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婤》狂霸酷炫三爷

1、一 宋雨

　　“姐姐，他在关外中了数箭……怕是命不久矣。”
　　思茗小丫头提袖捂着唇，似是不忍回忆那场景。她看着端坐于铜镜前的女子，不由得又催了一遍。
　　铜镜前的女子缓缓地梳着自己一头乌黑油亮的长发，手中的动作并不曾为这个消息停顿半下。铜镜中的那人，美艳绝伦，她拥有着这世上所有女人都想要的容颜，年轻细腻的肌肤看不见半丝瑕疵，红唇不点而朱，独独她的那一双眼睛，与她外表的年龄相比，略显了些深邃无底。
　　她扬起手，绣满了祥云图案的丝绸宽袖滑落至手腕，露出一截莹白如玉的手臂，手中捏着一把梧桐木做的木梳，一下就从头顶梳到了发梢，不见丝毫停顿。
　　她语气淡淡，声音有些异于寻常女子的暗哑，但听起来却是很舒服悦耳：
　　“知道了。”
　　“姐姐，我觉得他是真的爱你的，你看，他都可以为了你去死。”
　　思茗又提了句，但也是面色淡然，仿佛外头那相处了近半年的人死了便死了，与她无干。
　　“为了我去死……这有什么难的？”
　　华服女子梳好了头，又拿起一条与衣服同色的发带松松垮垮地系了头发。她站起身，一身衣裳蹁跹逶迤地拖到身后，每走一步似乎都带起一阵香气，让衣服上的花鸟鱼虫都活了起来。
　　她走到思茗小丫头面前，轻轻地拂过她的面庞，吐气若兰，精致的容颜不带丝毫人气：
　　“为了我去死的男人多了去了，每一个我都要心疼……我有那么闲么？”
　　思茗是她姐姐的追随者，向来都是姐姐说什么就是什么，忙点头应和了：
　　“姐姐说的是，那些个男人爱死不死，与我们何干。那姐姐接下来的去处可有想好？我找到了这里的须弥门了。”
　　须弥门，是连接不同世界之间的媒介，每个世界都有一定数量的须弥门存在，只是寻常人瞧不见，有缘人才看得到。
　　而思茗与她姐姐，正是靠着寻找须弥门不断游走各个世界，以此来停滞自身时间流动，长生不老的存在。
　　她的姐姐名叫婤，姓凤，只是她不喜自己的姓，总是略去。
　　这里面怕是有一段故事，不过凤婤不愿意多讲，思茗也不多问。
　　思茗只记得，在自己还是一只小彩雀辛辛苦苦修炼时，是姐姐分了修为给她，助她成人。有这份恩情在，她就愿意追随着姐姐，伺候姐姐。
　　凤婤点了点思茗的额头，目光瞄向门外的一片光火。她的视力很好，就算是这么远也能瞧清楚城墙之上有个浑身浴血的男人在那里站着，就算是身心俱疲都还在麻木挥刀，不断斩杀攻城敌兵。
　　因为她在，所以他不能退。
　　死也不能退。
　　可是凤婤却腻了，起初她对将军的爱好奇的很，还想着若是将军或许自己会心动，但现在看来，她确实是一个没心没肺的妖怪。
　　他为她献上了命，她还嫌弃太轻贱。
　　凤婤闲闲地收回目光，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自己的衣袖，与思茗道：
　　“走吧，这个世界里头的，终究都是一群凡夫俗子，叫我提不起什么兴趣来。我想去修仙处看看，没准还能有一两个瞧进眼的。”
　　思茗便知道姐姐是要换个世界了，她对新世界也是好奇期盼得紧，清脆了哎了一声，就在前方带路，引姐姐去她找到的须弥门。
　　至于身后的火光冲天你死我活，早已不在她们眼中。

　　须弥门的落脚点并不随人控制，这一次凤婤与思茗的运道不太好，落到了一处碎石堆上。率先出来的思茗没注意脚下，腿一歪就要往下跌去，好在凤婤帮着扶了一把，才免了她现出原形扑腾。
　　“姐姐，这地儿可真荒，咱可得赶紧找个好人家落脚。”
　　思茗后怕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又赶紧来扶着凤婤，小心翼翼地把她引下去。
　　她们初到此处，只知道这里是灵气比较足的修仙处，但对这里的概况却是一无所知，还得找人探听。
　　凤婤看了看天色，一双惑人心魄的凤眼白光一闪，再垂眸时早就看清了远处的景物。她低头摆弄了一下自己的袖子衣摆，与身侧的小丫头道：
　　“走吧，前面不远处有桃林，瞧这天气像是早春，兴许能遇上几个赏花客。”
　　桃林之中的确是有人，只是比起赏花这么文雅的事情，那些人更忙于刺杀与躲藏。
　　凤婤她们，好巧不巧遇上了仇杀。
　　本来凤婤最是讨厌这种事，没由来就沾了一身血，多恶心。
　　但那些个刺客好巧不巧地把暗器投到了凤婤的裙摆上，所过之处虽然破不开衣料，却也留下了污渍。
　　污渍染上的那刻，思茗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

　　一片桃花尚未落地，那些原本气势大盛的刺客都躺在了地上，还有一个被中间那妖艳的女子单手提着脖子，脸色涨得通红却无能为力，只能胡乱扑腾。
　　许是嫌弃他扑腾会碰到自己的衣服，那美貌女子轻轻蹙了蹙眉，手上一用劲，生生拧断了那人的脖子。
　　她杀了人，却不染丝毫血腥，干净得仿佛花中的仙子 ，谁都不会舍得去怀疑是她杀了这躺在地上的那么多人。
　　而干完了这一切的凤婤，在把人丢垃圾似的丢在了地上后，只顾低头垂眸整理自己的衣袖，又抚了抚微乱的发丝。她抿了抿唇，眸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忧虑：
　　“阿茗，你帮我看看我的发簪，可是歪了？”
　　这一句平平淡淡的询问，在一地尸首之中，显得格外冰冷诡异。
　　可思茗却习以为常了，她绕过去看了看凤婤的发髻，顺从地回：
　　“姐姐，发簪都好好地簪着呢。”
　　凤婤这才满意地嗯了一声，矜娇地提起自己的裙摆，像是要继续往前走去。
　　她的步子很快又停住了，蹙眉看着脚下。
　　思茗踮起脚透过凤婤的肩看去，瞧见一个脸上带了妖纹的男子侧躺在前面，那一双空洞无神的眸子正紧紧盯着她们的方向，一脸的戒备。
　　他的腰腹部有很深的伤口，此时依旧不停地在往外渗血。
　　而那个地方，正是妖精们修为所在之地----妖丹所在处。
　　凤婤似是嫌弃，掩唇提脚，就要绕过那重伤的妖怪离开。
　　而那妖怪却开了口，停住了凤婤的脚步：
　　“如果你今日能救我，他日你在这片天下，定无任何东西可以伤你。”
　　凤婤的脚停在那男人的脸边上，没有再走开去。她的裙尾扫到了男人的脸颊，带去一股幽然盈动的香味，让人闻了，仿佛都能忘记身上的一切疼痛。
　　思茗却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
　　思茗与凤婤时常走须弥门，也获得了一些寻常修炼者没有的能力。这其中一项，就是遇见那个世界的人时，脑海里会自动浮现他们的信息。
　　比如说这只妖，是一只九尾狐狸精，名为崇七，勾搭了剑宗宗主的未婚妻，将人家糟蹋了又抛弃，才落得如此下场。
　　他许诺的霸道至极，但他老是拈花惹草的个性，早就替他树了不少仇家，他还哪能护住别人，不被人当过街老鼠打都是他运气。
　　崇七此时的眼睛带伤，无法用那双多情的桃花眼施展媚术，心里有没有把握，正是惶惶时。
　　而凤婤却轻蔑地笑了一下，语气是不同于她蔑视的表情的轻柔温和：
　　“好呀。”
　　思茗知道，凤婤是又想玩儿了。
　　她顺从地按着凤婤的意思，去把崇七扶起来，跟着凤婤往桃林外走去。
　　初到这个世界，凤婤与思茗都尚未找到落脚点，崇七身为狐狸精，却多的是洞穴住处。三人理所当然的，是去了崇七的一处窝点，一边陪着崇七疗伤，一边也是守护他。
　　凤婤起初每天都出去，美名其曰寻找疗伤药草，实则却是打探这个世界的情况，不到七天，她就掌握了这个世界的情况，也知道这里人妖共存，都可以修仙，彼此不干扰，只有那些罪大恶极的，才会人人喊打。
　　比如说这个崇七。
　　人人喊打的淫/贼/荡/夫。
　　崇七却还以为她们不知道他的事情，努力地表现出自己正派的一面来，教人以为他是落难贵公子，好声好气地奉养着。
　　等崇七的眼睛被凤婤治好的时候，他第一次见到凤婤就惊为天人，此后更是每日来黏着，像是把凤婤作为了目标。
　　凤婤也不恼，若即若离地保持着暧昧的关系，一边却又找上了那个被崇七抛弃了的剑宗前宗主夫人，宋雨。
　　那个女人，在名声尽毁后没有哭，在被众人羞辱责骂废了多年修行时也没哭，却在被崇七抛弃时流了泪。
　　她为他抛弃了一切，而他在新鲜感尽了后，却弃她如敝屣。
　　所遇非人，所托非人，名利尽毁。
　　宋雨站在悬崖之上，千丈之下是一片深渊海域，她若跳下去，以她现在的能力绝无生还可能。
　　宋雨流尽了眼泪，也流尽了希望。
　　她纵身一跃，闭着眼跳下，翻滚的海浪压制住了她激起的小小浪花，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四面八方都是海水涌来，挤压着她本就备受摧残的心肺，她疼得缩成了一团，手本能地伸向前方，却无力得连水草都抓不住。
　　她的身躯，逐渐冰冷僵硬，意识开始渐渐模糊。
　　而就在此时，一只素白的手破开水流轻轻地却又坚定地抓住了宋雨的手。
　　宋雨迷迷糊糊之中，只觉得有谁把自己拉进了一个温暖的怀中，在那个怀抱里，没有冰冷刺骨的海水，也没有痛苦与压抑，只有一片祥和暖意。
　　她想，这大概就是死亡。
　　这可比活着好多了。

　　又是一夜昏昏沉沉的噩梦，宋雨梦到自己真不断在深海中沉沦，海面的一丝丝亮光都消失在自己眼前，铺天盖地的海水涌进自己的口鼻眼之中……
　　有人自远处而来，一头海藻似的长发铺散在身后，一件紫色华服在海水之中鼓起敞开……看不清她的容颜，听不见她的话语，但是好暖……
　　宋雨在夜半惊醒，吓出了一身冷汗，坐起时却见自己身无寸缕，躺在一件华服之上----正是她梦见的那一件，盖着的是又一件华美的裙装。
　　她半坐着扭头，一双沧桑的瞳眸落入另一双诡谲的眸子之中，而那眸子的主人，在昏暗的火光之下都美的惊人。
　　“这么漂亮的美人儿，怎么就想不开跳了海？”
　　那人缓缓开口，略显低哑的嗓音如此道。
　　她自己才是真正的美人，此时对如此落魄的宋雨这么说，听上去像是在讽刺埋汰人。然而她的一脸认真，却又叫人无端端地相信：她，果真是这么想的。
　　“我是宋雨，你若听过我的名字，就该知道我为什么要跳海。而你，又何必多此一举来管我的事？”
　　宋雨心如死灰地道，她别开头去，将自己的脸埋进手臂之间，干涸的眼睛哭不出一滴泪，沙哑的嗓子也无法哭号。
　　心死了，身体也就死去了，纵然是活着，也是行尸走肉地活着。
　　凤婤轻轻地拍了拍她裸/露外在的脊背，这个可怜的女人，现在是一无所有，也难怪想要自尽。但既然被她捡到了，她才不会让她轻易死去了。
　　于是凤婤又扣住她的下巴，强迫宋雨转过头来看着自己，霸道至极地说：
　　“你跳海了，而我捡到了你，所以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了。我要你活着，你就得活着。你大可以再死一次，反正我还能救回来。”
　　宋雨没力气反抗凤婤，只能有气无力地回了句嘴：
　　“姑娘，你未免太无理取闹，管太多了。”
　　凤婤却没回答她的责怪，只道：
　　“多么好看的姑娘，怎么就为一个渣滓要毁了自己前程呢？”
　　宋雨浑身一颤，似是想起了什么，又深深地绝望：
　　“姑娘说笑了，我哪还有什么前程可言。”
　　她现在，和那个人人喊打的崇七的处境又有什么区别呢？都是奸/夫/淫/妇，都是过街老鼠，就连族人都嫌弃她。
　　凤婤知道她在想什么，她蓦地凑近去，像是要看进她的眼眸深处，一字一顿地与她道：
　　“我说你有……那么你就有。”
　　她凤婤要扶起来的人，哪怕是战国阿斗，也得给她好好地站直了。
　　宋雨沉默了很久，才又道：
　　“你是妖精么？你为什么要帮我？”
　　凤婤垂下眸子又眨了眨眼，纤长的睫毛如鸦羽般轻颤，她提袖掩唇，衣袖之后是一阵低低的笑声：
　　“无需管我是谁，你可以唤我婤。至于为什么帮你……你就当我很闲吧。”
　　“我现在只问你一件事。那个男人，害你失去了父母亲人满族蒙羞，害你失去了未婚夫姻缘毁尽，害你失去了贞洁修为前途尽无……你可还对他有情？”
　　宋雨默不作声，一炷香后，才撑起冰冷的身子，对着凤婤伏体行大礼，斩钉截铁地回：
　　“婤大人，还请您一定帮我。”
　　凤婤缓缓地笑了，很是满意的样子：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