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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长垣血尸(二) ...

  •   且等一院子的道士迟疑散去,雪地上那个猩红血阵便显得更为阴森了,祁长风疾步踏入阵环,一袭白衣掠过斑斑血迹的场面,分外刺目。

      祁长风上前对老道士行了个礼,焦急道:“叔公,您没事吧?”

      这位耄耋道人正是祁氏剑庐之主,祁老宗主的叔父祁桑,他以拂尘点了点祁长风的肩:“景儿,速将这只木匣带回珞洲交于你父亲手中。”

      “这是什么?”祁长风迟疑地从顾牧之手里接过木匣,冷眼与这个顾姓人对视,神色颇为戒备。

      听闻眼前的少年就是祁老宗主的独子,顾牧之不由得上下打量一番,这位祁少宗主相貌堂堂,英气逼人,尤是那一双眸子亮晶晶的,满载着少年意气,恣意飞扬,一看便是在万千宠爱中长大的小公子。

      顾牧之对祁长风施以拱手礼:“原来是祁少宗主,早上顾某有所不知,多有得罪了。”

      “顾公子言重了。”

      “是顾某失礼在先,礼应赔罪。”

      “……”

      都说长垣顾氏崇德尚礼,祁长风这回算是见识了,好在这位顾公子还知道事态紧急,没继续客气下去。

      “实不相瞒,顾某这次来,本是想求一把斩妖剑。”

      祁氏铸剑术天下闻名,而鹿野剑庐所铸的斩妖剑,可驱妖除祟,斩杀妖元,是祁门独有的除妖法器。但斩妖剑乃是剑庐的秘宝,外姓人来求剑,当是极为不妥的,除非是当真遇到了什么关系天下人安危的大事。

      果然,提及来意,顾牧之神色便当即凝重下来:“近日,长垣出现了怪物,看似是常人尸体异化形成的,但异化原因不明。这种怪物浑身染血,昼伏夜出,用一般兵刃根本杀不死,我们顾氏与这种血尸苦战了数月,苦于无法铲除,只好来此求剑一试。”

      求剑又怎么搞出这么大动静?

      顾牧之似是看出祁长风眼中的不悦,不等他问,继续解释道:“这血尸怪就怪在,如果用一般兵刃攻击,就算身体被砍成肉块,这些肉块也能自如行动。”他说着,指了指木匣:“这匣中正是用来试剑的一根血尸手指。我本用灵力封住了木匣,没想到死者的怨灵却寄附在这根手指上,险些酿成大祸……”顾牧之双手一揖:“多有得罪,待此事了结,顾某定再来赔罪。”

      祁长风瞥了顾牧之一眼,心中虽有怒火,碍于情面,隐忍不发,只生硬道:“你是说,外面这个血阵是怨气所化?”

      “是,怨气所化的煞阵。”顾牧之点点头:“不过,少宗主不用担心,方才尸块已经被斩妖剑斩杀,怨气也一并化解了。”言罢,这位顾氏弟子又是一拱手:“血尸一事太过蹊跷,还望少宗主将木匣交予祁宗主,请祁宗主尽快赶往仙都与仙宗五门共商此事。”

      他们说话间,青鸾正带着八名青衣道人将插在雪中的斩妖剑一一收回,祁晏则蹲在血阵一脚,捏起一撮染血的雪,嗅了嗅,继而起身退到祁长风身后,并没有人注意他做了些什么。

      这边,青鸾等人收齐斩妖剑向祁老复命:“先生,剑已收齐,是否送回试剑阁?”

      “不必。”祁老摆摆手:“祁氏之剑皆有剑魂,只有祁门弟子可纵。青鸾,你们九人且随顾公子下山除祟去吧。”说罢,又叮嘱一番:“此行凶险,千万小心。”

      “先生放心。”青鸾等人领命退下。

      祁老又转向祁长风:“你们也别再耽搁了,血尸之事非同小可,赶快出发!”

      “景儿明白。”

      祁长风拱手一揖,也跟着离开了。

      祁长风祁晏从剑庐出来时,空中又飘起了雪,但说也奇怪,回珞洲城这一路,他们却再未遇见雪祟,晌午一过,二人便赶回了祁氏的宅邸。

      祁氏人丁稀薄,行事也低调,家宅朴素,只在门楣上挂一朱红匾额,上书“罗浮草堂”四个大字,寓意人浮于世,如罗浮一梦也。

      明日即上元节,整个洛洲城都喜气洋洋,草堂里自然不会例外。

      祁长风祁晏一进门,便跟进了菜市似的,哪哪都是忙碌的影子,祁晏不知怎的就被人塞了个纸灯笼在怀里,又不知怎的就被挤得落后了祁长风好几个身位,祁晏想着反正少宗主去拜见宗主跟自己也没什么干系,索性收住脚步,四下寻觅个能挂灯笼的地方,忽然手腕一紧,祁长风又急火火回来了,拉着他就往前走,一边走还一边嘟囔了句什么。

      “在自家院子里都能走丢!”

      祁少宗主的欲加之罪祁晏没听见,但少年人的手劲儿他可是感受得真切,祁长风的手跟火钳子似的死扣着他,等到了忘休阁外才肯松开,祁晏隔着灯笼,偷偷揉了下发红的手腕。

      “你就不必进去了。”祁长风丢下这么一句就往里走,祁晏愣了愣,一时想不明白他家这位少宗主的思路:既然不必进去,那刚才非折回去拉他干什么?

      祁晏抱着灯笼,准备找个暖和的地方候着,忽又听见忘休阁里传来祁老宗主的声音:“大冷天的,怎的不让阿晏进来!”

      祁晏颇为尴尬地转回身,放下灯笼,快步走入忘休阁。

      阁内香烟袅袅,祁氏宗主祁怀瑾正抱着个手炉坐在软榻上跟自己下棋,他年过半百,身材虽微微发福,但眉眼尚有年轻时俊逸的影子,一头乌发束于头顶,用一只兽骨笄绾住,面容随和,嘴角含笑,一袭白衣散在榻间,像一尊山野卧佛。

      站在祁怀瑾身后的中年男人却与祁宗主大相径庭,他相貌平平,一身藏蓝短衣,身材精瘦,一看便是个练家子,此人便是祁怀瑾的血契祁澧,也是祁晏的养父。

      祁晏恭恭敬敬上前,朝祁怀瑾行了个礼:“阿晏参见宗主。”

      “好了好了,免礼免礼!”祁怀瑾一摆手,颇有些不耐地抱怨起来:“澧兄,瞧瞧你教出来的好儿子,简直跟你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老的不肯陪我下棋,小的一天到晚瞎客气……”祁怀瑾扭头白了一眼自己的血契,那副孩子气的模样倒是跟自己的亲儿子也有几分相似,他随手拿起桌上一盘点心,招呼祁晏道:“阿晏快过来,尝尝这个红豆糕!甜得很!”

      盘子都塞到怀里了,祁晏只好端着:“多谢宗主。”

      “站着干嘛?坐下慢慢吃啊!”

      “……”祁晏退到一边,找了个离祁氏父子最远的角落坐下,偷偷瞥着祁长风,后者却毫不遮掩地盯着他,完全没有赶紧跟祁宗主汇报剑庐之事的意思。

      剑——庐——

      祁晏对着他家少宗主做了个口型。

      结果,被瞪了。

      祁晏何其无辜,缓缓别过身子躲避祁长风的逼视,却依然感觉到那火辣辣的视线,瞪得自己后背发烫。

      哎,还不如刚刚留在外面挂灯笼,也好过被他家少宗主嫉妒的视线凌迟……

      “父亲,我有正事要说!”这会儿,祁长风才终于想起了正事。

      “怎么?”

      “今日一早,一顾氏弟子造访剑庐……”

      随着祁长风将剑庐的事一五一十讲给祁宗主,气氛越发凝重下来,祁长风将木匣呈给祁怀瑾时,祁宗主已满脸肃然。

      “斩妖剑是除妖之剑,若仅仅是尸块,不该有妖气。”祁怀瑾打开木匣,匣中的断指已被一斩为二,而且只剩下发黑的骨头,妖气也好,怨气也罢,都已消散,摸不到端倪。祁怀瑾若有所思地盯了断指好一会儿,方沉声道:“好,我这便去长垣一趟,查清此事。”说罢,又看向身后祁澧,无奈一笑:“澧兄,这个上元节,你我怕是过不好了。”

      “父亲,我同你们一道去!”

      “哦,留你母亲独自过节?”

      “……”

      祁长风年少气盛,早在剑庐就跃跃欲试,意气之下口无遮拦,被祁怀瑾这一提醒才反应过来明日是上元佳节,再细细一回想,他这位父亲大人在家里过的上元节也真是屈指可数了。他是未来的祁氏宗主,那便早晚也要像他父亲一般,以守护天下苍生为己任,这样想来,能陪伴在家人身边的日子也是有限……

      “景儿,为父不在,你就是这个家的家主了。”祁怀瑾见儿子神情有所触动,立刻乘胜追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脸任重道远:“事态紧急,我这就得动身,替我转告你娘,为父不能陪她过节了……”说罢,又是重重地一叹。

      祁氏主母性子爽辣,母老虎一只,这事全珞洲城都知道,据说十六年前祁宗主赴西海除祟,足足走了大半年才回来,一回来便赶上儿子出生,祁夫人竟就拖着刚刚生产的身子,和祁宗主大杀三十回合才肯罢休,那夜珞洲城满城烟花都不及罗浮草堂上空剑光绚烂。
      可惜吵归吵,打归打,妖精依然总挑着好日子来作祟。于是,祁宗主大大前年捉妖去了没在家过节,大前年如此,前年也是如此,而去年干脆就没回家,到了今年……

      祁宗主为了躲避祁夫人的怒火,这回索性来个不告而别,这招也是当真……够缺德。

      眼看着祁长风被爹坑了却还浑然不知,祁晏默默抓了一块甜糕塞进嘴里。

      今晚很可能大家耳根子都不得消停了。

      *
      傍晚时分,院儿里的雪又积了厚厚一层。祁晏在后厨吃完晚饭,路过饭厅的时候,果然祁夫人还在那里念叨个没完,祁长风在一旁扒拉着饭碗,单手托腮,生无可恋地呆望着门口,祁晏赶紧收住脚步,这万一让他家少宗主瞧见,被招呼进去跟他同甘共苦,可不是闹着玩的……祁晏抬头看了一眼房檐儿,积雪足有三指厚,想必踩上去也悄无声息……

      转瞬间,一道黑影跃上屋檐,簌簌几处积雪滑落,饭厅里的少年对着黑黢黢的院落,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

      虽然上元节还没到,珞洲城千家万户已经早早挂起花灯笼,祁晏晃荡在城外,远远望着那城里一片灯火阑珊,竟映得夜空都有几分红彤彤的。

      十六年前,祁老宗主夜泊津渡,应也是见得这般东风夜放花千树的美景,飞雪打灯,春寒料峭,三分凉意,七分欢喜……

      “这位公子,坐船吗?”洛水河畔,孤零零守着一个船老大,蓑衣斗笠上全是雪,似乎是在这儿蹲坐了许久了,若是不出声,真还没人注意到他。

      祁晏往渡口走了几步,今年的冬天比以往都要冷,进了正月这雪就没消停过,就连常年不冻的洛水这会儿也结了一层浮冰,映着城里的灯光,泛着些些许许暖人的光泽。

      “天儿冷的紧,借你船上暖和暖和。”祁晏弓身钻进船篷,一股热乎气扑面而来,他坐在铺了软垫的船板上,见那船老大站在外头,一杆将船撑离了渡口。

      船篷里点着一盏昏黄油灯,小桌上摆着个梅花食盒,花瓣形状的小碟里有五种酥点,旁边还配了只冰白色的小柿壶,座在配套的白瓷小炉上,温着茶汤。

      祁晏似乎对这旧蓬船里过分精致的摆设毫不意外,反倒显得过于从容自如了,他轻轻拽开发带,任三千青丝倾泻在肩头,却捏着发带的坠子送到嘴边,紧接着,竟有悠扬的旋律从他唇畔流出……

      昏黄的船篷里,吹笛人凭窗远望,在窗边落下一道寥落的影子,此刻他身上散发出的那份的疏离与凉薄,瞬间便与罗浮草堂那位阿晏相去甚远了,白日里柔和的面容,分分钟便要融化在这昏暗的光影里,而睫毛下那一双眼,分明映着江水上浓墨一般的夜色,瞳仁极暗,又似乎看得极清。

      笛声骤然停了。

      撑船人掀开船篷的帘幕,颔首示礼,恭敬道:“公子,雀寮第十一哨寮主碧落,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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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长垣血尸(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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