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好久不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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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散的记忆，
总是那么无力，
成不了书。
我想为你写诗，
在冬天的时候，
木叶飘零，
北风西来，
我想那风中带着，
带着埋葬你那故土，
我想那木叶飘着，
若不是它飘着，
我又怎么判断，
那风
是不是西边来的北风。
我想为你祭奠，
在春节的时候，
我会托东风告知你，
从南边来的，
不是别人，
是你携着六年时光的重孙。
好吧，
就跟你约定了，
我来了，
说着好久不见，
我走了，
也说句好久不见。
可我多希望，
是真的希望，
这一句，
好久不见，
你听得见。
……
要不是中午见到爸爸，我多希望我哥跟我说的，说你去世了是假的！我甚至觉得我哥肯定是看我心情太好说出来打击我的，六年前我这么想，六年后，我还会这么想！
时间是六年前，上午课还没结束，我刚撒完尿，正跟我好朋友讨论上节课的内容，我哥就这么出现了，这该死的哥哥，跟我说姥太去世了。中午放学看到我爸采办东西，我哭了，在大街上，我努力控制着可是眼泪不听话，可是声带不听话，就这么流着泪，就这么号着！下午我去找班主任请假，他问我什么原因，我泣不成声，说不出你已去世，这些你都知道吗？到了你的灵前，我以为我会扑上去，扑在你棺木面前放声哭泣，可是我没有！我竟看到有些人竟在笑，他们是不是觉得又可以免费蹭饭了，是不是觉得死了个毫不相干的人，又少了个争抢氧气的人，于是我的心里只有愤怒，只有对虚伪的可耻！这些你肯定也不知道吧。
姥太，妈妈的奶奶，年纪跟我奶奶差不多。奶奶就要九十了，可我的姥太，你再也不能是九十岁的老太了！
据我妈说，岁半的时候，我就经常跟你一起了。那时候我总喜欢抱着你入睡，你睡觉从不脱衣服，那时候我还是婴儿皮肤，滑的很，听着你夸我肉光滑，抚摸着我，我总会睡得很甜。以至于我很少知道你什么时候起床，只是隐约记得，天超级黑，过不了多久东方发白。后来我知道，那是黎明。
好像从很小开始，我就是个很有想法的孩子。可能是妈经常骗我的缘故，你的地位超越了她！“娃，拿这一块钱去买点吃的，我在这儿等你，然后我们回家”，我妈说完，蹦蹦跳跳的我已经奔向小卖部的方向，手里捏着准备给妈妈吃的麻辣条回到外婆家门口，却只有姥太你一个人，穿着皂袍，冲我笑着，我好像知道什么了，扔掉麻辣条，哇哇地哭，习惯性地用手擦眼睛，擦完我就后悔了，那辣油弄到眼睛里的滋味真真可以媲美被我妈抛弃的感觉！你抱着我，安慰我。那时候我才多小，五岁吧（其实我记不得那是几岁，总之很小，至于为什么说五岁，是因为五岁那年我向我妈保证，长大后绝不抽烟，绝不喝酒，绝不赌博，还要接她住大楼房～所以每次我记不得小时候是几岁，我就会说我五岁的时候！以至于我的五岁是真的丰富多彩！），一个五岁的孩子被妈妈抛下，那是我第一次尝试被人抛下的感觉，以至于我发誓自己决不能抛下别人！到今天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次妈妈要抛下我独自回家，也就是那次以后，姥太你就成了我最亲的人！
每次我去看你，你会假装不认识我，然后问我来自何方，姓甚名谁，我每次都被这句话弄的要哭，我冲过去，不管你正在做什么，我会带着哭声对你说，我是永永啊，姥太，你不认识我了吗。然后你笑了，我就知道你是逗我的！那时候我吃饭总是很快，哥哥吃饭慢，你说，狼吞虎咽男子汉，细嚼慢咽大姑娘！于是我吃的更快了，也更快乐。我想，你真是我的知音。
也是跟你在你在一起，我知道了花生还可以叫做落花生。那天你去姨爸说要给我弄点落花生来吃，我天真地问你，落花生是什么呀？你笑了笑，说就是花生呀！哦，原来这样啊！过了会儿你回来了，说姨爸家出了条白蛇，你就背着我去看，那时候你就快七十了吧！姨爸家后院，有棵树，很高，我不知道叫什么，长长的叶子，窄长型，树下就是那条白蛇了，那是我第一次见，这么多年也没见过第二次！红红的嘴巴，吐着信子，在我的记忆中它很可爱，以至于我想去摸它，就这么我想着，以我标准的呆表情，睡着在你的背上。我不知道那条白蛇后来怎么了，估计被那群成年人打死了吃掉，或者被迷信的村名当做白娘娘放掉了。可是，对于我，那是我跟你共同经历的，是终身难忘的！你看，你给了我多少第一次。
我总是舍不得离开你，每次我走，你总是送到门口，笑着看我离开。一个老太，穿着深色衣服，半倚着门，那画面叫我怎么记不得。我们两家隔着一座山，我在东，你在西。靠近你那边，有颗大柏树，每次走到那，我都会休息一下。等我走到那大柏树旁边，看到那崖边的屋顶上，站着你，看着我离开的方向，这时候我总会大叫，姥太，下去吧，我一会儿就到家了，然后使劲挥手。可你站在那崖边的屋顶，你的身后是悬崖，沟里有条河，你不怕吗？可能你更怕见一面少一面吧，毕竟你生我未生，我生你已老！所以这也就注定了我们之间要隔着时间，时间真是个让人又爱又恨的东西！你走了之后，送我的就是外婆了，你的这女儿，她有点耳背，你的笑很温柔，她的笑很温暖。外婆也像你一样的送我，怕是她也开始怕见一面少一面的人生无奈了吧！以至于这么小小的一个离别，也要这么不厌其烦的一次次眺望，目送！这真的很温暖，温暖的让人略感心酸，这心酸却又是那么幸福！
我偷偷地拿过你的子女孝敬你的钱，我想你也知道，虽然你从未问过我，你对我就是这么包容，你就这么一直保护我，疼爱我。你的子女孝敬你的吃的，也总是留着给我！以前我不懂感恩，我知道现在说谢谢也没人听！下次给你上坟，我会带着这句谢谢，带着你对我那么多年的疼爱，好好给你磕个头！告诉你，我也爱你。
爸爸还做小生意，收纹党的时候！我记得有一次是他跟姨爸他们去别的地方收党参，留着我在你身边，我等着爸他回来带我回家，因为我好久没回过家了，也是想我的妈妈，想我的奶奶跟兄弟了！你陪我在屋顶等着，你坐着，我趴在你的怀里！小孩子真的容易睡着吧，等我醒来的时候，该是黄昏，我记得那阳光照在你的脸上，金黄色，配着你的笑容，你身后是悬崖，沟里有条河，对岸是座山，这样的画面，这样的你，美极了。然后我突然想爸爸了，看着黄昏的天，我以为我俩在屋顶一夜，这是日出，而不是日落，我哭了，爸爸又骗我，不是说好晚上带我回家麽，怎么第二天了还没回来。我咆哮着问你，你说，傻孩子，你爸就快回来了，这是下午，不是第二天早上。然后我就破涕为笑了！我不记得后来我爸什么时候回来带我走的，应该是天黑了。姥太你呢，又给我做了那种像圆环一样的馍馍，那是我最喜欢的馍馍的样子，每次我来，或是我走，我总会缠着你，要你为我做一个。这样我就可以跟我的两个兄弟，跟我的小伙伴们显摆了。看，你们有吗？这可是我姥太给我做的。
你快走的那两年，摔倒了，断了左胳膊。后来胳膊好了，生的那病，却让你几乎瘫痪，有半个身子是不能动的，我一直搞不清楚这是什么病，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好人，我最亲的人，落得个不能善终。生活不能自理，大小便得有人，吃饭得有人服侍，甚至睡得不舒服了，想翻个身也是不可能的，想坐起来也不能够了。那时候我还跟你睡了一次，最后一次，像往常一样的，我抱着你睡。后来你竟连说话都不清楚了，我去看你，你口齿不清的叫着我永永儿，然后我就看着你老泪纵横，你是恨自己不能像以前样逗我呢，还是在感叹世事无常，行将就木的无奈，你的眼泪是你的抗争，还是说你只是因为我去看你你很欣慰，你很激动，以至于满面都是泪。你就这么的叫着我，看着我，我走过去替你擦眼泪，我自己也是泪流满面，可是我不愿给你看到，正好，你让我去后门叫在河边地里干活的外婆，我跑出了后门，泣不成声，我最亲的人，最爱的姥太，竟是这副模样了。我强忍着眼泪，据说四十五度望着天空，眼泪就不会落下来。红着眼的我大声喊着耳背的外婆，她终于听见了，原来你只是要外婆回来做饭给我吃，因为你自己已经不能为我做吃的。我想，现在我长大了，可以照顾人了，可是你呢？你去哪了？
有一次周末，我在家跟我妈说下周末我不回家，直接去你家看你，我妈也同意了，还夸我好孩子呢。可是你怎么就不等我周末去看你，在那一周周末还没来你就走了呢？你那么爱你的孙子，我的舅舅，临终的时候不在你的身边，你最爱的女婿，我的爸爸，你走的时候叫的是他的名字，“祖玉，祖玉～”，在你身边的只有我的妈妈黛玉，我的小姨奶奶那么寥寥几人，其实你叫的那几声“祖玉”，至少有一声其实是在喊我吧，我知道的，我真的知道。我没有见到你最后一面，后来我哥说他看到了棺木里你的样子，那是夏天，你的身子发福了，肿胀了，可是我没看到，因为我不知道人放在棺木里其实刚开始棺木是留着缝给后人追忆的，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也庆幸我不知道，因为这样，你在我的脑海中，就永远是那个笑着，半倚着门的，穿着皂衣的，站在崖边屋顶目送我的老太太。你是那个永远都对我笑的，逗我玩的，给我做好吃的，给我做圈圈馍的，让我搂着睡的，夸我皮肤光滑的我的最亲最爱的姥太，最美的老太太。
还有件事吧，我们两坐在门口乘凉，那还是你当家做主的时候，有个陌生人来要水喝，你用水瓢舀了水递给那人，那陌生人喝了一半，剩了一半泼掉了。然后我很不解，因为我喝水喝不完的都会倒回水缸里，可能是我在的那个村子没有小河，缺水的缘故吧！我问你，那人为什么泼掉水，多浪费呀。你说，孩子，你记着，到别人家喝水，喝不完的就倒掉，宁愿浪费一点点，也别让人嫌弃你，没人愿意喝你喝过的水的。我想，你真是位懂得人情世故，却一点也不世故的老太太，我心里为你骄傲呢。这是你的知世故而不世故！
……
去年为你上坟，是你走了之后第一次为你上坟，我不知道前几年是我忘了，还是我不愿接受你已走了这个事实。我竟找不到你的坟地，那故土，姨爷爷带着我跟弟弟去给你上坟，满是荒草，哪里有半点坟墓的样子，或是你一贯的善良，才会有这么多草木愿意生在你的周围吧！谁又说草木无情呢。
要不是昨晚又梦到你，我想你永远只会存于我的脑海，存于天堂，可是现在我将你用文字的形式记载，就当作你这不肖的重孙迟来的祭奠吧！
如果我是那枯叶，因为有你给了我阳光，我也会是很漂亮。
蓝天白云，金灿灿的阳光，我想那是你的方向。
这一句好久不见，我说了，没在阳光明媚的时候，就在这寂静的夜里！让晚风带给你，你若天堂有知，请再叫我声“永永儿”，我想我一定会听到。
载得相思是何物？唯情一字。若有来生，若你碰到我了，请说“好久不见，永永儿”。我会抱以笑容，并答应照顾你一生一世。这该作为我们的最美的约定。
姥太，好久不见！
作者有话说
第70章 好久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