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主偏要与我灵修》玄楼重霄

2、长垣血尸（一）

　　顾牧之是谁，祁晏不知，但长垣顾氏可是声名显赫、位列五大仙门之首的仙门大宗，宗主顾行至更是仙宗盟主，执掌着仙宗第一大派重华派。顾盟主为人持重，笃礼崇义，建仙都于长垣，以天下为己任，世人无不敬仰。眼下这位锦衣公子虽有失礼数，但既为顾氏弟子，他们祁家多少是要给些薄面的。

　　祁晏收敛剑气，且退了半步，却依然护在祁长风身前，这时，小道士青鸾忙快步走上前来，打了个圆场：

　　“原来是顾公子，有失远迎！先生确实交代过今日有顾氏贵客造访，还交代我们早早去山下迎客，莫要怠慢了！没想到公子您到得如此之早，怕是连先生都还没起来呢……”

　　祁老先生生性洒脱，惯的这些小道童也是口无遮拦，这位顾公子擅闯剑庐甚是不讲规矩，青鸾看了不悦，便成心损了他两句，但多少也还知道分寸，况且……阿晏师兄已经开始瞪他了！

　　青鸾后脖颈一凛，忙陪了张笑脸：“还请顾公子在待客厅稍作歇息，我这就去通报先生。”

　　“多谢。”顾牧之点点头，视线却打量在祁晏身上——方才那番身法，如行云流水，此人必是顶尖高手！想不到这祁氏小小剑庐，竟也藏龙卧虎……

　　“顾公子，请！”青鸾拔高声音又提醒了顾牧之一遍。

　　顾牧之这才收回视线，随小道士移步待客厅，只是没走几步，他便觉得有些不对劲，再回头看一眼，那位高手已跟随他护送的白衣少年走远了，而刚刚一面之缘留下的印象，竟也随着二人走远而消失，片刻的功夫，顾牧之便有些记不清那高手的身形样貌了，而且他越想回忆，反而忘得越多，直到走入待客厅，竟忘了个干净！

　　“顾公子，请用茶。”

　　顾牧之回神，忙问道：“方才那位……”

　　这一张口可倒好，连那人穿什么颜色的衣裳，也忘了。

　　*
　　九十八、九十九、一百。

　　祁晏忽然被什么绊了一跤，低头一看，一个小雪团子正从他脚边滚走，转眼又撞在前头祁长风的脚后跟上。祁长风跟着踉跄了一步，猛地回过头，冷冰冰道：“何事？”

　　一百零一步，他家少宗主终于说话了。

　　“我们如果这样走下去，等到了珞洲，上元节都要过了。”祁晏手里拽着缰绳，缰绳套着一只通体雪白的雄鹿，雄鹿的犄角上零星开着几朵菱角花。

　　剑庐所在的鹿野便是这种白色神鹿的故乡，鹿野距离珞洲城本有四日脚程，但白鹿日行千里，半日便可行至珞洲城外。而眼下祁晏牵着的这只还要更快些，因为它是祁老宗主的坐骑，日行万里，片刻便可从鹿野飞驰到珞洲。

　　可偏偏啊，有人不领情。

　　“父亲倒是大方，把灵侍都交给你差遣。”祁长风见那灵鹿和祁晏好生亲密，一直用脑袋去蹭祁晏的胳膊，谄媚至极，便是气不打一处来，一脚踩住在他脚边乱转的雪祟，脸冷眼盯着那小雪团子挣扎。

　　祁晏皱眉，祁老宗主常年在外除祟，确实和家人聚少离多，祁长风思念父亲是自然，但这位亲儿子也不至于连自己这个下属的醋都要吃吧？

　　“而且，血契是顾氏的暗僚，你不该在外人面前那般张扬。”

　　诶？哪般张扬？

　　祁晏更诧异了，他刚刚难道不算护主有功吗？

　　“那个姓顾的一直在看你。”

　　“看……我吗？我有什么好看……”祁晏终于接上话，仔细回想一番，顾公子确实回了几次头，不过他这张脸在外人眼中……

　　祁晏刚要解释，就又被祁长风冷冷截断了话头：“徒劳罢了！反正也记不住！”祁长风言罢，忽而抬眸，直勾勾的目光落在祁晏脸上，似是要在眸底烙印下他的容貌似的。

　　祁晏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不由得别开脸，正好看见那被祁长风踩在脚底的雪祟已然被碾成雪饼，不禁“哎呀”了一声，猛地蹲下把那可怜的小妖精拽了出来，用手搓了搓，揉圆了，才放回雪地上，可没等那雪团子滚远，只见剑光一晃，祁长风又不死心地把这可怜的雪祟挑回了剑尖上。

　　“不可乱杀无辜！”祁晏有些急了。

　　剑刃冰白，提剑之人亦是一袭素白，祁长风面容清俊，像个玉面阎罗似的看着祁晏：“若不想我杀，自己来抢。”说罢，剑锋萦起剑气，便要将雪祟杀了祭剑。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风声嗡鸣，若缺剑上的雪团子凭空飞起，转眼又被抽远，一切不过须臾之间，祁长风就连祁晏的风嚣剑何时出鞘，又何时收回都没看清，待他的若缺剑迟迟挥去，祁晏档格若缺剑刃的已然是风嚣的剑鞘了。

　　祁晏的剑法，胜在一个快字，风嚣剑便是为快而生，轻若无物又锋利无双，此剑一出，不见剑刃，只闻风嚣。

　　祁长风从小在剑术上就没赢过祁晏，但这不代表他打不过祁晏，灵力顺着右臂涌入若缺，剑身立刻浮现出蟠螭剑纹，冰蓝色的剑气一裹住风嚣，祁晏的剑便握不稳了。

　　“少宗主……”祁晏眸光沉下，胸口一阵灼热难耐，这个小混账……竟然用灵力催动血契之印！

　　“今后，你毋需在外姓人面前为我出头。”祁长风咬咬牙：“跟在我后面就好。”

　　少年人的自尊心真是有够强烈，绕了半天，竟然是为了这个生气……

　　“阿晏遵命。”祁晏无奈示弱，却又莫名被祁长风瞪了，但好在祁长风也只是瞪瞪，没再继续与他为难，及时撤了灵力。

　　祁晏后撤了几步，舒了口气。他这副身子可不比他们仙门血脉，灵根不净，根本聚不起灵力。

　　仙法修为讲究五行灵根：金木水火土，灵根以纯净为佳，单灵根是最上乘的修仙体质，双灵根次之，以此类推，五灵齐全那便是个修不得仙法的普通人。中原划分五洲，五大仙宗各自护佑一方水土，而每支仙宗血脉又各自传承一种灵根，因此修习的仙法也各有区分。祁氏这一脉虽说人丁稀薄，倒也自成一派，灵根为金，修剑仙派。

　　祁长风自然是金系灵根，但祁晏……空有一身好剑术，却是五灵俱全，修真资质最差的平庸之辈。祁晏自己对此倒是不怎么介意，他也没有得道成仙的青云之志，安分守己做个影卫，似乎没什么不好。

　　“现在可以动身了吗？”祁晏哄孩子一般，把神鹿牵向祁长风。

　　祁长风冷瞥一眼白鹿，不情不愿地接过缰绳，又听得阿晏轻声道：“等你学会御剑，就不必用老宗主的坐骑了。”

　　“阿晏，上来。”祁长风翻身骑上神鹿，又对祁晏拍拍鹿屁股。

　　这便算是讲和了？

　　祁晏松了口气，正要上去，忽然觉得身后有些异响，他一回头，只见远处掀起高高的雪尘，雪浪翻滚着，似有千军万马朝他们奔来。祁晏忙跃身坐在祁长风身后，双臂环住他抓住缰绳。

　　祁长风转头，见祁晏挨得极尽，几乎整个身子压在自己背上，他喉头一紧，问道：“怎么回事？”

　　祁晏全部精力都在前方压来的雪浪上，呼吸因为紧张变得急促：“是雪祟……怎么会有这么多雪祟从山上滚下来？”

　　“那是剑庐的方向！”

　　剑庐？！

　　祁晏心头一震，缰绳越拉越紧：“难道是剑庐出事了？”

　　二人说话间，雪祟已经逼近，因为数量太多，已经形成如雪崩一般的巨型雪墙。

　　“阿晏，我们回去！”祁长风眸光闪过一抹厉色，继而双手覆上祁晏的手背，与他一同抓紧缰绳：“跳过这道雪墙！”

　　二人身子紧紧相贴，弓身伏在鹿背之上，眼见着雪墙越来越近，祁晏高喝一声“跳”，白鹿顷刻跃起数丈，但刚跃过雪墙最高处，后面一浪浪雪祟竟像是埋伏好一样，铺面而来。

　　“拔剑！”祁晏轻吼之间，风嚣、若缺同时出鞘，若缺剑气大盛，一挥便清扫大片雪祟，风嚣则嘤鸣着飞出，如一道光焰，在雪尘中为他们引路。

　　如此多的雪祟，别说是祁晏祁长风，便是祁老宗主本人恐怕都未曾见过，二人从巨大的雪团中冲出时，被这股强烈的阴寒之气浸透了骨血，身子僵硬了好一会儿，直到赶回剑庐才恢复。

　　而剑庐里亦是一片混乱，道士门纷纷举着剑往后院跑，祁晏随手抓了一人询问道：“出什么事了？”

　　“铸剑阁有妖物作祟！”

　　祁晏与祁长风对视一眼，忙跟着众人冲往铸剑阁。

　　此时的铸剑阁外，殷红的鲜血正顺着正门淌出，染得雪地一片斑驳，众道士虽围住剑阁，但却迟迟不敢上前，待到祁晏祁长风赶到，便见得剑阁之外的雪地上，由鲜血染出一个阴森可怖的法阵，法阵以剑阁为中心，阵眼正在那剑阁之中。

　　祁晏欲往前冲，被人一把拉住：“阿晏师兄，不可！血阵煞气太重，硬闯会被阵气所伤！”

　　“谁在里面？”祁长风问道。

　　“先生本是带顾公子参观铸剑炉，不知怎的，剑阁内忽然一声巨响，接着便有鲜血渗出来形成这个血阵，我们根本靠近不得。”

　　“这样多久了？”

　　“刚刚三炷香……”

　　“你们听——”祁晏忽然打断他们，继而高声令众人都安静片刻，只听有剑刃嘤鸣之声，自西边试剑阁传来。

　　“快看！”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众人应声朝西面张望，只见有长剑破空飞来，簌簌几下，八柄利剑直刺入血阵之中，紧跟着竟有猩红血水涌出，而第九只飞剑直接破窗而入，继而听得阁内一声凄厉长啸，接着轰然一声，剑阁大门被一股剑气震开，浓重的血腥之气骤然充满整个庭院，剑气的余波散开，将一院子道士撞倒在地。

　　“剑气……把煞气冲散了！”

　　道士们一个个努力爬起来，挥着剑朝剑阁一拥而上，但还未冲至门前，便看见一耄耋道人手持方才那把飞剑，缓缓自剑阁走出来，顾牧之跟在他身后，左手握一柄重剑，右手拖一只木匣，匣上还封着一张符咒。

　　耄耋道人一脸平静，挥了挥拂尘，道：“无事，散了吧。”

　　众人面面相觑，刚刚搞得这般声势浩大，竟转眼间，就这样轻描淡写地散了？

　　正困惑着，却又听得老道人吩咐道：“今日之事，切莫对外人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