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苜蓿散文及诗词集》过去过不去

6、残忆追旧年

　　深夜，总是适合思念，禁不住地思念。

　　人，越是状态疲惫越容易接近真实的自己，身体的虚脱让灵魂变得轻盈与释然。

　　魔都的生活很累，日复一日的累。想想最初来上海的意念，是来自小弄堂、朵云轩的信笺、张爱玲、杜月笙······可是层层喧嚣浮躁，吞噬了清净的月光。

　　不止一次想到逃离。关于我遇事就逃避的习惯，上初中那会儿就有了。母亲担心我天生外冷内热，敏感叛逆的性格会影响一生的命运。所以，在每个祥和的清晨，我都会于书桌上收到一封信，那是她头天晚上在我睡着后写的，纤细的蝇头小楷下深藏着母亲的良苦用心。

　　逃，过得去就逃，过不去更要逃，冥顽的个性促使我很早就离开了那座南方小城，一座蕴育着南宋遗风的小城。流浪，从我独自一人拖着沉重的大箱子踏上北去的火车开始。走上列车的那一刻，我内心轻松愉快极了，终于自由了！计划着挣到的第一笔钱，要买橘红色指甲油，玫瑰白的墙纸，还有笔墨纸砚，心里越想越美，疾驰列车迎着晨曦驶去。

　　2012年12月24日

　　平安夜，雪国的冬天。

　　大街上处处流光溢彩，烟花爆竹声此起彼伏。渡过末日的人们像战后余生般地奔走庆贺着。

　　彼时，北京雅居园地下室二层，六平米的棺材房内冷冷清清，夜色入侵后愈显阴湿。而至此，我已啃了半个月的胡萝卜了。没有暖气的房间里，只能毛衣套毛衣，棉袄再棉袄。过节不敢上街，怕世人目睹到我的窘迫；更怕面对这个世界的浮华。寒夜，走在下着雪的老番街，大口袋里的铜板叮当作响，耳畔传来汪峰的《你是我心爱的姑娘》，像是命运重重敲打着我的脊梁。再也忍不住，眼泪奔涌而出。双眼红肿，心里越发清楚：没有钱，我什么都不是；没有钱，梦想便无从谈起。

　　来帝都一年又半，已然适应了夏天爬满居室各个角落的蟑螂和冬日里刺骨的寒冷。论厉害者，当属夏季地下室的蟑螂。繁衍能力极强的生物，于地板、床铺、窗台处，无不留下其爪痕。燥热的夜晚，会在睡梦中被其爬走声吵醒，不觉浑身又湿又痒；早起，便于床单处惊现其尸首，料想定是夜里翻身，无意杀生之作。

　　也因为拖欠房租被房东驱赶过，从海底区五道口到朝阳区老番街，陆陆续续搬过四五次家，从小阁楼到棺材房，再到后来的地下室。三搬如一烧，期间好些书籍辗转流离后不知所踪，尤为心痛。也许，正应了那句：刚毕业的学生，无亲无故，在北京是待不下去的。

　　可我从未觉得日子苦，最开心的日子，莫过于小胖来北京玩的那几日。一人租一辆脚踏车，穿过后海的拂岸垂柳，尝过南锣鼓巷的双皮奶，踏过夕阳映残荷的圆明园。记得那天我们都穿着格子衬衫，那些如油画般的场景在穿过泡桐树，细细密密的阳光下定格成了一张张回忆的老照片。即便后来，披上白纱，手捧鲜花的姑娘不是我，仍然感激生命赐予的这段裁剪下来的时光，像黑胶片般珍藏在记忆的沉香木抽屉里。

　　2013年12月25日

　　圣诞节，上海的早晨。

　　“我住的城市从不下雪，记忆却堆满冷的感觉”这歌词大概是今年圣诞节的写照吧。

　　电话铃声响了一遍又一遍，像是圣诞老人不怀好意的玩笑，所有的简讯都同一时间告诉我一件事：琦儿走了，急性白血病，母子双亡。至今仍不肯接受这是真的，我更愿意相信她是去长途旅行了。

　　都说：好女孩上厨房，坏女孩走四方。从小一块儿长大，她是那样的百依百顺，温婉可人，天生少奶奶的命；而我，桀骜不驯，沉默叛逆，脑后天生反骨。周围邻里都说我俩：一丛白牡丹，一束野玫瑰。也许是拥有同样磁场，每当在外受委屈，无助时，我总会上她的空间歇息会儿，听听她的背景音乐，看看她的小主妇生活，心灵便像洗了个温水澡。她要的总是那样简单，她的世界总是那么温暖，闭上眼便能闻到恬静的花香。若是老天不催得如此仓促，两个月后，苏家院子里柳烟和风，珠帘卷尽处定能听到她缓缓吟唱的昆曲声，和宝宝咿咿呀呀的唱和。而如今，美人笑靥如花，稚儿拂沙弄画，也只是梦中的一幅淡幽水彩了。

　　法国电影《双生花》中说：这世上一定有另一个我，正过着我想要的生活。只有我知道，另一个我走了，从此相信生死轮回。

　　“你是属于江南的”离开北京前，一旁画图的海东漫不经心地说着。其实当初来上海，主要是为了照顾车祸后的小胖，可一路辗转周折、车途劳顿，推开屋门才知，我的位置已另换他人了。

　　就这样寻觅着旧时江南的古雅，重温着十里洋场的繁华，感受着自身如蜉蝣般渺小的存在和宇宙苍穹的宏伟博大。这一年，守护着，坚持着，也许并没有让自己的日子过得更好，但那份任庭前花开花落，看天边云卷云舒的心境却更加开阔、恬淡。

　　2013年12月31日

　　小胖订婚了，1314.

　　闻讯后，西子湖畔开画室的靖给我打来电话。

　　“新娘不是你？”

　　“嗯。”

　　“心累了就来西湖吧，冬季的野花开得可艳了！”

　　“好啊，野玫瑰嘛，花开不败，开到荼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