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粽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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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儿，注意船……船左边。”
“嗳！晓得了，石头哥。”
林成秀坐在林子边的树荫下，望着不远处水塘里划船的宁儿和石头出神。她的身旁，郭巧儿双手托着下巴，眼睛眯成了线，像是快睡着了似的。
那天孙家闹过提亲之后的两个多月，一家三口照常过着自己的日子。郭家还那样，郭何氏依然挑刺找事，郭子仁不到天黑不回家，郭子余见到巧儿做好吃的，就带上碗筷去蹭饭。
石头的娘可以下床后，隔三差五的到孙家帮着做饭。石氏头次见到林氏就觉得跟仙女一般，这样亲近相处，她越发觉得老孙头、林氏和郭秀才是有本事的人。她私下里千叮咛万嘱咐石头，一定要好好做事，别偷奸耍滑。
水塘里的苗、田里的农作物，经过三家精心打理长势喜人。翠绿的莲藕开了花，番薯结藤、玉米结穗，连油菜也是黄澄澄的一片。
眼看明天就是端午节了，一天热似一天。中午大人们都去歇午觉，只有精力好的四个小孩在水塘玩的痛快。
“秀儿，你做甚不下水玩？”郭巧儿转头看见林成秀眼神里流露出的羡慕之色，好奇地问了句。
“我……。”林成秀支吾着，眼神黯了黯，说：“我怕有水鬼。”
郭巧儿瞧着林成秀的表情，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问：“是关于你弟弟吗？”
林成秀听了心里一痛，她告诉过巧儿弟弟是病死的，可内里的实情一言难尽。自弟弟被追杀落进河里，有时候耳边总会响起弟弟惊恐地喊声：‘娘，姐，救我。’
也就是那一天开始，林成秀落下了怕水的毛病，她不敢下河。
郭巧儿见秀儿满脸的哀伤，心知自己猜对了，于是转了话题说：“听你说，你见过西洋人，他们说的话，你能明白吗？”
“听不明白，不过我有学过几句。”林成秀说起这个，脸上有了兴奋之色，“巧儿，我教你吧！”
“好啊！”郭巧儿甜滋滋地应了句。
其实林成秀只会四个字，很简单的‘你，我，她，钱’。说起这个，还得感谢她爹林修远。
秀儿三岁后，就被林修远带着一起谈买卖、会客。有一回她爹去苏州府衙找许书办谈事，这个许书办主要负责与西洋人接洽事务，那天正好有个大英帝国的传`教士来接洽，秀儿跟着学了几句。
“我是不是很笨啊！‘钱’字总学不会。”郭巧儿嘟了嘟小嘴，有些沮丧地说道。
林成秀歪着小脑袋，认真地想了想，说：“你不笨，且会赚钱，只是你怎地想到那些赚钱法子？”
这是林成秀一直想问的。她能想到种野芝麻和油菜，是因为从小耳濡目染，林修远把她做为当家人培养，又有她外公提点，还有老孙头从宫里带出来的藏书。
那些藏书包罗万象，有《农经》、《商道》、《奇闻异录》、《墨氏工技》等等。而书写者全是前朝和本朝有名的大家，如前朝的王阳明、杨慎、徐渭，本朝的徐阶、张居正，这些大家名儒的书堪称典藏。
秀儿虽是八岁，她已具有了一个商人敏锐的嗅觉。
巧儿呢？她没有秀儿这么好的条件，又是如何知晓？
郭巧儿幽幽地看了眼秀儿，缓缓地说：“家里穷，我长这么大从没去过县里，每天接触的是庄稼人和田。要赚钱、吃饱饭，只有从田地上想点子，这是我熟悉的。”
说到这儿，巧儿看向秀儿眼神里带了丝羡慕，“秀儿，其实挺羡慕你的，去过那么多地方，见过好多世面。我也想同你一样，只是身为女子却不能，好在我爹教我念书，否则也会沦为甚也不懂的村妇。”
林成秀愣住了，心里说不上的难受。她也身为女子，巧儿的感受她能体会，如果不是爹娘开明，又遇见老孙头，只怕也是在家里绣个花，再嫁人相夫教子。在这个年头，身为女子，有抱负有想法，是根本不能去做。
想到这儿，林成秀看向巧儿，眼里闪着熠熠的光，“巧儿，你和我一起努力，去做我们想做的。”
“好，一起努力。”郭巧儿铿锵有力的应了声。她被秀儿身上散发的一股自信所感染，没有迟疑，毫不怀疑，只因她相信她。
两个小女孩，在一个平常的午后，许下了第一个小小的誓言。也许她们谁不会没想到，只为这个誓言，多年后，她们付出的是怎样惨痛的代价。
其实我们不用挑剔的眼光去看待秀儿、巧儿所做的事，或是改变自身命运的誓言。以现代人的说法，她们的智商要比同龄人高，敢想敢做，放在大明朝时期，两个小女孩算是神童中的一般神童。
翻开明朝历史你会发现，这个年代真是人才、神童备出，如解缙、王阳明、杨延和、杨慎、徐渭、唐伯虎、徐阶、张居正和戚继光等等。这些人，要嘛三岁能吟诗作对，要嘛四岁已是将军，要嘛八岁考上秀才。
王阳明开创‘心学’之后，到了万历年，他所提的思想解放和人性`解放已在普通大众间流传，陆续有很多影响性人物，甚至当朝掌权者也不乏他的门生。
所以，我们的两位小女主角想改变自己的命运，不足为奇，谁说女子不如男，花木兰姑娘已经给了我们很好的证明。
话扯的有些远了，回来继续说秀儿、巧儿一起过的第一个端午节。
“婶婶，现在就开始包粽子呀！”
下午收工回到孙家，郭巧儿进门就见林氏做在廊檐下包粽子，忙洗了手搬个小矮凳帮着包。
天气热，几个大人去井里挑水，石头到牛棚给二娃喂草料，秀儿和宁儿洗了手也过来围着林氏。
“累了吧！先歇歇再来包粽子。”林氏说了句，心疼地看了眼巧儿，她是打心眼里喜欢这几个小孩子。
郭巧儿擦了擦汗，甜甜地笑着说：“不累，这一盆的糯米，婶婶一个人也包不完。”
林成秀瞧了眼泡好的糯米，又瞧了瞧粽叶和馅料，心里一阵惆怅。她打小啥都会做，也能做，就不会女红和包粽子。包的不是很难看，就是煮散了，但又很喜欢吃。
江南一带用苇叶、箬叶、荷叶包粽子，以肉粽为主，再有果脯。葫芦村多产竹子，所以用新鲜的竹叶。
每到端午节，村里人很重视，家家户户扫门庭、插艾蒲、喝雄黄酒，妇人和小孩佩带香囊。还有两个不变的习俗，赛龙舟，上山采药。
宁儿用粽绳扎好一个，瞧了眼林成秀，问：“秀儿，要不要学？”
“好啊！”林成秀笑着应了句，两眼亮晶晶的。
“两片叶子叠放，这样绕折……。”宁儿手把手的示范，教的很认真。
“错了，这样会漏米的。”
“不对，反了。”
“哈哈哈，秀儿，你包的是粽子吗？”
一院里的人瞧着窘迫、红了脸的林成秀，会心一笑，都在想：哎！不容易，秀儿终于有一样不会的。
晚霞渲染整个山村，粽叶飘香，孙家传来阵阵欢笑声。平凡的人，平淡的日子，心却是那么甜。
郭家四口回大院时，手里提着一袋粽子和香囊。进到院子里，灶房冒着烟，堂屋里摆了桌酒席，围坐着一圈郭子仁相熟的同窗。
巧儿瞧了眼那些书生，心里很反感，提着东西进了屋。和郭子仁来往的几个书生，虽然连个秀才也没考上，可张口闭口‘之乎者也’的圣贤书。你捧他一句，他捧我一声，听的郭巧儿直倒牙。
尤其最可气的是，这些书生家里穷的都揭不开锅了，也不好好种田养家，每天到处混吃混喝、打秋风，孩子老婆都不顾。
“大郎，来，这些都是子仁的同窗。”
郭老爹见到大儿子回来，赶紧招呼他来陪客。他一个庄稼人，大字不识几个，听他们说话也听不懂，直觉酸溜溜的。此时郭子义回来，他正好回屋歇着。
“子义兄回来了，快请坐。”几个书生也挺有眼力，见到郭子义，忙起身招呼。只有郭子仁和一位姓韩的、一位姓白的书生，依然兴致勃勃地谈论昨天诗会时的对子。
“嗳！你们快坐吧！不打扰你们谈话。”郭子义坐下后，听了一会儿也觉得没趣。他有好几年没进学堂了，闲时就是自己读书连文章都很少写，跟他们也不熟，委实说不上话。听着他们高谈阔论，相互吹捧，他直打瞌睡。
反倒是郭何氏，听着书生们奉承郭子仁，心里十分得意。她恨不得日子‘嚯’地一下子过去，好让郭子仁去参加秋闱，考个举人回来光耀门楣。她见到郭子义相陪，也没反对，换做平时早将他赶回屋了。
“天不早了，你爹啥时候回屋。”王氏缝着一件褂子，抬眼瞧了瞧窗外，又小声嘟囔句：“这些书生也真是，不晓得早些回去陪家人。”
郭巧儿在旁陪着，想了想，说：“娘，我去把爹叫回来。”
等巧儿跑到正屋，冷眼瞧过去，发现都是郭子仁平日走的近的几个书生。她站在边上听了会儿，就听他们变着法子的夸郭子仁，一个夸他少年英才，堪比杨延和，一个赞他才高八斗，来年一定金榜提名。
几个人你唤一声世兄，我回你一句贤弟，那神情语气活似明年秋闱十拿九稳。郭子仁脸上是洋洋得意，郭子义坐在角落直打哈欠。
郭巧儿翻了个白眼，冲着郭子义喊了一声：“爹，娘叫你过去有事。”
郭子义顿时精神一振，揉了把脸，对郭子仁说：“我就先过去了。”
郭子仁瞧着天色也不早了，就没挽留。郭老爹听到巧儿的声音，推开门出来，道：“乖孙女，灶房里还有你爱吃的肉粽子，你拿些去。”
屋里的郭何氏咳了声，心里老大不乐意，瞪了眼郭老爹。她站起身，阴沉着脸对郭子义说：“你们回吧！明天还得下田。”
那些书生一听，纷纷起身告辞，等他们走的时候，每人手里提了些粽子，脸上乐滋滋的。
郭子义和郭巧儿没出声，转身回了屋。大过节的，他们可不会为了几个肉粽子看郭何氏的脸色。
郭老爹忍了忍，心里重重叹口气，转身也回了屋。他倒是一门心思想照顾大儿子一家四口，可在这个家，他说话不算。
好好的一家人，怎么变成了这副摸样呢？他想不明白，真的想不明白。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粽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