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亘世清梦》宋驀

12、第十二章

　　“所以，你真是来向我兴师问罪的？”绝尘听凌烟道。
　　“晚辈不敢，”无澜行礼，“只请太师叔叫绝尘出来，当面问个清楚。”
　　“我已经说了，此事与他无关，难道，我说的你不信？”
　　“非也。但如何无关，细处还容晚辈问个明白。”
　　“细处又有何重要？我已告诉你结论，难道不够？”
　　“因果是非，自然要问，否则，我那徒儿，岂不是死的太不明不白？”
　　绝尘这才知道，他们是在谈苏琬的事。又听无澜道，“太师叔，绝尘若真的问心无愧，又为何不能出来自己当面解释来龙去脉？”
　　“只因，我觉得没这个必要。”凌烟拂袖转身，“你们回吧。”
　　“太师叔难道有意替他隐瞒什么？”无澜上前一步。
　　绝尘忿然，刚要跨出去，又听无澜道，“他本非善类，太师叔怎能信他？”
　　绝尘一怔，却听凌烟徐徐道，“我不信他，难道信你们？”心头一热，不再思量，冲上前挡在凌烟身后，对一众人等道，“绝尘在此！何事须当面问的，尽请问罢！”

　　“好。”无澜道，“我倒是问你，我那苏琬徒儿，三日前来向你赔罪却再不见踪影，是何道理？”
　　“她跳崖了。”绝尘道，“我去拉也没拉住，还被一起带了下去。”
　　“好端端的她为何跳崖？”
　　绝尘瞟了一眼凌烟，“她想不开，便跳了呗。”
　　“又无人亲见，怎知不是你害的她？”
　　绝尘眼珠一转，“我干嘛害她？再说，我根本打不过她，怎么害她？哦，那天我差点被她一招毙命，倒是有很多人看见。”
　　无澜噎了一下，又问，“那为何，你现在站在此处，她却不知去向？”
　　“我运气好，落了半空，为人所救。”
　　“救你的是何人？”
　　“她……她是个隐世高人。” 绝尘想，墨儿是妖，若这群道士知晓，定不会放过她，便想搪塞过去。
　　“哼，吞吞吐吐，不知所云。我灵霄山若有此等高人，我等怎会不知？”无澜恨恨道，“什么隐世高人？待我下去一探，便知你是否说谎。”
　　绝尘心里一急，忍不住叫，“不可。”凌烟略略回头，若有所思。
　　“为何不可？”无澜道，“你言辞可疑，那不思崖下定有什么猫腻。”
　　“那不思崖下，是当年无极真人在漓水中所救的灵蛇。”凌烟道，“她潜心修行，如今已是蛟。无极真人曾说过，她是要成龙的。”她回转身来，冷眼看着无澜，“你还有什么问题么？”
　　“说到底，原来救他的是妖，”无澜并不退让，“太师叔对此不知作何感想？”
　　“你觉得，我该有何感想？”凌烟的眼底多了几分寒意。
　　“晚辈岂敢胡乱猜测？只不过，太师叔这一手好棋，一个人下，是否寂寞了些？”
　　凌烟淡淡瞥了他一眼，“棋逢对手，方才有趣，可惜，这世上可以做我对手的，并无一人。怎么？你想试试？”
　　无澜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终于拜了拜，忍气吞声道，“晚辈不敢。告辞！”

　　无澜一众走了后，绝尘拜道，“多谢师傅相信我，又替我解围。”见凌烟并无反应，又道，“那无澜做了掌门似乎很了不得了，在师傅面前显摆，真是不自量力。”默了一会，道，“不过，他又不是不知道师傅的能耐，还敢上门挑衅，不知是真的想替他那徒弟讨个公道，还是另有所图？”
　　“那个，我就不得而知。”凌烟道，“人心本就难测。”
　　“对了师傅，弟子有一事相问。”
　　“说。”
　　“弟子，”绝尘犹豫着道，“弟子修道之后，身体似乎起了些变化。”
　　“譬如？”
　　“譬如，眼睛的颜色……”
　　凌烟仔细看了看他，“你怕了？”
　　“不是不是，只不过，弟子有些好奇，”绝尘忙不迭地说，“是不是修道身体都会有些变化的？”
　　“不管修什么，都会作用于身体，引起变化。体质不同，注定结果不同。”凌烟道，“你修下去，自有分晓。”
　　“师傅，那我修成之后，是不是就会变得很强大了，也不用师傅再替我出头？”
　　“自然。”
　　“那到时候，师傅，我来保护你吧。”
　　凌烟注视着他，笑容浅浅淡淡，“那一天，我很期待。”

　　接下去的两天，绝尘每日去后山练刀，却未见墨儿。他想，这只蛟的气性还真是挺大，不过她不过来也好，他便可以专心练习，早日让师傅刮目相看。

　　晚上，他如往常一样躺在炎魔藤上，却觉得异常地心绪不宁，体内似乎有股狂躁之气，引着他非做些什么不可。
　　恍恍惚惚地，他不自觉已走到飞雪阁的某处，冷风一吹，清醒了些，却见正是那处关了妖兽的小楼。
　　绝尘一惊，想起凌烟之前的说话，意识到距上次服用内丹之时刚好三日，而自己现在正渴求的，不正是那个？！
　　他僵在原地，极力压制住那股冲动，不想再往前靠近一步。但那股燥力却愈来愈烈，似要完全控制他的神智。他反抗着，除了头痛再感受不到其它，雨滴落下，触及他的身体，皆作气化。此时，一个娇小的身影不知从何处闪出，从背后将他牢牢抱住，寒冰澈玉之感让他为之一振，大叫一声，双手击出，在对面的墙上留下两个火红的掌印。
　　“绝尘绝尘，你怎么了？”墨儿叫。
　　“走开！”绝尘回身，将墨儿推开，“快走！”一边身体却不受控制地过去，十指成爪，闪电般直抓向她。
　　墨儿来不及闪躲，却见那双手在她的小腹处生生停住，不住痉挛，抬眼，只见绝尘面上痛苦万分，似在拼命挣扎。
　　“快……走……”他声音低哑，嘶喊道。
　　墨儿集聚灵力，点向他的眉心，不料想绝尘竟亮出九魂刀，虽仍是竹杖形状，却也将她的那道青光挡了回去，继而打在她的肩头。
　　墨儿倒地，耳边仍听绝尘叫她走，眼前九魂刀却已逼近，她不及多想，伸手将那竹杖牢牢抓住，叫，“绝尘，你醒醒！”
　　一股寒气随着竹杖传入绝尘掌心，又顺着经脉血液贯彻全身，他苦痛不堪，“啊”地一声，往后倒去，七窍流血，不省人事。
　　墨儿扑过去，“绝尘，绝尘！”
　　一袭白衣入来，墨儿抬头，见是凌烟，也不畏惧，只是喊，“你是他师傅，你快救他！”
　　凌烟颦眉，不言语，挥袖打开小楼封印，进去片刻，出来时掌心血淋淋一物，俯身就于绝尘唇边，以内力将那东西逼入他的身体。
　　墨儿看清那东西的模样，魂儿都吓得丢了一半，“你……”她嘴唇直哆嗦，“你给他服……妖的内丹。”
　　凌烟漠然看了她一眼，“他现在为妖力所控，须连续服用，才可以反而控之。你若不想成为那其中之一，便速速离去。”
　　“你……”墨儿惊魂未定，“你究竟想做什么？”
　　“我想做的，与你无关。”
　　“他是人，妖力只有妖才可以控制，难道说，你是想把他变成妖么？”
　　“他是谁，早已注定。”凌烟起身道。
　　墨儿咬着嘴唇瞪着她，“你是他师傅，却这样害他，亏他还那样全心全意对你。”
　　“如果你还想成龙的话，就不该管他的事。”凌烟看了她一眼。
　　“你这是在威胁我？想杀我灭口？”
　　凌烟摇头，“我不想杀你。不过，就算我不杀你，你也很难成龙了。”
　　“为何？”墨儿跺脚叫道。
　　“因为，你已动了凡心。”凌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