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第三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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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三一觉好眠，梦中没有黑暗，没有硬甲，也没有需要直面的恐惧，有的只是某人密密的吻——呵，她想起小时候生日，母亲为她买的奶油蛋糕，如果凑前闻一闻，然后伸出舌尖一舔，那松软的香甜便在舌上融化，充盈整个口鼻，让她不自禁地深吸口气，香气坠入胸臆。梦里她埋首于胡灵脖颈，那香气源于她俩的气息、轻喘、低语、薄汗。她说：我爱你。她也说：对不起。
睁开眼，梵三有些迷糊地愣着，嘴里有淡淡的甜腥气，接着昏过去之前的记忆便铺天盖地袭来，让她刷一下红了脸，下意识将身上被单拉至下巴。转头看看，自己还在那个房间，梵三咬咬唇，脸上似乎更红了些。屋里黑鸦鸦的没开灯，只从厚窗帘边沿透入一线光来。
胡灵不在。梵三松口气，又有些莫名的失落。
身上轻省了许多。她稍微掀开被单，见自己好好地穿着浅蓝色病号服，绷带已尽数解去，之前肌肤上的疮痂疙瘩也消失无踪。只有身体深处仍残留着一点点酥麻，以及右肩——她拉开领口，看见上头清晰的、熟悉的四个尖孔，血已经止住了，新肉正在长出。梵三一手覆盖上去，像捕获什么证据似的，失神了好一会，脸上潮红始终难以消退。
过一会她才意识到指上戴着的东西。那是一枚金属宽戒，戴在左手拇指上，光滑的戒身上镶一圈十二颗细小紫晶，只是其中四颗颜色发乌，看上去有些突兀。再看右手，食指、无名指上也各戴着宽戒，细细看去，右手食指上那枚与先前胡灵向戴羽讨要的「神隐之所」很像，无名指上的也与之相似，雕刻的却是祥云、宫殿、日月星光。
房间里很安静，检测仪撤走了，孤零零的床、孤零零的靠墙沙发和阅读灯，眼看着窗帘底下的光线变淡了些。梵三将目光自戒指上收回，忽然生出些不安来。试着慢慢坐起身，挪腿下地，却在触到地面时双脚一软，幸好双手扶住了床。她坐稳了，小心翼翼地动弹下脚趾，再拐拐脚踝，似乎只是太久没有动弹，需要些时间适应。左右看看，墙上有个通话键，摁下后倒是立即响起一把女声：「你好。」
「你……你好？」梵三应得犹豫。声音很甜美，但不是胡灵。
「请您稍等。」
通话结束，不一会门口传来敲门声：「笃、笃、笃。」
礼貌而有节制的敲门方式。梵三愣了下，恍如隔世。
这一次门外人没有花时间等待，慢慢地推开了门。黄色灯光被门框切割后拓在地上，映出长长一道影子来。
来的是戴羽。
他穿着休闲服，右手以三角巾固定在胸前，另一手打开房间的灯，有些局促地打招呼：「梵小姐。」
「胡灵呢？」梵三皱起眉，心头涌起一点不祥的预感，旋即强压下去，她故作轻松那样笑笑，说：「叫她来。」
「小姐走了。」
「走了？」梵三喃喃将这二字重复了遍，似乎不大能理解其中的意思。想了想又问：「去哪了？怎地不等我？」顿了顿，眼眸垂下来盯着自己的手指，接着又带了盼望那样望向戴羽：「那她何时回来？」
戴羽摇摇头，甚至有些不自觉地退后些靠着门，语气仍是淡淡的：「小姐被她母亲——狐首大人带走了，至于何时回，她没有交代。」说着举起左手中的物什，轻道：「她只说，待您醒来，将此信转交给您。另外，这是我族中隐秘居所，只要您愿意，可在此长住。」
梵三盯着戴羽手里的白色信封，耳边一阵嗡嗡乱响：胡灵走了。留下自己。她不在身边了。不知何时会来。她走了？在那样对待自己之后？她失去了她。就像当年失去母亲。再不会回来了。所有重要的珍视的人呀，终将陨灭背叛。最后的最后终将寂寂只剩自己。梵三听见牙关咬合发出咯啦咯啦的声音，她反手抱住自己，身体战栗起来，前臂肌肤发痒，有什么正破土而出——
戴羽警惕地紧盯着梵三，直到掌心被汗濡湿，才见病床上恶魔似的女人掐住自己右边肩头，渐渐冷静下来。
「给我。」她说。
戴羽驱前，将信封递到她手中，复又退开。
梵三左手仍拿捏着肩头那点疼痛，右手轻轻一揉信封，立即知道里面放着胡灵手腕上那圈细细的金环，以及另一项笔状事物。
「前台24小时有人值守，有什么需要请随时摁铃。没什么吩咐，我便先退下。」戴羽小心说着，却被叫住——
「慢着。」梵三松开右肩，抬头看着戴羽时，恢复了——至少是表面上的——温和平静，她静静说：「我有话问你。」
原来胡灵离去已是两天前的事，梵三这场昏睡足足过了一昼夜，在睡梦中错过与胡灵的离别，也错过了所有不舍和不甘。
再之前，缚灵阵那场大战令花狐家主戴望、护卫长白执事丧生，至宝「封妖杖」、「血破」失落，僧道妄尘老人神魂俱灭，胡灵被抽空灵力打回原形，戴羽也断去一手——幸好最后关头他开启「神隐之所」，救下了胡灵，只是等回头再去接梵三时，终究晚了一步。空间爆破的冲击让梵三躯体受到极大损伤，当戴羽将她带到本家的专职医疗所时，没人料到这具残体竟然能活下来。
「当时小姐落回原形昏迷不醒，您呢，只剩心脏一丝跃动，我父亲丧命族中群龙无首，若是狐首女儿再死在这……」戴羽勾着脑袋，一脸后怕，「我花狐族实在担不起这责任，只能赶紧联系狐首大人，让她以大神通相救。」
梵三揉着眉心想，以戴羽的机灵，自是深知此事闹大了瞒不住，不如负荆请罪还有一线生机，而胡灵本就是偷溜出狐界，如今深受重伤，被她母亲寻到自然是不由分说要带回去的。
「狐首大人领着小姐闭关十日，以自身灵力加上无数天材地宝化为灵汤浸泡滋养才让小姐恢复意识，重化人身。只是小姐不知怎地鬼迷……」戴羽说着瞄一眼梵三，舔舔嘴唇接着说：「反正她铁了心不吃不喝不睡不回狐界，直到狐首大人将那棵千年老参给了她，让她以此为引，喂你三滴心头血，还答应让她等你醒来见上一面再走，小姐才开始进食。」
戴羽见梵三一动不动陷入沉思，暗叹口气，想走却又不敢。他生性跳脱，又是金窝里长大，从小也是娇生惯养任性洒脱，只是经此一劫，族中内忧外患，倒是一下子沉稳了不少。自己在父亲指使下惹了这么一场祸事，虽说事先不知情，又算是救驾有功，到底是弄得她们两地分离。面前这煞星现下看着好说话，万一按不住那暴烈性子……想到那日一手握住父亲脸孔的怪物，戴羽打个寒颤，浮起又怕又厌的情绪，忙低下头来掩盖过去。
梵三捏着信封中的细圈，隔着薄薄纸张摩挲一遍，再摩挲一遍，想着它曾经在伊人手腕上的模样，好一会才问：「她没再提起缚灵阵的事？」
「没。小姐心慈，只说是大伙上了那僧道的当。」戴羽仍是垂着头，低声说：「这一役后，我族损失惨重，警方、地方政.府、灵体协会、狐界各方都在关注。我不是推脱，但兄长早逝，如今族中只有我还能撑起局面，不敢有失。小姐说，念我救下你们，只要把『神隐之所』交你使用，其余的既往不咎。」
「哦？」梵三稍微拉长了声调，看向指上的金属戒，淡淡问：「我怎么记得，那晚你已经将戒指交给了你家小姐？」她望他一眼，后面那句「你哪来的戒指救人」便没有说。
戴羽苦笑下，断掉的右手虽然接回，指尖末梢有时仍会不自控地动弹，「那晚我没说出实情。完整的『神隐之所』是由『人间』、『神馆』二戒，再加上开启的『管钥』戒组成，当时小姐讨要，我给的是其实『人间』戒，『神馆』则藏了起来以防万一。没想到后来派上了用场。」
梵三点点头，还想再问点什么，话到唇边却忽然觉得索然无味。
她轻轻摆手，放任戴羽离开。隔一会，慢慢打开了手上捂得温热的信封。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第三十六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