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栖》不痒

16、北风其凉，雨雪其雱

　　那个少女本身就自带光芒，冷不防地，就刺痛了翂翂的眼睛。
　　可是人如飞蛾，总爱扑火。有些人试图借助光明荡平自己内心的阴暗，有些则试图窃取。于是身处光明中心的少女不得不时时提防，小心谨慎。
　　而翂翂却觉得这光芒太过刺眼，像是身处雪地中央，极目望去，惟余莽莽。美则美矣，怕是招惹不起。
　　于是翂翂第一眼见到Sharon依偎在苏芃身边时，选择了退却。
　　那人面容姣好，身形窈窕，放在哪里都像是5A级风景，她不自觉的就化作五彩池的仙子，吸了众人的目光随她去。
　　翂翂摸了摸自己脸上最新膨胀出来的青春美人痘，叹了口气，转身跑回自己的教室，撕开干涩的面包，就着温热的水僵硬地吞咽着。
　　苏芃也有新朋友了，以后就不用担心没人陪她吃饭了。翂翂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翻开了最新的侦探推理杂志。
　　只是面包只吞咽了一半就被一双修长的手夺了去，翂翂原以为某人携了光明来解救她了，抬头看才发现是岑洛。
　　翂翂尴尬一笑，把面包夺了回来，继续茫然的胡乱啃着。
　　“爱吃肉的凤小姐今天怎么吃起了干巴巴的面包？”齐茗两手插兜对着翂翂阴阳怪气地坏笑着。
　　翂翂和齐茗的关系并不如齐韶华和舒曳想象地那么和谐，两个青春期的小孩张牙舞爪地竖起盾牌各自等待正式开战的那天。翂翂的性格原本就像极了舒老爷子，如今舒老故去，翂翂便敛了心性，意图安静生活，但偏偏齐茗处处刁难她，翂翂怕舒曳为难于是一忍再忍，可这小霸王却花样百出，似是恨极了翂翂和舒曳，一心想把他们赶出去。
　　翂翂知这人只是白日做梦，于是便也懒得与他计较。何况这人的相貌实在是太让人感觉悲伤了，肥胖的身躯像是热气球般鼓鼓地燃烧膨胀着，五官集中在脸颊的中央区域，只占了脸四分之一的面积。而齐韶华虽已至中年，却也称得上相貌堂堂，儒雅知礼，可这齐茗却没继承半点。
　　俗语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而齐茗偏偏像是小媳妇般时刻跟着岑洛，于是秋成中学的学生们总把他们成为“10”组合。岑洛身高体长，面如软玉，总是被一群少女簇拥着，而齐茗却总是看不惯这些娇滴滴的小姑娘，总是扮作黑脸将她们骂了去。于是姑娘们巴不得齐茗速速地化作球体圆润地离开岑洛，可齐茗却稳如泰山纹丝不动，似是要坐稳岑洛“大夫人”这一职位。尽管岑洛一再强调自己并非断袖，没有龙阳之好，但身处绯闻中心的人如何解释旁人都是不会相信的，于是翂翂似是做了挡箭牌被岑洛小心地呵护着。
　　只有岑洛自己知道，真正的挡箭牌应该是翂翂的哥哥。
　　岑洛第一眼见翂翂的时候，眼睛也像是被刺伤了般，恩，倘若用若干年后的一句流行语形容，应该就是“亮瞎了狗眼”。
　　那时齐茗因为母亲林幽被高利贷公司围堵不得已跑到了齐韶华的公司去找他，恰好齐韶华不在，那时的移动电话尚未普及，他不能随时联系到自己的亲生父亲，于是一个人像是被遗弃的小兽一般彷徨无助地站在大厅里，既不敢去找母亲也不敢回学校，刚好岑洛看见了他，便带他去了齐韶华的办公室又联系了齐韶华回来。
　　齐茗这才知道岑洛是自己父亲上司的孩子——岑氏集团的小公子。在此之前齐茗虽然和岑洛同班，但他向来看不上这个成绩和相貌都足够优秀的小白脸，于是从来不肯跟他讲话，岑洛也瞧不上齐茗的暴躁性格，所以公司大厅那一面竟是两人同学半年来第一次交流，而恰恰是这次的交集让两人的后半生像是被猫咪挠抓过的毛线团一样纠缠着。
　　岑洛遇见翂翂却是在那以后了，齐茗的抚养权被齐韶华夺回后，齐韶华和舒曳计划着安慰一下齐茗，刚好齐茗要过生日，于是便邀请了岑洛来吃饭，岑洛刚进门就看到餐厅的桌子旁一个粉雕玉琢如同洋娃娃般的小姑娘正挽着袖子围着小围裙认真地往蛋糕上摆放水果，那姑娘圆圆的脸上还沾着奶油，齐茗冷哼了一声，带着他回了房间。岑洛却觉得心里被那惊鸿一瞥给填满了，一心想出去再瞧瞧，于是跟齐茗打了招呼出去帮忙，可这次再出来却又有所发现，那姑娘捏着红红的草莓往嘴里塞，粉红的汁液流淌出来挂在嘴边，她顾不得擦，先是惊恐地盯着他，然后狡黠一笑，眼睛弯弯，伸出食指放在嘴边——“嘘”。
　　岑洛也笑着伸出食指贴着嘴巴“嘘”。于是两人像是完成了神圣的保秘仪式般各自笑着，直至舒曳急匆匆从厨房出来，把大大小小的盘子摆放在餐桌上，招呼了岑洛去洗了手坐下。
　　齐韶华也解了围裙坐在舒曳旁边，岑洛见这一家其乐融融，只齐茗摆着臭脸，默不作声。
　　“今天茗茗过生日，幸亏茗茗能够回家，不用在外面再受苦了，来我们为了茗茗干杯。”齐韶华举着杯子开心的说。
　　齐茗的眉头紧皱着，并不言语。舒曳叮嘱翂翂把蛋糕端出来，岑洛怕小姑娘不敢点蜡烛于是也跟了过去。
　　那时的孩子过生日尚不足以成为风气，一般只在重要的年龄节点才过，岑洛极少过生日，也极少见到家人团聚的时候，所以对这种场景异常歆羡，翂翂端了蛋糕移步到齐茗面前让他许愿吹蜡烛，齐茗见自己的好兄弟亦步亦趋地跟在面前这小姑娘后面，只觉得委屈异常，父亲让她抢了不说，如今连朋友都不给自己留吗？等到泪水模糊了眼睛之前，他接过蛋糕狠狠地拍在了面前小姑娘的头上。
　　于是翂翂圆圆的脸上沾满了粉的黄的奶油，原本忽闪忽闪的大眼睛也失了神，还有那件她最爱穿的绣满小花的裙子此刻也粘稠的腻满了蛋糕残渣。齐茗看着眼前脏兮兮地翂翂只觉得异常喜悦。
　　臭丫头，你看起来很美好呀，可我偏偏不喜欢，我要摧毁这样的美好。你奈我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