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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PART 03 ...

  •   “站在那儿别过来!”
      郑执微微偏头,视线却是一秒也不敢从少女身上移开,屋内的人见他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不由得有些好奇,却也停步不再上前。
      二人就这么对峙着,空气中似有无形的冷剑交锋。郑执如同绷紧的弓弦,放在警棍上的手已经有些颤抖,他知道自己脱不了多久时间,也开始有些后悔方才为何失了冷静,在武器不在身的情况选择与那女孩冲突,以致如今就要波及到无辜之人。而面前的少女只是静静站在那儿,一种无形的压力就仿若巨手般将他牢牢攒住,凉意自背后升起,好像有一阵冷风吹动背脊汗毛,郑执忽然有些明白,并不是他冲动,执警十数年养成的第六感在第一个照面就让他敏锐地觉察到,那少女很危险,极度危险,他那系列反应完全出于对极黑中蛰伏的危险无意识的自卫本能。就在他精神高度紧张的时候,少女动了。
      她放下了半举的右手,就好像蝎子放下了带毒刺的长尾,周围压力骤减,一直盯着她的郑执敏锐地捕捉到她眸中迅速闪过的思索神色,然后就见她轻启朱唇,有些低沉,但是极为悦耳的声音响起,仿若露入灵潭般:“屋子里面的是易之?”
      此话一出,郑执愣了,不及他出声阻止,屋内传来一阵脚步声,那有着书卷气息的男子已然出现在少女的视野中。
      “我道是谁能让一向稳重的郑邢炸毛,原来是小蝴蝶呀!”那人打着哈哈,面上的微笑以及周身温润如玉的气场缓和了少女与郑执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郑执皱眉,放下了一直放在背后的手,神色有一瞬间的黯淡:“易之,说了多少遍不要再叫我郑邢了……”很快收敛了情绪,他看着自己的友人,又警惕地扫了一眼少女,见她仍旧安静地站在原地,暗暗松了口气,“不过,你们互相认识?”
      易之看向少女,嘴角的笑意不由得加深。上前几步走到她面前,伸手给了少女一个温柔的摸头杀,易之低头看去,少女也静静地回望,先前与郑执对峙时的凌厉冷然又化作了古井不波,“这是我家小蝴蝶,昨天刚离家出走,没想到今天就在你这找到了。”
      郑执半信半疑,注意力不免有些分散在易之身上,“可是她随身带着……”话未说完,他忽然吃了一惊,那少女竟就在他晃神的瞬间将后腰处的东西拔了出来,上膛抬臂瞄准一气呵成,在他反应过来还不及抱头躲闪的时候,少女忽然勾起嘴角,扣动扳机,郑执瞳孔一缩,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碰——”模拟着枪声,嘴角的笑意难得加深,少女似乎觉得郑执的反应很有趣,竟玩心大起,左手指间忽现一颗圆润的沙石,用了二成力道弹射出去,击中郑执的肩头。郑执被沙石上的力道带得连连后退,呼吸一滞,直到后背抵上潮湿的墙壁,灵魂才归体——肩头痛虽痛,却未有子弹入肉的撕裂感。睁眼一看,见少女笑得愉悦,郑执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而对方似乎还嫌自己不够难堪,在他面前潇洒地转了转手枪后啪地放回枪套,微笑着颇恶劣地补刀:“不过是模型枪,至于把我当作洪水猛兽嘛?”
      轻轻拍了下少女后脑勺,易之笑骂道:“调皮!都说了叫你不要成天带着模型到处晃,今天还好是碰到了郑邢,万一要是遇上个带枪的,你那态度谁会不当真?cosplay也要分场合啊。”

      少女摸着后脑嘟嘴,总算是收敛了一点。郑执看着面前二人一唱一和,却也不再开口。他不是分不清模型和真枪的菜鸟警察,只是刚刚友人不轻不重地点了他一下,让他明白到自己无枪就处于弱势,眼下并不是发作的好时机。
      但是……就算有枪,自己有把握在她开枪之前把枪拔出来吗?绕是以射击速度自豪多年的他,在见识过少女今天不经意流露出的纯熟技巧,快到无法捕捉运动轨迹的“开枪”速度,也不由自主地产生这样的疑问。这边还在愣神,那边已经说起话来。
      “你住在上面?”抬眼看了看渗水的楼道,易之皱眉。
      “嗯。”
      “准备跟我回家吗?”收回视线,易之微微俯身,一双褐色的眸正视着少女幽深的双眼,似乎想要从中看出什么。有一瞬的失神,易之的话似乎叫她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少女别开视线不与他对视,只是语气依旧淡淡:“我在信里已经写得很清楚了。”
      “那样的担心完全不必要,再不济不是还有郑邢嘛。”对少女眨了眨眼,易之压低声音,“别看现在这么落魄,他可是猎人学校第87届排行第五毕业生。”
      “那怎么对枪那么大反应?”少女不信,经历过那般严苛的训练,毕业成绩还如此优秀,照理说郑执的心志应该达到了常人难及的程度,不至于被她那般戏耍啊?易之偷偷望了一眼郑执,继续和少女说着悄悄话:“这个与他为什么会在这种小地方当片警有关,说来话长。”
      少女皱眉,那郑执如今的模样竟像有心魔深植,看起来一点也不靠谱,易之见她表情就知她的想法,于是也不强求,微笑着摸摸她的脑袋,声音柔和,“什么时候玩累了,就回来,阿婶不知道你离家出走,还问我你喜欢吃什么,一直念叨着要给你做好吃的。”
      少女黑眸深处有一抹难以觉察的情绪波动,易之瞧见了,嘴角的笑意更加灿烂,缓缓点头,少女应道:“我知道了,等风波过去,我会好好考虑的。”
      “……话说回来!”易之眼中忽然一亮,连郑执的注意力也被他这声叫唤吸引过去,“郑执,快把那音乐盒拿出来!”
      狐疑地看了易之一眼,郑执没有多问,走进屋去,易之跟在他后面进了屋,回头对少女招招手。虽然疑惑却还是乖乖跟上,少女习惯性地打量周围的环境,那郑执好像刚搬来不多会儿,屋子里除脱家具外没什么私人用品,客厅角落里倒是堆积着几个纸箱,从没封死的缝隙中不难看出那是成堆的文件。郑执进了卧房,易之二人在客厅等候,少女自门缝看到郑执正低头开着隐藏在卧房衣柜中的保险箱,他的身子恰恰将少女的视线挡死,并不能看出保险箱里有些什么。不消片刻他走了出来,手里捧着一个漆黑的金属铁盒,仅比手掌略大,通体布满古朴的藤蔓花纹,隐隐有暗光流动。
      总觉得似乎在哪见过,少女眼中更疑惑,郑执看了她一眼,手指伸向铁盒上侧一条隐蔽的缝隙,巧劲一施,便将它掀了起来——悠扬的八音盒乐音随之缓缓流淌。
      “啊……这是上次那个……”总算想起来,少女看向易之,易之点头道:“没错,就是你玩过的那个铁盒子,它后来一直是八音盒的形态,我研究了许久也没发现其它端倪,但是如果它仅仅是一个八音盒,那就……”话没说尽,易之却把视线投向一旁沉默的郑执。
      少女看去,眉头皱起。那家伙一副郁猝模样,盯着手中的八音盒,神色不断变换,悲伤、不解、自责、仇恨,似乎这个八音盒承载了一段沉重的过往,倒是叫少女抿唇微叹,伸手对郑执道:“把它给我。”
      郑执抬头,少女那双深潭般的眼睛就这么突然看进他的心里去,那瞬间他仿佛从清晰地倒映着自己人影的瞳孔中看到一个坐在漫天大火里无声哭泣的女童,一种深沉得仿若溺水般的悲伤突兀地将他的心扉填满。
      愣了一下,手里便是一轻,自己不知怎的就将那八音盒交了出去。少女低头打量着个头不大重量却很惊人的八音盒,一边随意地拉了客厅桌边的椅子坐下,一边问易之:“有工具吗?”
      “稍等。”易之抬步走出屋子,似是下楼去车上取东西,很快又回来,递给她,正是那工具齐全的布卷。少女放下八音盒,将布卷展开,迅速从一应工具里取出十余样形状各异的工具,摸来八音盒,却顿了下回头看着易之二人:“噤声,我需要一点时间。”
      易之点头,郑执看她那架势,也点了点头。
      少女得了他们应允,回过头,目光集中在面前的八音盒上。郑执看着她的侧脸,心中一动。
      ……好厉害的集中力…仿佛周围的空气也因为少女高度集中的精神而放缓了流速……这样奇异的状态,他只在一个人身上看到过,那个人和他同是87届优异毕业学员,不同的是,郑执第五名,那人却是拔得头筹的人。
      每每全神贯注地潜伏在比人还高的草丛中,周围的空气就会跟着那个人沉静下来,此番场景叫郑执如今想来还历历在目,现在竟与面前的少女重叠起来。
      便听一连串的金属碰撞声接连响起,二人好奇看去,少女此时已经放空思绪,全凭一种近乎诡异的本能动作。她纤细修长的十指竟承载了十二柄长短粗细各不相同甚至用途迥异的工具,同时对准八音盒的旋转轴承运作。本因八音盒的乐芯不过拇指大,精密要求度极高,若是一个差池,乐芯损坏不说,盒子内重重机关更会瞬间一齐触发,将这间屋子变作人间炼狱,而少女竟胆大妄为地一心多用,绕是见识过少女超群技艺的易之也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后退。”忽然冷声喝道,易之二人齐齐向后退去,而少女动作更快,瞬间爆发,猛地一把将桌子掀翻挡在二人身前,一个就地打滚也躲了进去——
      “哚哚哚哚哚哚!”
      少女猛地向后倒,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那将木桌穿透的森冷尖刺险而又险地卡住,却还是有一柄最长的锋芒将少女上臂的肌肤轻轻划破,她眸色一冷,双眸微眯,凌厉的冷然自狭长的双目中爆射而出,却好像介怀着什么,硬生生地压抑了回去。伸手,她一言不发地摁住那条浅浅的白线,下一秒,白线瞬间变作殷红,鲜血迅速流淌下来。
      “蝴蝶,你没事吧?!”看到少女指缝间渗出的血色,易之脸色大变,想要坐直身子查看她的伤势,少女却忽然用空闲的手将他按住,“别妄动!还没完!”
      话音未落,果然又是一连串的金属入木声响,好在这回少女早有准备,离那些利刃足够远。三人蹲在木桌架构出的一小方空间里,听那催魂般的哚哚之音,隐约木桌也发出了不堪重负的破裂声。
      好在面临解体的前一秒,总算是静了下来。三人看去,不由同是倒吸一口冷气:那木桌经历数轮间隔时间不等的万箭齐射之后,已然布满重重冷箭,竟是比马蜂窝还凄惨;除脱木桌阻挡的范围,这间出租房的客厅四处也遍布森然利箭,根根深深埋入墙壁,最远的几支甚至落入卧房深处。
      在阳光下,锋利的箭头无一例外地泛着幽幽蓝光,显然是淬了毒的。
      简直……人间炼狱。
      “……喂!”郑执忽然喊道,“你的手!”
      少女低头一看,却是连忙坐直身,自易之怀中离开。她肩头的伤血流不止,那血中竟似带了性质极烈的毒,流淌之处衣衫尽数碳化,随后竟连残渣也不剩,仿佛被血液尽数吞噬一般骇人。易之见了,神色间有些慌张,正要走向少女,却又被她喝住。
      “不要靠近我。”
      不敢将左手自伤口上挪开,少女飞速环顾四周,右手顺手一扯客厅那被利箭洞穿坑坑洼洼的窗帘,只听刺啦裂帛之声,她口手并用,迅速将布条在肩膀缠绕数圈,狠狠收紧连打死结。左手得了空闲,便立刻将流淌而下的血液抹开,任由它继续融化衣袖。绕是如此,还是有一滴血无声无息地落下,渗入地板。她面色微微一变,低头看了一眼后暗暗松了口气。
      万幸下面此时并没站人。
      易之不动声色,却极为敏锐地发现了少女的异常。此时少女抬眸,正与他思量的目光相撞,她一顿,从口袋掏出一串钥匙扔向郑执:“五楼2室,帮我取些冰块过来。”
      郑执接住钥匙,站起身小心地避开满室利箭,额角抽抽地拉开同样遭殃的大门,迅速奔上楼去。
      少女似乎有些脱力,在原地盘膝而坐。易之看着她,又望望她脚边那被血滴渗透后留下的细微圆孔,孔里有亮光透过,竟是把整个地板渗透,能依稀看到楼下的景象。
      看少女除脱面色有些发白,唇色与指甲均无中毒迹象,易之了然地开口:“我大概不用担心那箭头上的毒能威胁到你了吧。”
      少女瞥了他一眼,既不反对也不应声。她心里纳闷,最近什么情况,竟然叫接连两人看破她身上隐藏已久的秘密。好在这二人与自己都还算相安无事,她不至于因为秘密泄露而动杀心。
      那边郑执跑了回来,手里拿着一个透明冰袋,见到少女,将冰袋递了过去,嘴里却不愿放过她:“你冰箱里怎么全是冰块?是不是杀了人准备用来藏尸啊?”
      懒得给他一丝半点回应,少女自冰袋中取出一块冰含在舌根下,抽紧袋子,将冰袋整个摁在鲜血淋漓的伤口上方寸许之地。
      很快伤口便止了血,少女不急于在他们二人面前处理手臂上的血迹,因为那会涉及更多关节,她并不想叫人看破。扫了一眼一片狼藉的屋子,姬无氏慢慢站起身往屋外走去,语气极轻地说道:“我先回去了。”
      “可是毒……”郑执想说什么,被易之阻止。易之从他手里拿过少女的钥匙,跟了过去:“我送你上去。”
      目送着那二人离开,郑执有些愣神。头一次地,他感觉挚友那般陌生。望着满屋的箭簇,他静静站了一会儿,随后狠狠踹向木桌后唯一没被箭矢染指的墙壁,抱头蹲:“这tm是租的房子啊……”

      “自己一个人真的可以吗?”站在门口,易之被挡下,他看着少女,一双褐色的眸中满满的不放心。
      “嗯,谢谢你。”脱了鞋,少女站在不那么冰凉的木地板上,忽然好像想起什么般勾起嘴角:“你快去看看那家伙吧,他估计在心疼他的房子呢,去晚了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易之莞尔,“那边我会处理好的,安心。”
      点点头,少女看了看手臂上开始干涸的血迹,“我这边收拾好就下去,帮我看着那条子别让他跑了,这回他惹上的麻烦,和我也有点关系。”
      了然颔首,易之后退一步,正要将门关上,少女忽然趔趄着后退,背脊抵着墙壁,就这么在他眼前慢慢滑落倒地。

      五楼不大的卧室里此时正塞满了人。郑执搬了一张椅子坐在门边,剑眉星目里带着警惕,不时看向那环抱双臂倚墙而站的男人。那人样貌平平,看起来是那种丢到人群中就找不到的普通人,然而直觉告诉郑执,这家伙恐怕并不像表面上看来那么简单,那平凡甚至平庸的外表下,隐藏了某种和床上昏睡过去的少女如出一辙的东西。
      易之坐在床头的椅子上,他侧对着靠墙而站的那个人,有一半注意力在那人身上。敏锐的观察力让他发现对方平凡中难以掩饰的锋芒——纵使是这样一个看上去极为惬意懒散的站姿,却是最能在极短的时间里应对任何突发状况的警戒动作。这个自称是少女哥哥的人,和少女有着极为相近的气息,叫易之不快。
      梁楸跨入房间,也是先看了墙边那男人,才来到易之身旁压低声音汇报:“易总,楼下郑先生的房间找了装修工收拾,最快一天可以完工,这是您吩咐带来的残骸。”
      易之接过梁楸递来的黑色绞链袋,拉开绞链封口,只见袋中静静躺着一枚薄如蝉翼拇指指甲盖大小的银灰色芯片。将绞链压实封好,易之将绞链袋小心地放入上衣口袋,看向梁楸右手提着的食盒,梁楸便也将食盒交给他:“还有这个,越婶为蝴蝶小姐做的益气补血汤。”
      “她要你们叫她蝴蝶,还是你们擅作主张这么叫的?”一旁那男子忽然开口,语气不善。
      “我这么叫她的。”易之看去,面色淡然。郑执看着此时的易之,觉得这才是他认识十四年的那个挚友,如此平静冷淡地应对一切人事,褐色的眸子清澈如镜,却映不出任何人的身影,好像世上没什么能被他看入心去。
      “无知。”冷哼了一声,男子不想多做解释,闭上眼声音里带了抹让人呼吸一滞的危险,“你最好马上改口,不然会给她造成很大/麻烦。”
      易之望着他,只是望着,没点头也没其它反应,二人这么无声对峙,周围气压剧增,楸笙悄悄后退几步以免殃及池鱼。就在这样氛围紧张的关头,二人心里齐齐一动,同时转头看去,一旁的少女竟好像有了动静。
      不等易之有所动作,男子忽然箭步窜出,如同上回一般用戒中暗藏的细线将少女的双腕缠住,不过此次他动作很小心,并未牵动那结痂的伤口。饶是如此,易之和郑执同时站起身,梁楸见状也走上前,三人将男子围住,郑执喝道:“混蛋,你做什么?!”
      丝毫不将三人的合围放在眼里,男子盯着那幽幽转醒的少女,在看到她眼里那层朦胧时咬牙:“碍事,让开!”
      一把推开挡在正前方的郑执,男子动作灵活地避开易之,右手一动,戒中细线顿时软化如同蛛丝,此时少女睁着双无辜的眼,看着上前握住自己双腕的男子,眨眨眼叫道:“……哥哥?”
      “乖。”男子轻扯嘴角,右手中赫然出现一副手铐,身后易之拉住了想再度冲上去胖揍那男子的郑执,对他摇头,示意他静观其变。
      “蝴蝶有点不对劲。”仅仅一句话,就叫郑执安静下来。顺着易之的视线看去,少女神情迷茫中带着孩童般的天真,与平日里差距甚大,郑执暗中一惊:“这……她被催眠了?”
      易之眯起褐色的眸,并未立刻断言。男子在床边坐下,一边和少女说话吸引她的注意力,一边迅速将那副手铐铐上她的双手:“洛姬真厉害,这样都能认出我,不愧是哥哥的好妹妹。”
      房中紧紧盯着那二人的另外三人同时一愣,他们也注意到了,就在男子将手铐锁紧的同时,少女面上那如在梦中的神情如同曝置阳光下的冰雪迅速消融,几乎就在下一秒,她腕间的手铐掉落,一抹令人心悸的寒芒在眼中亮起,那感觉就好像……程序终于能正常运行的故障电脑一般。
      “蜘蛛!你就算化成灰我也认得!”咬牙下意识地将手往枕头下摸去,却忽然注意到房间里的另外三人,少女动作僵了一会,紧绷的身体最终还是慢慢放松了下来。
      “不行不行,要好好地叫兄长的名字才对~”见少女恢复正常,慕笙影周身危险的气场尽数散去,语气又恢复了惯有的漫不经心,许是仗着有“外人”的存在,他甚至有些有恃无恐,伸出手欲将少女的长发揉乱,却见她冷着脸将手掌对上自己的手,那白皙的掌心覆着一层暗红色半透明宛若凝胶的物质。嘴角的笑有些挂不住,慕笙影立马收手,脸上忙陪着笑:“哎哟小祖宗喂,你这杀手锏我可吃不消!”
      是了,不仅仅是掌心,但凡先前血液流淌过的地方,那血迹干涸后呈现出一种晶莹剔透的质感,竟好像果冻一般。不过千万不能被表象迷惑,这凝胶状物质具有的腐蚀力虽不及少女体内流淌的新鲜血液,却有更为可怕的衍生能力——这是室内四人不久前一同见识到的。
      想起那被化得连灰都不剩的下属,易之理解慕笙影的谨慎,至于原本应该守在门口的属下为什么会趁几人在二楼收拾残局的时候进入少女房中甚至触碰到她带血的手臂,最终落得尸骨不存的下场,这便属于易之要去弄明白的问题了。连带着夔笙旁边的那个杜洋,易之意识到,他身边不知何时竟被安插了那么多异己。
      少女哼了一声,作势要下床,梁楸忙拿来拖鞋让她穿上。她站起身,拉开衣柜随意取出一套衣服,慢慢走向卫浴,关上门,不一会儿便传来哗哗水声。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应该说明一下?”郑执见少女一时半会不会从卫浴出来,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慕笙影看了眼楸笙,又看向易之,易之见他眼神,轻轻点头道:“这里的三人都是信得过的。”
      环抱双臂靠着墙,慕笙影抬眼看着天花板那样式简约的灯盏,沉吟片刻后缓缓说来:“说实话,个中关节我还没理顺,现在能告诉你们的,就是你们和她——包括我——都陷入了麻烦中。”
      三人没说话,静静等候他的下文。
      “你们不是在‘那个世界’里挣扎求生的人,我不便给你们说太多和蝴蝶有关的事,只能说,她身上有秘密,一个令各国政府,□□白道都渴求探知的秘密,一个能引起大变革,甚至成为第三次世界大战导/火/索的秘密,一个足以称之为‘潘多拉魔盒’的、不应存于此世的秘密。”
      “就是因为身负那样沉重的东西,她才会那么小就……”慕笙影似乎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抿了抿唇丝毫不做掩饰地规避道:“因此我要求你们,从现在开始,不要再叫她蝴蝶——
      “这个名字是个忌讳。”
      易之接话:“她之前那个状态是怎么回事?”
      “成因我虽有猜测但是不便说明,只能与你们说正确的唤醒方式:每每当她进入那个状态的时候,你们必须及时用不同的复杂物事给她造成紧迫感,让她无意识地将束缚排除,于这个过程中她便会清醒。你们可以理解为这是仅存在于她身上的特殊自我保护机制。”顿了顿,慕笙影看向郑执,眸中的锐利几乎叫他要跳起来防备,就好像盯着自己的是一只蛰伏多时就待雷霆出击的猎鹰,“你那个盒子,从哪儿弄来的?”
      “加密编号110029。”抿唇,郑执只是说出这一串数字,慕笙影了然点头,接着说道:“放下你那非善即恶的观念吧,若想弄明白29号文件里事件的真相,便捺住嫉恶如仇的性子好生求求蝶,她是唯一能帮你抽丝剥茧的人。”
      郑执面色复杂地点了点头,没有接话。
      “盒子的情况……让蝶跟你们说吧。”慕笙影忽然站直身,抬步走向客厅,“我要趁着这段还算平静的日子去调查一些事情,蝶交给你们了。”
      “很快就要起风了…不要妄想置身事外,从第一次见到蝴蝶开始……你们就已经处于漩涡的中心了。”

      素手轻推雾面玻璃门,少女走出浴室,苍白的面色因为雾气蒸腾恢复了些许红润。她一眼就看到围着桌子静坐或站立(梁楸)在客厅里的易之三人,愣了愣,“气氛这么沉重?”
      拉开椅子也在桌边坐下,少女将手里的一个玻璃瓶随意搁在桌上,惹得郑执打眼看去。那瓶中盛放着玫红色果冻般的物质,色泽瑰丽诱人,而玻璃瓶的内壁有一层浅棕色的涂料,瓶塞也为玻璃塞,同样在底部细致地覆盖了那浅棕色涂料。郑执看得有些怔忪,不确信地问道:“喂……这不会是……”
      “就是你想的那样。这瓶子是特殊设计的,内壁涂料可以减缓胶状血液的侵蚀,同时在被分解的时候吸收大量热,加快胶状血液向第三状态过渡——”少女淡淡扫了他一眼,语气平静,“也就是所谓的固化态。固化态的血结石不具备胶状和液态的腐蚀性,只要温度一直维持在零下四十度就不会改变性状,因此也是最好的保存体态。”
      郑执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心里大呼神奇,嘴上也无遮拦地问了出来:“说到底这是血液吧?你是怎么做到让你的血变得这么异常的?”
      少女看也不看他,连个眼神都欠奉。易之注意到她手臂上先前被箭头割伤的地方虽经过了简单的包扎,不过也只是贴了块纱布而已,纱布洁白干净,似乎那般严重的伤到现在已无大碍,易之心里有个大概,回头给了梁楸一个眼色。梁楸得了指令,便上前一步,将手里的东西轻轻放在姬无氏面前。
      那赫然就是一柄长及成人半臂的黝黑箭矢,箭身无丝毫花纹雕饰,简陋无比,然而箭头锋利可断金石,锋刃的剧毒更是见血封喉,也正是这种箭矢遍布了郑执的出租屋,险些致三人于死地。
      姬无氏粗略看了一眼,随后抬头,“应该还有一种吧?”
      “是的。”梁楸说道,又将另一支箭矢呈上,少女将先前的简陋箭矢搁置一旁,双手接过。这箭矢比之先前那支更为精妙,不但长度几为简陋者的两倍,且箭头为十字型血槽,所粹的毒蓝中偏绿,怕是毒性猛烈难明,一旦被这支箭射中,纵有再先进的医疗救护也是无力回天。
      略思量半晌,少女伸手摸向头发,再收回手的时候指间已然捻有一根极细的半透明丝线。分别在两支箭矢上捣鼓数下,便听一阵机括声,那箭矢竟无一例外地迅速折叠回拢,眨眼睛变作一曲一直两根极细的金属丝。桌边三人看去顿觉眼熟——这不正是先前那八音盒上的花纹藤蔓、乐芯的细长拨簧吗?
      “这……”易之咋舌。少女嘴角勾起一抹凌然笑意,淡淡道:“你也发觉了吧,那箭矢轻若羽毛,却能产生那般强大的破坏力,其伤敌的动能全部来自于触动机关瞬间,自细末部件组装成箭矢时互相挤压膨胀的爆炸性势能。”
      “那八音盒不过手掌大小,却沉重无比,上面每个精细纹刻都是杀伤人的凶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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