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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三章.奈何[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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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是自己的幸运数字,也是无常司的幸运数字。天一眯起眼摊开手掌,由左手大拇指、食指一路数将过来,最后死死攥住了自己右手的无名指。
完全不理会自己正头朝下由空中砸向地面。
两败俱伤的结果让阎王很是不满,虽然从表面看不出丝毫异样,但此刻弥漫在议事大厅里的气味已足以传达出这个信息。
“臣等已尽力为之,若不是最后关头有强力相阻,便断然不会……”魅大声的陈述被打断。
“……强力相阻……”阎王来了兴趣,“何方为之?查明了没有?”
“回殿下,当时那股力来自于……”魉不知何时学会了吊胃口这一招,而且耍得还有模有样,“……无常司天一大人自身……”
意料之外的答案,阎王听闻显然吃了一惊。魑在一旁露出相似的表情,虽然那表情一闪即逝,但也已被细心的魉悉数收于眼底。
没由来地拒绝了强大的外援。明知单凭一己之力最多只能和芷弦打成平手而无法将其拿下,但就是不想被看轻。也不知当时那股莫名其妙的自信究竟来自于哪里,不过仔细想来,到现在为止,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几乎全是能用莫名其妙一词概括的事情,故又不足为奇。
之前的一切全都清晰地刻在脑海里,怎么甩也甩不掉,究竟还是因为有着特殊的意义吧,不管是于自己,还是于无常司。而作为第一个在记忆的大石上刻下深痕的物事,芷弦这名字怕是一生都忘不掉了。
总之不管怎样,事情至此也应告一个段落。无常司初出茅庐的第一战以胜利告终这个事实让天一暂时停止了怀旧。
眼前的“铜墙铁壁”真正向自己敞开了大门。曾经那么强烈的好奇心就这样在魑的一句“罪灵审讯事宜交由其逮捕者打理是为阴界历来的规矩”里不经意地化作灰烬……并不是不好,只是……此刻心里空落落,像少了什么东西似的……空出了本应属于某些特定情绪的地方……
“……大人?天一大人?”
天一终于从冥想当中抽出身来,对着陪同而来的油锅司高级卒役点了点头,用眼神示意道“我自己进去就可以了你们散了吧对了不要忘记把门拉上”之后便大步迈过高高的门槛。
白袍滑过地面的声音。
有些细节会让你一辈子都记得清清楚楚,比如与芷弦战斗时耗尽心力的最后一击,再比如,此刻眼前所见。光靠想像和闲来无事的自言自语是无论如何也摸不透其中奥妙的。
暗红色的光洒进这间大屋子的每一个角落,虽然暗淡,但已足够看清楚里面的一切:很多个水清见底的池子,每个池子旁边都围着一圈半人多高的鲜红色冰晶石,池中水并没有因为四周冰晶石的映衬而显现出如血般的色泽,这一点倒十分令人费解。关押在此的罪灵或坐或卧于池中,神情也各各不同,有紧皱眉头专心闭目打坐的,有为麻痹痛苦而将自己全部浸入水中的,更有披头散发无声嚎叫的……能做到这一步还真不容易……看得出来他们心中都隐忍着极大的痛苦,只因犯了各式各样的错误而来到这里接受惩罚。不知油锅司用的到底是什么法门,能将眼前这些灵折磨至如斯地步……走近细细一看,才发现围在池子周围的那些冰晶石都各自结成了太极法阵用来与外界相隔绝,太极意象清浊分明,如此便对池水颜色的疑问作出了合理的解释。另外,“披头散发无声嚎叫”其实并非如所想般是无声的,只因太极法阵封住灵本体的同时也封住了这一空间内所有的声音,才导致了这种情况的出现。
从一张张形态各异的脸上扫将过去,希望在耐心指数降到最低之前能够发现那张熟悉的面庞。可惜事与愿违,至少到现在为止是这样。
每经过一个水池,便感觉这冷冰冰的空间又多出了一分颜色。心里有什么东西被慢慢填满……罪灵眼中的神色都如此真实地令自己感同身受,无论是自心底涌出的痛苦还是无穷无尽的悲伤都能透过散发着淡淡光芒的法阵重重击打在自己的心上。多日来寻找的东西在此刻有了眉目,天一内心雀跃起来。
终于发现了,天一叹口气,朝那抹背影缓缓走去。
议事大厅里的气氛异常沉重。
方才五鬼就如何处置芷弦一事展开了讨论,魅主张将其降格为魄,而且要是最低等的那种,按她的话说就是“如此大逆不道之罪无论怎样处置都不为过”;而魉则认为既然已经将生死簿司文书追回就不应再赶尽杀绝,更何况芷弦于阴界也是功多过少,在油锅司关上一阵子后就再打发她去奈何司好了,反正……阎王大袖一甩,阻住了魉即将出口的话。
魑即刻提出了异议,奈何司新任执事现已就任,再让芷弦返回司中怕是不太合适。
“不是还有一个负责擦桥的小鬼吗?”魉提醒道。
魅咀嚼了下这句话的含义,之后便态度强硬地表示反对:“不行!这样一来她不就能重入轮回了吗?哪有犯了错还能得到赏赐的……”
天一的脸色愈发凝重。名正言顺地进入议事殿已是好几天前的事情了,阎王正式宣布的那一刻九司的代表全都像噎住了般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倒是魉和魅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这一切,因为早就料到故不会太过惊奇。
刚才魉还要说什么的时候被阎王不失时机地打断……魅还把重入轮回说成是奖赏……当初审问芷弦的时候她也老说些诸如“过了这么多天不同的日子也就够了”之类令自己不解的话……天一将手头已有的线索串连起来之后得出了结论,并借此发觉这个世界竟是如此的荒谬和不真实。
一瞬间想到的只是逃避。面对命运,任何生灵都无能为力。
“天一执事,芷弦的审讯工作是你完成的,对于如何处置她一事,你的看法是……”魑的一句话引得正在争论中的魅和魉都向天一看了过来。
看来逃不了了……“臣下……臣下认为魉大人的提议甚为合适。”既然一定要选,那就选一个相对合适的好了。
魅的脸色不太对头。
“……不过,若是让她重返奈何司的话,只怕得把司中一直沿用的规矩改上一改,譬如……”隐忍着内心的某种情绪,天一故作冷静地将一个罪恶的想法说出了口,“让擦桥卒役这一职位同孟婆一般,永不能步入轮回。”
真奇怪自己怎么就能说得那么顺畅。
什么样的鬼会值得阎王亲自去审问呢?
这样的现象以前从没出现过,将来也不会再有,这点无论是谁都可以肯定。因为如他这般的鬼,世上早已没了第二个。
他太聪明,所以在短时间内就由拂尘司的一名普通卒役变成了阴界最为机密的生死簿司的新任执事,而永远被排除在议事大殿之外也是出于同样的原因。任何事做过了头总归是不好的。
拥有一副先知般的头脑是大幸的同时也是大不幸。
这点莲见自己也十分明白,所以才敢在阎王面前说出这句话。他知道这次一定会成功。
天一渐渐变得忙碌。他知道自己的工作已步入正轨,所以便愈发认真对待起周遭大大小小的每一件事来。
不给任何鬼以任何机会诟病自己,天一这段时间所秉持的信条之精华尽在于此,当新环境彻底转变成熟识之地的那天,或许会有什么改变也说不定。不过,现在还远远不是考虑这些东西的时候,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才是对眼下最真实的写照。
每天来往于阴阳两界,不停地押送着新晋之灵一路从阳界来到阴差司收监,因为是公事,所以每次由地府大门经过的时候总会看到牛头那张笑得不怀好意的脸,而后便会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自心底冉冉升起,久而久之,成了一个痂,蜿蜒在这颗日渐变强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