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主偏要与我灵修》玄楼重霄

21、长垣血尸（二十）

　　岁寒宫的琉璃光殿上，酉时刚过，便已席满，五大仙门宗族列坐在主宾席，东陵楚氏居左上位，右上位则是南疆楼氏，而祁氏被安排在楚氏一侧，和冀北驻守固雍关的萧氏同位，已算是莫大的殊荣了。再看那些其他的仙门小派，均被安排在下面的流水席上，而那些所谓的荒境部族，更是坐在不起眼的角落了。

　　祁氏第一次参加这种宴会，熟识的人寥寥无几，自然不像有些大宗族那般左右逢源，老宗主还能多少寒暄几句，几个小辈则只有看热闹的份儿。开席没多久，不少相熟的世家公子就结伴离席，多是去游园了，祁氏这边却坐得拘谨，祁晏见祁长风一颗葡萄剥了好半天，似是无聊极了。

　　“祁兄，可有兴致一同去园子里赏竹啊？”上前邀约的正是那顾二公子，与他结伴同行的则是楚云岫，二人似是看出祁长风受了冷落，特意来解围的。楚云岫熟知这位祁少宗主的别扭脾气，怕他不应，还补充道：“他们顾氏就喜欢瞎讲究，吃饭就吃饭嘛，还非得搞点意趣。顾叔叔刚才命人在园子里藏了些彩头，且都用术法封住，谁能解开，谁就能领了彩头！咱们去晚了，说不好全让别人给抢先了！”

　　听到这，祁长风果然眸间一亮，起了兴致，而顾兰佩又应和道：“我看父亲选的那些彩头还有点意思，可惜顾氏自己人不得参与，我也只好陪你们凑凑热闹，不过啊，我这云岫老弟术法修得可不怎么样，这是拉你们当救兵来了！”

　　“少宗主，咱们也去瞧瞧呗？”剑庐几个师弟禁不住撺掇，这会儿早已按耐不住，祁长风也有些动心，转身看向祁老宗主，见后者点头，便起身跟着顾楚二人，朝竹园那边去了。

　　长垣产竹，其西南靠近洛水的地方有一篇竹海，是为长垣一处绝景。而顾氏更是爱竹、敬竹，养竹，以竹明志，素有青竹君子的美称，岁寒宫里这片竹园，都是由顾宗主亲自挑选，请竹师精心培育的上乘品种，不仅品相优良，竹香清雅，生长的笋子还有清心凝神，驱邪正气的奇效。

　　祁晏随众人步入竹园，只见这竹枝青翠挺拔，栽种得又错落有致，即便这园中无他点缀，仅是青竹罢了，却让人百看不厌，反复观赏，还能多品出些意趣来。更绝妙的是，入园寻彩头的世家公子不在少数，园子也并没有多大，但他们站在这入口处，却一眼看不见半个人影。

　　“顾氏阵法天下一绝，我看你们家这竹园也是内藏玄机吧？”楚云岫撇了撇嘴：“说是藏彩头让大伙儿找乐子，我看这是让各个世家公子出丑呢！你这竹阵我看是进去容易，出来难！”

　　“有我在，你还怕出不来吗？”顾兰佩笑道。

　　“你？”楚云岫当即翻了个大白眼：“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你吗？多是到时候站一边看笑话的那个！”他说着，呿了一声，凑到祁长风跟前吐槽道：“长风兄弟，你可别被这副菩萨脸骗了，他这个人呀，蔫坏得很！”

　　“云岫，你这就过分了，说人坏话哪有当着人家面的！”顾兰佩忍笑：“祁兄，你别听他信口胡诌，这竹园确实是个迷阵，也不过是增添找东西的乐趣而已。但凡好好学过五行八卦的，都能找到出口，而且竹园的出口不止一处，每一处又都有不同的景致和奖品。”他说着，瞥了楚云岫一眼，故意道：“要是真有人困在这园子里出不去啊，那也只能怪自己学艺不精，占着天底下最好的术法老师，听习的时候，却尽是睡大觉！”

　　“诶！顾二！你说谁呢！”

　　“敢在风雷道人眼皮子底下睡觉的，整个仙塾也找不出第二个了吧？”

　　“你揭我老底是吧？！别以为你是斋长我就怕你！”

　　楚云岫眉毛一挑，当即就要和顾兰佩闹起来，二人似是极为熟稔，言语间提到的仙塾之类，正是楚氏所开设的修仙学堂，乃是天下修仙问道之人趋之若鹜之处。祁氏虽地处偏僻，消息闭塞，但对这个还是有所耳闻的，只不过祁氏除妖术自成一派，也并没有进修仙法，问鼎修真界，甚至羽化登仙的鸿志罢了。

　　这边二人笑闹的功夫，祁长风已经以灵力化为金光雀，飞入竹林探路了，虽着雀鸟深入竹林，地上散落了些许金粉，正在夜色下闪烁着引路，祁长风这般脾气，自然不理旁人，只拽着自家血契往前走，等楚云岫意识到自己被落下了，那些金粉的痕迹都快消失了。

　　“哎！祁兄！你们怎么不等我！”楚云岫大呼一声，忙追上去，刚走两步，又调转回来，朝顾兰佩一摊手，后者似早知道他要什么，无奈一笑，将一只竹哨放入他掌心。

　　“若真困住了，吹这竹哨唤我便是。”顾氏自己人不可参与游戏，顾兰佩只能站在入口，目送他们进去玩。

　　“哎……”楚云岫一张脸皱得厉害，收起那竹哨，挠了挠头，嘟囔道：“你这人真是的，明知我阵法仙术最差，还非得赶鸭子上架，我看你就是等着看我笑话……”

　　顾兰佩笑笑：“人家祁氏第一次赴我顾氏的谢宴，总不能怠慢了吧！”

　　“你倒是善解人意，尽讨祁氏那小子欢心了！”楚云岫白了顾兰佩一眼，哼道：“可是苦了我……明明在客栈时，就热脸碰人家冷屁股了，现在还不知趣跟人家凑近乎……”

　　“何苦之有？我倒觉得，你若真跟紧了那个祁氏少宗主，未必会出丑，反而能拿到些好彩头。”顾兰佩若有所思道：“这个少年宗主，我看，当是个极有趣的人……”

　　“又来了……”楚云岫啧了一声，抬手在顾兰佩眼前一晃，似是不乐意看到好友这副意味深长的眼神：“我走了，你可耳朵竖好，别让我堂堂楚氏三公子真被困在这个破竹阵了！”他又是好一番叮嘱，这才赶在金光粉末消失之前，快步跟了上去。

　　楚云岫赶上来的时候，祁氏众人已经遇到关卡，他们此刻正处于一条狭长的竹道中，但随着脚下踩到不同的地方，那竹子便会移位，变换出新路来。

　　“这肯定要有个顺序才对，不能随便踩吧？”站在最前面的是剑庐的青鸾小道士，他刚刚一脚把竹道换了个方向，这会儿已经不敢乱踩第二步了。

　　“世间阵法，以八卦为宗，只要是阵，定有生死门。”祁长风示意青鸾回来，自己拔出若缺，缓缓在地上划出一道，随着剑尖划过，只见这竹林有如幻影一般，飞速变换方位，直至他剑尖落定，那竹道又换了个方位：“八条竹道，对应八方阵门，有生门，也有死门。”

　　“挨条路试试，找到生门，就找到出口了呗！”楚云岫啧了一声：“这彩头这么好拿的吗？”

　　“断是不会这么好拿吧？”祁长风瞥了他一眼，剑尖沿着最后落定的地方，往竹道里又前移了一步，只见那竹影晃动，瞬间又换了一条新路。

　　“……”

　　楚云岫眉头一皱，目测这竹道幽长，这要是一步步走下去，每走一步都要重新分辨一次生死门，等最终走出竹林，宴席散了不说，天说不定都要亮了。

　　“一步一动？！这可怎么办啊……”几个剑庐小辈苦着脸，把楚云岫的心里话说了出来。

　　祁长风试着提起剑，只见竹影再次变换，那条竹道又返回到了最初的那一条，他微微皱眉，忽道：“咱们都往前一步试试？”说着，几人一并朝前试探了一步，紧接着，眼前显出一条新路，他再转头去看，发现其他人竟不见了踪迹！

　　“阿晏！”祁长风第一反应便是唤祁晏，可却得不到任何回应，正有些急了，忽然身后传来动静，他猛地回头，祁晏竟突然出现在了他身后。

　　“这竹阵每走一步都会出现一条狭路，而每条狭路似乎都处在各自的结界中。”祁晏分析道：“我方才退回原点，又重新选择方位，这才找回你这条路。”

　　“若你这么说，这竹阵就有无数平行的结界交织，怪不得这么多人进来了，却没了影子。”祁长风点点头：“不过，通往生门的结界寥寥，选不选得中，只能各凭运气了？”

　　“或者如我方才那般，走错便退回重试，多费些时间，早晚能试对。”祁晏无奈一笑：“这倒是个颇费功夫的游戏……”他说着，忽然脑中一闪，察觉到了什么。

　　“怎么？”祁长风当即发现祁晏面色有异：“有什么不对吗？”

　　“我总觉得，这番设计，仿佛就是为了支开我们一样……”祁晏皱眉：“为什么偏偏只支开这些世家公子……”

　　“但顾氏排除在外。”祁长风眸光一亮，当即想到了关键上：“之前你不是怀疑顾牧之重了血蛊之毒？我想中毒的顾氏人，且是身居要位的顾氏人，绝非他一个，今日月梁姑娘才迟迟赶到，又恰逢谢宴盛会，顾氏一方面不想透露自家人身中蛊毒的消息，免得遭有心人趁虚而入，一方面这蛊毒想必蔓延极快，施救刻不容缓，于是——”

　　“于是，只得想出这么一个法子，把我们都支开，同时也给了顾氏弟子治疗的时机？”祁晏也明白过来，又听祁长风呿了一声：“那顾二公子这般殷勤，便是为了尽快支开所有人……”

　　这一说开，二人反倒没了什么破阵的兴致，祁晏打趣道：“这么看来，我们出去太早也不太好？”

　　“别说得好像你已经能破阵了一眼。”祁长风亦是笑看他一眼，二人视线对上，他忽然一愣：“你真想到了破阵之法？”

　　“什么破阵法？！”恰在这时，冒出了第三个人的声音，祁氏二人一愣，紧接着就见楚云岫不知从哪冒了出来，还不等他们发问，这位楚公子自己先招了：“我啊，乱走几步，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走到你们身后来了！”他说着挠了挠头，似有些不耐烦了：“这破阵，着实讨厌！”殊不知，此刻真正有如狗皮膏药般惹人讨厌的，恐怕就是自己这个唯一的楚姓人。

　　“阿晏，你有法子就快说，咱们还是赶紧出去为好。”祁长风没好气地说了一句，似是厌极了楚云岫这个聒噪之人。

　　“我这个法子只能判断生死门，想出去，还差一步。”祁晏无奈摇了摇头，只觉面前这俩人都跟个孩子似的，让人没辙。他抽出风嚣，剑指竹道尽头。

　　“飞剑？”祁长风当即明白过来，飞剑之术那是血契独有的剑技，祁氏血契素以快剑见长，因此，他们的剑多是极轻极锋利的，而祁晏这把风嚣更是轻到极致，也利到了极致，方才他们在试剑台暗帮碧落那一把，祁晏用的便是血契的飞剑技——以内力催动轻巧剑刃，刺空而出。

　　“不过，少宗主，还需借你点灵力。”祁晏本就能操控风嚣飞出旋回，此刻借灵力，是为了刺探那阵门生死。他话音方落，祁长风掌心的金光雀鸟已经一只只落在风嚣剑上，风嚣如针，双面为刃，剑刃之锋利，见血封喉，但此刻雏鸟踩于剑刃，却丝毫无事，反倒在剑刃寒光间，从容自在，仿佛就是那风嚣生出的金色小鸟一般。

　　这时，祁晏猛地一刺，风嚣比风更迅，剑光及金鸟顷刻化成金银两道灵光，瞬息间沿着狭长竹道飞刺而出，转眼功夫，竹道尽头乍现阵图。

　　“生门！”祁长风脱口而出的同时，祁晏竟已经收回了风嚣剑。

　　这一幕发生得极快，祁氏这二人配合之无间，看得楚云岫瞠目结舌，脑子里几个问题转了一番：这是什么怪剑？又是什么神仙剑法？怎么就出现阵图了？又从哪判断出的生死门？还没等他问出来，这一番操作已经结束，眼前这俩人彼此对视一眼，竟还一副颇为无奈的样子！

　　“这条路倒是能出去，可惜——”祁晏叹气。

　　“随便走一步，路又换了。”祁长风亦是叹气。

　　“不是……我说……二位……能稍微解释一下刚刚……”楚云岫迎上二人齐刷刷的打量，忽然心里一阵失落，他堂堂楚氏公子，仙塾学艺了数年，竟然还比不上珞洲来的两位野路子：“咳咳——”他干咳一声，似是为了挽回面子，硬生生换了个说词：“我的意思是，咱们可以不踩这机关，直接飞过去！”

　　“飞？！”祁长风眉峰高挑，祁晏亦是一愣。

　　“楚某别的不行，楚氏这临空步法还是练得凑合的。”楚云岫似是终于找回些面子，嘚瑟一笑，忽而脚下生风，紧跟着衣袍鼓起，整个人极快地冲进竹林，细细看去，他双脚虽快步移动，但其实并未碰到地面。他并未跑远，没一会儿便折了回来，一脸得意，似是等个夸奖。

　　“难怪了我昨晚追不上，原是临空步法……”祁晏小声嘟囔了一句，继而对着楚云岫一拱手：“木系灵根的临空术天下闻名，岂能是凑合呢！”

　　“那走着，咱们去夺那头彩去如何？”楚云岫倒是一门心思赢彩头，未察觉有任何不对劲，他一左一右挎住祁氏二人，也不管这动作是否不雅，更是心急火燎的，都不及二人应许，脚下二度生风，蹭的一下，就拽着俩人冲了出去。

　　若不是来这么一下子，祁晏他们也没发现，这个楚公子看上去瘦瘦高高的，手劲儿当真是大，而且不是一般的大！单这么挎着他们，竟就能把他们平地拽起，加之他的临空步又极快，用不了多一会儿，三人已经冲破了那生门，来到竹林之外。

　　这竹林出口其实不止一处，每处都有不同的景致，他们此刻正在岁寒宫的摘星阁前，已经有一位重华弟子在等着他们。

　　“三位公子，恭喜恭喜，请随我去前方摘星阁领取彩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