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生常生》萧时一

3、（三）

　　宅子内火光冲天，明明已经是深夜，却被火烧的好似要破了晓。
　　韩峥在宅子外使劲儿拍着们，哭着喊着要进去，里面的人却不为所动，冲他大喊：“少爷，快逃吧，少爷，求你了！”
　　怎么能逃，怎么可能会逃！亲眼所见贼寇杀进了门，全家人都在里面，自己却不能进去跟贼寇厮杀。
　　韩峥对着门里边人大喊：“奶娘，你让我进去！我要杀了他们！我要救大家啊……”
　　门里人没有回应，韩峥不知道，宅子里已经血流成河，家丁丫鬟们大都已经倒在血泊中，只有少数还在与贼寇殊死搏斗。但这也只是时间问题，从没练过武的他们怎么可能赢得过盗贼。
　　几个身穿夜行衣，面带黑巾的人拿着装满了金银首饰的麻袋从各个房间出来，招呼了院子里的同伙一声，准备撤退。院子里的人听到指示，速战速决杀死了剩下的家丁。
　　他们正准备从大门出去，其中一人却眼尖看到在假山后面好像还藏着一人。他拿着刀大摇大摆走过去。
　　这个站在假山后的人正是奶娘，她身后抵着的是这个宅子的后门，后门做得很隐蔽，与周围景物颜色一致，如果不仔细看，很难发现这个后门。
　　奶娘双手慢慢举起大刀，背死死抵住后门，她看着一步一步朝她走来的人，心如止水，目光坚定，脑中只存着一个念头，一定要护好少爷。她小声说：“少爷，别出声，别出声，别出声，奶娘求你，别出声……”
　　韩峥站在门外，正准备继续拍门，却突然听见一身响，那是砍刀划破皮肉，喷出血的声音。
　　他定住，瞬间浑身冰冷，仿佛整个人坠入了冰窖，又似陷入了泥潭。他惊恐的捂住嘴，想哭叫，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声，只能背靠着门滑坐到地上不停的抽泣。
　　一边抽泣，一边听着贼寇们在宅子里大笑。
　　他真恨自己，他的家人，他的奶娘，全部躺在里面，他却连哭叫的勇气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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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生是被雷声惊醒的，冬天很少打雷，不知怎么的今天竟打起了雷，他很怕这种天气。
　　他浑身僵硬地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骤亮，有点害怕接下来的雷声，因为他和韩峥同睡一张床，于是他把头转向了韩峥，想从他那儿获得一点勇气。
　　他慢慢探过去，用手肘支撑上半身，借着窗外的忽明忽暗，静静地看着韩峥。他感觉今晚韩峥似乎有点奇怪，他虽平躺在床上睡着了，但他眉头紧锁，额上有一颗一颗的小汗珠，嘴巴也一张一合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常生探过身去挨他更近的看，不料竟发现他眼角下好像流出了眼泪。
　　常生瞬间慌了神，怎么办，韩峥哭了！韩峥好像比他还要怕打雷，他都哭了，怎么办！
　　来不及多想，情急之下他本能的就扑过去把韩峥紧紧抱住，右手穿过韩峥的头让他枕在自己手臂上，左手搭在他背上轻轻拍着，以一种环抱的姿势把韩峥圈在怀里。
　　他右手轻轻抚着韩峥柔软的头发，口里哄小孩似的安慰道：“不怕，不怕，有我呢，韩峥，我们不哭，啊。“
　　但韩峥听不见他的安慰，依旧眉头紧锁，眼泪不停。
　　常生看着他，只觉他的眼睛仿佛一汪温泉，眼泪珠子似的一颗一颗往外滚。
　　要怎样才能堵住这汪泉眼呢？
　　或许是情不自禁地，又或是满是心疼地，常生伸出舌头试探着舔走了他的眼泪。
　　此时外面雷声依旧，闪电将黑暗的房间照射的一明一亮，但常生好像再听不见了雷声一般，保持着拥抱的姿势，看到韩峥眼角冒出一颗眼泪，就舔掉一颗眼泪。
　　与此同时，在他与韩峥这么近的距离下，他终于听到了韩峥低不可闻的啜泣：“奶娘，开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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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早上，韩峥先醒了，迷迷糊糊中，他感觉自己脸紧绷的厉害，而且好像有块大石头压在自己身上，压得他有点透不过气。
　　他挣开眼睛，没有看见平时看惯了的白墙木梁，入眼却是一件白色的里衣，肌肉喷张的胸脯在里衣里有规律地一起一落。
　　离得那样近，只要凑近一点就能吻上。
　　头顶气息轻抚，面前人呼吸有规律的吐出，吹的韩峥发梢微动。他在这个怀抱里艰难抬头，看到面前人脖子上的小核桃，那个鼓鼓的突起，伏在一层白皙皮下，埋在两条山脉之间。
　　心猿意马。
　　韩峥不自觉地吞口水，他发觉他又产生了那种冲动，而且这次更甚，竟有一举擎天之势。
　　他胸中之物咚咚直跳，可能下一秒就要失控了。什么也顾不得想，韩峥一把推开眼前人，逃也似的奔了出去。
　　屋外的冷空气直冲脑门，韩峥单穿一件里衣站在腊八寒冬清晨的小院里，脑袋瞬间清醒了个遍，他觉得是应该考虑考虑李大娘的提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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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过了早上的事，韩峥上课总是分神，脑中一会儿浮现常生的喉结，一会儿冒出他的胸膛，一会儿又想起昨晚做的梦，搅得他全无心思授课。
　　想起昨晚做的梦，韩峥就心生郁气，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做这个梦了，自他家出事以来，每隔一段时间他就会梦到那天晚上的情景。
　　火光冲天，烧杀抢掠，是他一辈子的噩梦。他每做一次梦，就会经历一次那种全天下就剩自己一人的绝望感，就好像陷入了泥潭，自己出不来，却也没有人拉自己出来。
　　但昨晚和以前都不一样，因为他清楚感觉到，在他一人靠在后门上小声啜泣时身上是暖和的，那种被拥有的感觉，就好像被一双有力的臂膀紧紧锢住。
　　一双有力的臂膀……
　　还要再加上一起一伏的胸膛、脆弱的小核桃、线条明朗的下巴、润泽饱满的嘴唇……
　　原来自己被那样的手臂抱着睡了整整一夜。
　　韩峥低落的心情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酸酸涨涨的心脏，以及红透了的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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