草堆里的人儿身边，望着他日渐恢复元气的俊俏脸蛋，轻轻摇醒他，“贺天，贺天，我有个礼物要送给你。”
贺天虚弱地睁开眼睛，微笑地抚摸着红毛的脸蛋，“你怎么每天都有那么多礼物送给我？”
红毛抓住了贺天冰凉的手，天真地说：“我想把最好的都给你。什么都给你！”
贺天望着红毛真诚的眼神，心中不由得酸楚不已。是啊，小傻瓜，当初你偷偷跟着我进了结界，用火狐的肉身保护了我，自己却被烧得浑身一根毛都不剩，明明疼得死去活来还非把唯一的内丹给了我，只为了延续我短短三十年的寿命。
“小傻瓜啊，你真的太傻了。你把内丹都给了我，没有了内丹，你再也变不回原型了，再也用不了法术了，再也无法修炼成仙了。你会死的，和凡人一样老死的，小傻瓜……”
“我会死的。”红毛用脸蛋蹭了蹭贺天的手，“可是和你一起死，我不怕。我还能再见你三十年呢，可以和你聊三十年的话，吃三十年的果子，做想也想不到的三十年的事。想想，我就幸福得要哭出来。”“贺天……你说过你要我和我真心喜欢的人在一起。我有真心喜欢的人，贺天，这个人从来都是你，都是你！……如果你不喜欢我，要离开我，要去找你喜欢的人，我也没关系，我只要知道你还活着就好了，活着就好了……”晶莹的泪水溢出了红毛的眼眶，红宝石般的眼睛已经褪去了光芒，他不再是一个小妖精了，独自一人住在山上，随便一个小妖怪都能吃了他。
“红毛……”贺天的嗓音哑哑的，他用手撑着稻草艰难地坐了起来，紧紧地把红毛抱在了怀里，就像十年前山顶的李子树下那样。
6.
又过了两年，元宵佳节，一个戴着黑色面纱的游侠带着一个红发的小公子去山下逛花灯庙会。小公子火红的头发十分惹眼，常有风流热辣的山城女子艳笑地上前拦住他，然后调情地揉上几把。红毛被摸得昏头涨脑的，朝她们龇牙咧嘴露出“凶狠”的表情，却惹来一阵阵嘲笑声。直到她们不小心瞥到了一旁贺天凌厉的目光时才一个个吃瘪地住了嘴，灰溜溜地逃走了。
“听说，驱魔贺家的少当家要选妻啦。”路过的人流中有人议论着这样的话。
红毛轻轻拉了拉贺天的袖子，凑在他耳朵边问：“是你的孩子吗？”红毛的目光躲躲闪闪的，似乎在担忧着什么，末了，又补了一句，“你想他吗？……你的伤都已经好了，其实……你可以回家的……我一直都是一个人，我一个人也没有关系……”
贺天突然一把搂住了单薄的红毛，惊了他一跳。只见贺天抬手摘下了红毛头顶上的灯谜——星星不见太阳光，永眠长逝莫悲伤，虚空极尽莫能计，每在心旁总情长，人随水去泪汪汪，心力点点酒苍茫，还记十月相倚伴，谁人犹在我他旁。
红毛看着贺天手里的灯谜一字一顿地读，在贺天的教导下他已经认得不少字了。贺天温柔地问：“你知道谜底是什么吗？”
红毛茫然地摇了摇头。
月夜下，灯火中，贺天低头细细亲吻了一口怀中的小人，潮热的话语漏入红毛的耳朵，“生死无悔全为有你。”
红毛的脸一下子烧了起来，和头发一般通红通红的，他结结巴巴地兴奋得说不出话来。
那些个本来跟在贺天身后议论着贺天面纱之上俊朗眉宇的女子们，一个个都看直了眼，下巴都要掉在地上了。
“还有，谁说那是我的孩子？”贺天搂着红毛继续向前走，无奈道，“我可没有成亲啊。”
“啊？”红毛惊喜地望着贺天，拍打着贺天的胸脯还想追问点什么，突然“啪！啪！！”几声愉悦的爆破声响，人声便被江边漫天的烟火掩盖了。
此时，
江风习习，火树银花。
人来人往，我和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