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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   我心事重重地走在马路上,任凭入夜的凉风冷冷袭来。此刻华灯初上,到处是车流与灯光。口袋里的手机一直闪着沉时的名字,我将手缩进去,才后知后觉地拿出来接起。
      那头是沉时慌张着急的声音:“琅琅,你现在在哪儿?”
      我停下脚步,望了望四周,说了一个地址。
      沉时说:“好,站在原地等我,哪儿也不许去。”
      我嗯了一声,便乖乖地往路边的站牌处坐下等待。
      十五分钟后,沉时的车子停在我面前,他摇下车窗,示意我上来。我低着头,拉开门坐上去。沉时一脚油门,车子便飞了出去。
      我紧紧地抓住座椅,转头过去看着沉时一脸阴沉,小声叫他:“沉时。”
      沉时将方向盘一转,一个刹车落地,车子便稳稳地停在了渝江边上。他一言不发,打开车门走了下去。
      我心里发怵,松开安全带后也跟了下去。只见他正倚着车门,从口袋里摸出烟来点燃。
      我走过去,低头跟他说:“对不起。”
      沉时吐出口里的烟雾,望着渝江大桥上的点点灯光,眼里充满了浓愁迷雾。过了很久,他才转头看我,恼道:“林琅,你今天是不是又想像七年前一样,一夜之间就从我们面前消失地无影无踪?”
      我看着此时沉时映在路灯下的目光,心里突然被什么扎了一下似得。
      下午在医院,当我看着林晞、沉时和晓筱望着我疑惑般的眼神时,确实像是回到了十八岁那年。那时我年纪小,即使受过多少委屈,也忍耐不了亲人和朋友的不信任。
      我转过身来,也像沉时一样倚着车。江边四周是一些卖小饰品的摊贩,偶尔会有路过的情侣笑靥妍妍。我望着暗夜中的渝江,终于在多年后打开心扉与沉时聊起那段往事:“那时我很难过,觉得孤立无援,像是被全世界抛弃。”
      沉时看着我,在我的眼睛里仿佛看到了十八岁那年的那个女孩。那时我还未经沧桑世事,总是跟在沉时后面叫他“哥哥、哥哥”。
      ……
      十八岁那年夏天,三伏蝉鸣,窗外的柳叶都被晒得卷了起来。在我和林晞高考后的第五天,林家为我和林晞准备了一个生日派对。
      在生日宴会的前一天,我拖着快要抽筋的腿陪沉晓筱逛了四个小时商城。
      沉晓筱本来打算将出生时祖母送给自己的金锁片送给林晞,可后来想想觉得太俗气,于是拉着我在商场里挑了半天。
      当我累得快要瘫下去的时候,沉时一通电话打来及时救我于苦海。在美国留学一年的沉时正好回来过暑假,当时我们已经很久未见。
      挂了沉时的电话后,我拉过还在一排名牌表前纠结的沉晓筱,对她道:“你就别挑了,我觉得金锁片很好,你将自己出生以来的第一件礼物送给他,多有意义。”
      沉晓筱想了想,终于被我说动,欢欢喜喜地随我赶去机场。
      人流攒动的机场内,我远远地就认出了沉时,兴奋地挥着手叫他:“哥哥。”听见我的声音后,仿佛正在与什么人挥手告别的沉时立刻转头过来,见我的瞬间,笑意已从眼底漫出,他张开双臂,迎接我飞奔而来的拥抱。
      相比于我和沉时的亲密,沉晓筱显得有些多余,她愤愤地看着沉时,嘟嘴道:“到底谁才是你亲妹妹啊。”
      我和沉时相顾一笑,然后他的左右手一齐搂过我们的肩,大笑道:“都是,都是。”
      不过很快,沉时的亲妹妹立刻挣开他的手,奔着赶来的林晞而去,一脸谄媚:“林晞,你也来了。真是太好了,我们又见面了。”
      林晞糟心地看了她一眼,冷冷道:“我没觉得哪里好。”
      沉晓筱挽上他的手臂,傻傻的笑着:“也没哪里不好呀。是不是。”
      沉时牵着我的手,对着沉晓筱的背影叹气:“这么多年了,这丫头对林晞的毒症怎么越来越严重了。”然后转头看着抿嘴而笑的我:“幸好我们琅琅很正常。”
      沉时对我粲然一笑:“一年不见,琅琅越来越漂亮了。”
      我挽着他温暖的手臂,红着脸低头笑着。
      那时,我比起沉晓筱更像是沉时的妹妹。我们四人虽有各自性情,却是肆意青春的模样。但没想到,那样的好时光,终于覆灭在了即将到来的那个午后。
      我和林晞成年礼办得很热闹,准确来说,是我沾了林晞的光。沉母携着沉时与晓筱盛装到场,送了我和林晞丰厚的礼物。那日,我穿着沉时送的鹅黄色礼服,衬着白皙的肤上一抹霞红,当我被沉时注视着的时候,仿若自己真是童话里的公主。
      那天我们都很开心,一直到下午,宾客才渐渐散去。
      周清渝陪着沉伯母在偏厅内聊天,沉晓筱寸步不离地缠着林晞,而沉时总是忙着与谁打电话,剩我一人无聊地瞎转悠。
      我从旋转楼梯上往下看,见楼下客厅内,林晞拿着沉晓筱的金锁片一脸嫌弃的表情,而沉晓筱却捧着宝贝似得跟他解释:“这是我从小就戴在身上的,可珍贵了。”
      林晞闻言难得的笑了一下,许是想到小时候沉晓筱哇哇大哭的模样,取笑她:“那我更不敢要了,你小时候经常起疹子,要把它传染给我,我多冤枉。”
      沉晓筱果然伸手去抢:“我真蠢。林晞,你赶紧还给我,你长得这么好看,可不能被传染了。”
      林晞却缩手,将金锁片往兜里揣:“我现在又想要了。”
      我正开心地看着被忽悠的沉晓筱跳起来与高高举起手的林晞嬉闹时,林毓从身后拍了拍我,她笑着递给我一个盒子:“林琅,把这个给沉伯母送去。”
      那时的我还不曾对林毓过分戒备,乖乖地拿过盒子便送去了偏厅。
      聊得正开心的周清渝见我进来,立刻收了笑意,见我手里的盒子,皱眉道:“这个怎么在你这?”
      我递给她,正想解释,她却突然转了目光,向沉母道:“诺,前几天你落在我车上的,现在物归原主。”
      沉母一笑:“上回逛街我只看中这套首饰,幸好没丢,不然我可心疼死。”
      说话的同时,沉母打开了盒子,一瞬间,欢喜的脸上徒然变成了惊讶。周清渝看着内无一物的首饰盒,也是惊了半响。
      我正愣在一旁不知发生何事的时候,周清渝已经走过来,她皱眉对我说道:“林琅,虽然你不是我亲生,可我林家给你吃给你穿,也不曾亏待你,你说你做这些小偷小摸的事,是不是太给我们林家抹黑了?”
      当时我急得眼泪都出来了,一直解释:“我……我没有。”
      最后所有人都被惊动了,林毓更是从我房间里搜出了那条遗失的项链。而我在众目睽睽下,百口莫辩。
      我隔着模糊的泪眼看向四周,除了沉母一脸失望地看着我,叹道:“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女”外,其他人都选择沉默。
      周清渝说要报警,沉时站出来阻止,他向着默默流泪的我走过来,拉起我的手小声道:“琅琅,你跟母亲认个错,这事就算了。”
      我抬眼看他,泪眼朦胧却可以清晰的辨出他脸上的为难,而正是这副表情,将我伤的体无完肤。有一句话说,我们记住的往往不是敌人的攻击,而是朋友的沉默。多年来我始终无法释怀的,便是这一点。
      那时我年纪轻,心性高,也有一份傲气,我昂头告诉他:“我没错,为什么要认。”
      周清渝闻言便毫不手软地给了我一个巴掌,我下意识地捂着自己的脸,慌忙地往房间外跑去,没走出几步,却被林毓拦住,我们在楼梯处拉扯了起来,一个不小心,我失手将她推下了楼梯,那一刻,我连哭都忘记了,愣愣地看着滚下去的林毓,心如擂鼓。
      所有人都从我身边迅疾而过,沉时抱着已经昏过去的林毓赶紧送往医院,慌张失神的周清渝临走前还不忘给我几个巴掌。
      那一下午,我便愣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站到了天黑。
      父亲从医院赶回来后,将我狠狠地斥责了一番。那夜天降暴雨,我被罚跪在门外,接受冰冷雨水的凌迟,脸上的雨水与泪水早已分不出形迹,我晕过去又醒来,醒来之后依旧是面对一地冰冷。
      第二天,我偷偷去医院看了林毓,躲在房门口见她已经醒来,周清渝正在一旁体贴地照顾着,林晞、沉时和晓筱也在。似乎是沉时讲了一个笑话,室内顿时一片欢声笑语。
      我从门缝里再次看了他们一眼,终于决定义无反顾地离开,那日,我背着身后的笑声,默默地挥别了我最爱的亲人——沉时、林晞、晓筱。
      之后我遇见了盛屿城,经历了这辈子最难忘最痛苦的一段时光。
      ……
      江边的夜风微凉,我站在沉时旁边,说:“其实如果让我再选择一次,我一定不会这么冲动离家出走。”
      沉时看着我,皱眉问道:“林琅,那年你离开家,到底去哪儿了?要不是我那日开车撞到你,你是不是就不打算回来了?”
      我摇了摇头,照常地回答沉时这个问了我千遍的问题:“我不记得了。”
      关于那两年的事,我都不想记得。
      沉时以为是我的记忆还未恢复,也不再问,只说:“记住,以后无论发生任何事情,都不要轻易离开我们。”
      我向他笑了笑,点了点头。
      沉时摸了摸我的头,笑说:“饿不饿,想去哪吃饭?”
      我笑说:“不想吃饭,想喝酒。”
      沉时与我相视一笑,只见眉眼展开暖意:“走吧。我带你去。”

      摸黑来到沉家的地下酒窖时,我突然觉得身心围绕在一股浓郁的香气中,不禁舒展全身,闭着眼睛深吸一个口气。
      这个酒窖藏在沉家偌大的院子脚下,木制的架子上摆放着产自世界各地的名酒,像一个巨大的迷宫,隐着宝藏。
      从很小起,沉时就将这里据为自己的秘密基地,十岁左右我在沉家玩捉迷藏的一次,无意闯入此地,并且偷偷喝了一口沉时当时最爱的Mouoton,从此一发不可收拾,爱上了葡萄酒。
      我觉得,葡萄酒里藏着世界风景,让人自由。
      当沉时听我说这话时,便不再反抗将它的秘密基地与我分享。从那时起,我和沉时经常来这里分享只属于彼此的秘密,在酒香中遨游世界。
      酒窖中还有一架名贵的钢琴,是沉时十二岁的时候找人搬过来的。沉时对音乐的热爱几乎是与生俱来的,他从小学习钢琴,十二岁时已经拿过很多奖项。我的生母叶蔓是一个钢琴家,从小教我弹琴,她死后我跟着父亲来到林家,周清渝不许我再弹,于是荒废了。十二岁的沉时见我弹得有模有样,便决定收下我这个小徒弟,从此,我便经常来这儿与沉时一起弹琴,而多数时候是他在教我。
      弹琴之余,沉时也教我品酒,沉家酒窖里的红酒,我几乎如数家珍。
      我很久没过来了,看着一排排宝贝不禁伸出手指轻轻地抚摸而过,然后将指尖停留在一瓶百年玛歌庄(MARGAUX)所产的陈酒上,心上一喜,刚想拿过来就被沉时给阻止:“我的小祖宗,这可是我家老头的心头肉,要被他发现了我可找不来第二瓶。”
      我扬眉一笑,指尖轻轻地在上面点了一点后终于放过它。我转身,拿起那瓶已经被开过的酒,往自己的杯中到了一杯,沉时倚在钢琴旁边,笑着看我闭着眼陶醉地闻酒香,我深吸一口气,淡淡道:“99年的赤霞珠,开瓶六天,已经氧化为了浓浓的黑加仑果香。”我将高脚杯平行于舌上,轻轻吸一口这浓郁的赤霞珠,果然,酒液在口腔里像丝绸般的幼滑。我仿佛光着脚丫置身于潺潺地溪水中,有冰凉的流水从脚下缓缓而过。
      沉时微微一笑,指着钢琴示意我坐下:“弹一首?”
      我笑着点点头,坐在琴凳上,将手放上去,行云流水便弹出了一手轻快如歌的旋律,是肖邦的第三钢琴协奏曲中的一段。
      沉时走到第二排架子上拿过那瓶1982年的ChateauMargaux。倒入杯中,轻轻摇醒,然后将它置于口中。我无需尝也知道,它口感柔顺,却有复杂的香味萦绕鼻尖。
      我坐在琴凳上弹一段巴赫的平均律,前奏简单赋格却极其复杂,再合适不过作ChateauMargaux的调料了。
      一段旋律过后,我走过去拿起离我手边最近的那瓶霞多丽,看一看底下的标签,是产自新西兰,简直太赞了。霞多丽被称为葡萄酒中的千变美女,丰满而细腻,带着甘草气息。而产自新西兰的霞多丽,其特点是干净,绿色,带点清爽的酸。我细细地品一口,简直如沐广阔的草原。
      沉时坐在琴凳的后边,示意我坐在他左边。他用右手弹一段短小乐句组成的旋律后,我用左手配之以分解和弦。直接从中段的E大调起,然后缓缓回到D大调。
      是德彪西的《月光》,好似一阵阵清风,轻轻地摇动着树枝,稀疏的树叶发出沙沙响声
      沉时挑了一瓶勃根地的黑品乐,我摇摇头:“酒是好酒,就是娇贵了些,难以驾驭又奢侈的贵族公主。”
      沉时一笑:“你只管弹你的曲,我倒要看看,琅琅你能拿什么配这黑品乐。”
      我笑了笑将手放在琴键上,一曲由李斯特改编的《钟》,缓缓从手指尖流出,升g小调,稍快板,6/8拍,高音区清脆悦耳的音色和泛音奏法形成短促有力的音响。尖锐而高贵的美女,娇媚而神秘,每个音节却是独立的,始终散发着无法抵挡又难以掌控的魅力。
      沉时看着我,有些怔忪。他轻喃着:“想不到这些年来你进步这么大。”
      我有些微微醉意上头,红着小脸冲他一笑,问他:“你说什么?”
      沉时弯了弯嘴角,摇摇头。我起身绕到第三排看着那整排的Mouoton。从1945年至今全套,我的最爱。Mouoton酒的酒质与香味变化多端,通常带有咖啡及朱古力香。我挑了一瓶自己出生年份的Mouoton。然后对着沉时俏皮一笑:“沉时,我想听你弹,就肖邦的圆舞曲吧。”
      不知是不是错觉,仿佛在微醉的目光中看到了沉时嘴角边上的一抹苦笑。他摸着琴键,说:“你来吧。我很久没摸琴,谱子都记不全了。”
      我点了点头,说:“好吧。”然后坐下去奏起那首肖邦的《降E大调辉煌的大圆舞曲》,从古老原始的音律,到轻巧的跳音与前倚音的相结合,创造出一种俏皮与可爱的成分。再到低沉深重的延迟音,然后变换到“三对二”的节拍对位,使得旋律优美抒情。
      我沉浸在圆舞曲自由的节奏中,一时间如置身于花果森林里,肖邦的圆舞曲就像一对亲密的朋友在一问一答,随着语调的变幻而变化,极富诗情。
      而后沉时又挑了一瓶1978的(Gamay)加美,美丽的浅紫红色泽,带西洋梨及紫罗兰花香。我配的是柴科夫斯基的华尔兹,三三拍,抒情而亲切,动人而优美。我的灵魂飘入一幅风景画中,有炊烟,有玩偶。
      沉时拿过我手中的玻璃杯,摸着我红透的双颊,淡笑道:“琅琅,你醉了。”
      我一笑,随手拿起两瓶从外表看上去一模一样的金芬黛,然后分别倒入两个杯中,在杯中,便可看出这完全是毫不相同的两杯酒,一杯呈粉红色,冒气泡,一杯呈朱红色,不冒气泡。
      我轻抿一口粉红色的那杯,是清淡、带清新果香的甜味,而沉时拿起朱红色那杯,口感应该是丰富而浓郁的。
      我坐上琴凳上,奏出《匈牙利舞曲第一号》的第一部分,匀称平整的附点节奏,柔和抒情而略带淡淡的忧愁,沉时坐在我身边,用右手转而弹起高八度的反复,情绪变得缠绵而深情,然后,我们一起在热烈而欢快的气氛中奏出最后一节音符。
      最后,我醉倒在了沉时肩上,意识模糊间,似是轻呢问他:“沉时,为什么你不相信我?如果当年你信我,我就不会走,也不会遇到他。”

      我在晓筱的房间里醒来,刚刚一睁开眼,便看到了沉晓筱那张被放大的脸。我吓了一跳之后面露慌张。
      晓筱看出我的顾及,黑眼珠一转:“放心,我爸妈这几天出差去了,不在家。”
      我舒了一口气,镇定下来。如果让沉伯母见我在这,怕又是一场不安宁。
      我对着晓筱装可怜:“好晓筱,我口渴。”
      “活该。你昨天这样从医院里跑出去,拦都不拦住。林琅,你真是出息了,平时跟我这儿闷葫芦似得,脾气上来可比我还冲。”
      我没有理会沉晓筱的责怪,忍不住问道:“林毓怎么样了?”
      她瘪嘴:“放心,没什么事,过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沉晓筱一脸八卦,坐下来问道:“你昨天上哪儿去了?真去找林毓那债主了?”
      我想起昨天与盛屿城的争执,不禁皱起了眉。沉晓筱见我愁眉不展,忙转移了话题: “林琅,你知不知道,昨天你和我哥一场买醉,可是消费了我家几百万呐。”
      我灵台顿时清明,惶恐地看着晓筱,支支吾吾道:“沉……沉时喝的多,可别找我要,要……我也给不起。”
      “给不起就答应我一个条件。”门口响起沉时戏谑的笑声,他端着一杯蜂蜜水走过来,然后坐在床上扶着我的后背,将水杯递到我嘴边。
      我喝了一口,问沉时:“什么条件?”
      还未等沉时回答,沉晓筱便凑过来一脸贼笑地看着他,怪声怪气:“是不是让我家小林琅以身相许呀?”
      我和沉时同时瞥了她一眼。沉晓筱立刻拉上嘴缝。
      沉时看着我,认真说:“去留学,柏林也好,巴黎也好,只要你开口,我一定给你找最好的学校。”
      我看着沉时此刻认真的目光,突然不忍再让他失望。而且如今盛屿城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与他再纠缠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我终于松口,说道:“好,我一定会好好考虑。”
      沉时开心地笑了,望着我说:“琅琅,你一定会站在最好的舞台上,让所有人都听到你的琴声。”
      沉晓筱在一旁叹气:“唉,林琅,我真羡慕你,我哥为你的事这么操心,什么时候见他这样对我呀。”她一转身,气鼓鼓地坐在梳妆台上抹眼线。
      沉时走过去拍她脑袋:“就你这从小不学无术的模样,我让你学什么你都半途而废,做什么事都是三分钟热情。”
      想起什么后沉时又补充道:“哦,错了,在追林晞这件事上,你还是表现出了惊人的毅力。”
      沉晓筱粲然一笑,全当夸奖。
      我笑着问她:“晓筱,你今天打扮的这么特别,有什么重要的事?”我看着梳妆镜里的穿着抹胸并一定在抹胸里垫了垫子的沉晓筱,问她。
      “约会啊。”她转身跟我抛了个媚眼:“和林晞。”
      我和沉时异口同声:“怎么可能。”
      沉晓筱笑得诡异,看着沉时:“昨天林晞给你发短信问林琅的事,然后不小心被我看到了,然后我又不小心给回了。”
      沉时气急败坏地看着沉晓筱,然后拿出手机,果然是一条自己回给林晞的短信:明天早上九点华清公园见。
      “沉晓筱,你……”
      沉晓筱得意地笑道:“哥,要是你在我去之前告诉林晞,我就将你昨天跟林琅偷喝酒的事情告诉爸妈。”
      “沉晓筱,你……”我和沉时再次异口同声。
      打扮好的沉晓筱对我媚眼一笑:“我的好妹妹,嫂嫂我走了。你们继续聊你们的人生大事吧。”
      我气结,对着她的背影喊道:“沉晓筱,我诅咒今天下大雨。”

      沉时将我送回学校后,我接到一个陌生号码的电话,接起才知道是慕楚昀。
      他问我:“林小姐,方便出来见个面吗?”
      我犹豫着,他又说:“你想要的东西,在我手里。”
      听到与林毓有关,我立刻答应下来。
      半小时后,我到达华清公园附近的咖啡厅,见到了坐在窗边的慕楚昀。他见我进来,扬起手来唤我:“林小姐。”
      我走过去,往他对面坐下。如此近距离,我才看清他的面容。虽然他也有一张俊朗英气的脸,可眉目间却多一点淡然洒脱,他嘴角的淡笑初时会让你觉得很亲切,可久了就会发现其实真正的他离你很遥远。
      这五年来,他也变了很多。
      我拉回思绪,没有再深入地琢磨慕楚昀这个人,开门见山问道:“慕先生,请问视频呢?”
      慕楚昀笑了笑,说:“晨曦,好久不见了。”
      我讨厌这个名字,也反感想起那些往事。可是再次见到盛屿城和慕楚昀,让我不得不去面对曾经发生的一切。
      我皱了皱眉,慕楚昀看出我的心思,立刻转移话题:“喝点什么?”
      “不用了。”
      慕楚昀伸出手叫了服务员,擅自帮我叫了一杯柠檬水。
      在我耐心地等待下,慕楚昀终于从包里拿出一个U盘,说道:“我可以向你保证,除了这个,绝对不会再有副本。另外,我让楚曜送了花篮去医院,他也跟你姐姐打过电话道歉,表示不会再用视频威胁她。”
      我半信半疑地接过u盘,最终说道:“谢谢你。”
      “林琅,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我点了点头。
      慕楚昀笑了笑:“林琅,你不用跟我客气。其实说起来这事怪我,我弟弟一向喜欢跟我唱对台戏,他误会你是我女朋友,才挑拨离间说出那些话。不过有件事情我必须告诉你。”
      “什么事?”
      “你姐姐欠得那三百万,是屿城还的。”
      我震惊地看着他,半天才说出话来:“我……会还给他的。”
      慕楚昀说:“这只是一件小事,屿城这么做也并不是希望你能原谅他。他知道从前让你受过委屈,但那都是没办法的事,当时……”
      我打断他:“对不起,我不想再提起以前的事情。”
      慕楚昀勾了勾嘴角,说:“好。既然你不想提,那我们就不聊过去。听说你在林家过得不太好?”
      我知道慕楚昀今日约我,必定不是单纯为了林毓的事情,我看着他,说道:“慕先生,有什么话你不妨直说。”
      慕楚昀从包里拿出一份材料,递给我:“这里有一份合约,只要你签了,你便可以拥有盛屿城先生名下的五套房产和五千万支票。我相信有了这些钱,你也不需要在林家受闲气。”
      我看着慕楚昀推过来的那几张纸,突然冷笑出来:“请问合约的内容是?”
      慕楚昀说:“与盛屿城先生签一份结婚协议,有效期三年。”
      我抬眼看向慕楚昀,平静地质问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目的是什么?”
      慕楚昀说:“林琅,对不起,这个我无法告诉你。”
      沉默半晌后,我伸出手来拿过那份合约。上面的白纸黑字,仿佛是对自己人生的讽刺。
      “从前我多么希望他能娶我,豁出命去也梦想着嫁给他,可如今他花钱来买我曾做的梦时,我觉得可笑又恶心。”
      此时,天空一阵惊雷响起,刚才还晴空万里的天突然下起暴雨,慢慢地,雨丝打在玻璃窗上,一条一条划过,仿佛记忆伤口裂开的细缝。
      慕楚昀仍在为盛屿城这番行为解释着,用各种利弊衡量对我劝说着。可我却一句都听不进去,我转头,望着对面人行道上的人影愣了神。
      慕楚昀随着我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一个穿着蓬蓬裙的女孩正拉着一个男人的手求他什么,可那男人却头也不回地甩她而去。
      而我看着此刻被林晞抛下站在雨中一动不动的沉晓筱,心中酸涩难忍。仿佛看到曾经为爱义无反顾的自己,原来是那么傻。
      我站了起来,慕楚昀用诧异的目光看着我:“怎么了,林琅?”
      我扔下一句话:“告诉盛屿城,我不会答应他的任何条件,也不稀罕他的钱。”然后向外走去。
      我冲进雨中,不顾马路上的车流,一直向沉晓筱跑去。当我走到她面前时,只见她呆呆地望着刚刚林晞离开的方向。
      我扶着她的肩膀,唤她:“晓筱。”
      沉晓筱见是我,突然一把抱住我哭了出来:“林琅,怎么办,林晞说他有女朋友了,他说他讨厌我,不想再见到我。”
      我紧紧地抱住晓筱,陪她一起哭着:“傻晓筱,傻晓筱。”
      除了说她傻,我想不出任何安慰的话。
      我们在雨中哭了很久很久,到最后沉晓筱意识到我比她哭得还厉害时,终于回过神来,望着我哽咽道:“林琅,你怎……么了?”
      我哭着说:“晓筱,别喜欢林晞了好不好,别喜欢他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在劝沉晓筱,还是劝着曾经的自己。后来沉晓筱告诉我,那是她第一次见我哭得如此撕心裂肺,仿佛是要将积攒了很久很久的眼泪全部哭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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