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公子》南雁北归

1、变故（1）

　　清明时雨，乍暖还寒。

　　蜀国自太祖皇帝姜山称帝以来，八十载有余，成都城内车水马龙，人群熙攘。高耸的城楼上挂着一口姜山亲笔题字的青铜大钟，“天府蜀兴”几个巍峨的大字入木三分，与钟身浑然一体，经过数十年岁月的洗礼，见证了锦官城内的尔虞我诈、歌舞升平。“一年成聚二年成邑三年成都”，成都皇城虽不及长安皇宫气势磅礴恢弘大气，却也是雕梁画柱，别有韵味，成百上千的店门招牌迎风而立，其繁华可见一般。

　　前朝君主李荔昏庸无能，任人唯亲，以致外戚专政，民不聊生。各方诸侯纷纷自立为王，养精蓄锐以期有朝一日逐鹿中原。百余年来战火连天未得片刻停歇，偏安一隅的蜀地远离中原硝烟，倒也有了厉兵秣马的良机，此时百废待兴，只待他日皇命一下，一统九州。

　　昭和门外的石桥上，神色匆匆的小太监连滚带爬地往宫门跑，桥下一带清溪蜿蜒而过，晶莹的溪水宛如一块光滑的绸缎。

　　“启...启禀娘娘...”太监气喘吁吁地俯首在地，额头和面颊上，豆大的汗珠牵成一道珠帘，慌慌张张的语气听得人平添厌烦，“大事不妙...皇上身边的小德子正往...宫内赶来，此刻已到景和门了，听说带了皇上的圣旨过来。”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文皇后玉手扶案，不为所动，头顶的凤冠跟随她说话的力道左右摇摆，熠熠生辉，晃得让人有些睁不开眼。莞尔，她才持杯而起，淡淡品了一口，又微微缄眉，缓缓开口，“今年这龙井可不比往年！”

　　“小安子，你先起来吧。”一旁伏案写作的白袍稚子生得眉清目秀，他抿着小嘴笑了两声，放下手中的毛笔，朝趴着的人说，“我看你每回都是这样，在姑母面前跪着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志儿，不许胡闹，你先到偏殿去。”文皇后依旧正襟危坐，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是，志儿先告退了。”文志应了一声，拱手作揖，末了，又开口补了一句，“小安子，一会儿带我去西苑抓蝴蝶啊，你昨晚答应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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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安子，今日只怕是凶多吉少了。”眼见文志步入偏殿，文皇后此时方才显露忧心，朱唇微启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不知兄长那里情况如何？眼下这阵势，只怕是那卫贵妃奸计已然得逞，从今以后我们文家怕是永世不得翻身了。”

　　“娘娘，您吉人自有天相，贵为一国之母，那卫贵妃星星之火又如何能与日月争辉。”小安子在文皇后的示意下，弓着身子站起来。

　　“今时不同往日！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并非妄言。”

　　“那现在应该怎么办才好，要不奴才再派两个人到文府去打听打听？”

　　“皇上除我文家心意已决，此时便是大罗神仙只怕也是回天乏力，事到如今我唯有一事相托。”

　　“娘娘有何吩咐，小安子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将志儿从仁和门带出宫去，那儿的守卫是哥哥的旧部，希望能念几分往日的情分，让我文家不至于今日绝后。”

　　“娘娘......”此时小安子方才知道事情的严重远远超乎他的想象，堂堂一国之母口中说出的话绝非戏言，他那颗本就悬着的心更是忐忑不安地上下乱串。

　　“别说了，赶紧进去带志儿走。那小德子虽然平日里和春华宫那边走得近，但本宫毕竟是皇后，拖他个一时半会儿也不是什么难事，现在本宫交待你的话你一定记清楚了，不管如何都要要保住我文家最后的血脉，不然我到了黄泉也无脸见哥哥嫂嫂，你听清楚了吗小安子！“

　　“奴才遵命，就算拼了奴才这条命，也一定把文公子平平安安带出宫，找一个可靠的地方安身立命，将来为文家和娘娘您拨乱反正！”

　　“休得妄语，本宫还有最后一道懿旨给你，以后千万不能让志儿走上朝堂，我不想看到他再步他爹的后尘！”

　　“谨遵娘娘懿旨。”小安子说完话又重重跪倒在地连磕三个响头，“这么多年，承蒙娘娘抬爱，一直将小安子视作心腹，娘娘您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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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旨到~~~”小德子一行人耀武扬威地走进未华宫，探着脖子朝正殿内贼眉鼠眼忘了几下，便直呼皇后的名讳，“文锦瑟接旨。”

　　“臣妾接旨。”文锦瑟身着一袭金丝朝服，两只水袖上绣的大朵牡丹显得光彩夺目，明艳不可方物。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文锦瑟位居中宫，贵为皇后，本应恪守本分，理六宫之事。然今勾结其兄威远将军文锦和祸乱朝纲，以至朝堂内外怨声载道，朕念及往日夫妻情分，今废其皇后之位，贬为庶人，，着其即刻移居宜兰殿，静思己过，非诏不得外出，钦此。”

　　文锦瑟面如死灰，呆坐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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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珠儿，听说文家有个漏网的？”春华宫内，上好的白玉铺造的地面闪耀着温润的光芒,远方似有袅袅雾气笼罩着不真切的宫殿,檀香木雕刻而成的飞檐上凤凰展翅欲飞,青瓦雕刻而成的浮窗玉石堆砌的墙板,，卫贵妃对着铜镜，娇媚地理着鬓发。

　　“回娘娘的话，听说传旨当日那文皇后……”

　　卫贵妃怒目一瞪，将手中的木梳重重摔到地上，吓得叫珠儿的宫女赶紧跪下连连磕头，“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口无遮拦说错话望娘娘息怒。“

　　“罢了，你且先起身。”卫贵妃玉手一挥，示意珠儿平身。

　　“听安插在未华宫的人回报，传旨当日，文锦瑟提前安排小安子将她家那小侄儿带出了宫，奴婢已经和下头吩咐过了，正在全力搜捕。”

　　“那就赶紧办妥，以免夜长梦多。”

　　“只是，这人抓到以后......”

　　“杀。”卫贵妃笑得花枝乱颤，一个杀字从她嘴里说出来，听得让人不寒而栗。

　　“娘娘，还有一件事。”

　　“说。”

　　“文锦瑟已于今日午时在宜兰殿自缢。”

　　安乐十三年，蜀都城内一场变故潸然降临，一时之间风声鹤唳，哀鸿遍野。

　　文锦瑟后位被废自缢于宜兰殿，其兄威远将军文锦和连同全府上下三十五口人满门抄斩，朝堂之上但凡有开口为文家求情者，不是被革了官便是被流放，曾经盛极一时的文家一夜之间变成了举国上下缄口不提的禁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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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来又要变天了！”鹤发童颜的白羽修站在摘星楼顶，望着穹顶，连连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