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栖》不痒

14、燕燕于飞，差池其羽

　　凤栖镇的变化有多么大？
　　对于凤翂翂而言，幼时抬头即可望见的蓝天似是被人囚禁在了灰蒙蒙的匣子里。偶尔在雨后冒出零星半点的蓝也不像以前那么澄澈。
　　对于苏拂融而言，多年前狼狈逃离之时被他遗忘在身后的曲径通幽已经变成了笔直公路，路边的郁郁葱葱也被连根铲除。还有古老的凤栖建筑也被统一武装城了方方正正棱角分明的楼宇。
　　蓝天没了，房子没了，小路没了，绿化也没了，凤栖镇的文化像是突然遗失了传承的载体，只剩那些年老之人在叹息之余的无能为力。
　　而深埋在凤栖镇地下的矿藏带给凤栖镇的福祸，都不是一言可概之的。
　　翂翂在苏爷爷家里吃了午饭之后就拿了钥匙回了自己家。木质院门上巨大的铜锁闷声不响，翂翂费力地将其拧开，苏芃跟在她后面推开了木门。
　　时间在这座院落里似是沉寂了一般，院子里凤栖树下翂翂外公给翂翂架的秋千随着风轻轻摆动，只是木板被雨水浸泡地有些发黑。
　　推开房屋门，翂翂的外公和外婆的黑白照片一左一右地摆在堂屋中间的条几上，翂翂跪下对着相片磕头：“你们俩在那边好不好，以前只要我磕头你们就给压岁钱的，现在真抠门，连句话都不给。”
　　苏芃见翂翂跪下了，腿一软就跟着一起跪下了。只是不知该说些什么，于是低着头做虔诚状，但转念又想，既然来了，还是留个话，所以抬了头目光炯炯和照片里的老人对视：“舒爷爷舒奶奶，我这辈子都会对翂翂好的，你们别担心。”
　　翂翂顿时大笑，软软的小手带了三成的功力往苏芃后背拍去，叫嚷着：“臭苏芃，你要娶我不成？”
　　苏芃瞪大了眼睛：“啊？可是我们都是女孩子呀？”
　　翂翂笑的更大声：“那不就得了，信誓旦旦地说照顾我一辈子干嘛？你难不成要当我们家的女婿？”
　　苏芃红了脸，觉得自己莽撞竟说错话了。
　　只是当时谁也没想到，年少时的信口之言竟成了日后的诺言，尽管过程曲折，但当二人身着喜服，醉意熏熏地并肩躺在床上之时，翂翂用手戳着苏芃的脸，软软糯糯地笑道：“那年你对着我外公外婆说那样的话，我就该想到你对我不怀好意。”
　　苏芃笑的灿烂，真是美丽的意外。
　　可谁在乎呢，春宵苦短，两人身上那喜服又实在繁琐不舒服，先解决正事再说。
　　以上皆是后话，不妨留到日后再说。只是那一年那一天的小院里，少女翂翂和少女苏芃把房间里的灰尘扫了一遍，翂翂拿了帕子把放了外公外婆照片的相框擦了又擦，苏芃扫完地后跑进翂翂的房间，趴在床上翻看她的相册。
　　翂翂走回房里的时候，苏芃正捧着相册笑到捧腹，翂翂白了她一眼，走过去陪她一起看，苏芃咧了嘴：“小羽毛，你小时候真的好可爱。”翂翂看着照片里的小姑娘肥嘟嘟的脸颊沾满了酱汁，舌头努力向外延伸着试图想把脸上的酱汁舔回去，旁边是年轻的舒曳和凤兼之，那时的凤兼之浓眉大眼，鼻梁直挺，轮廓分明，比现在很多明星都好看。而舒曳则美的柔和，眼神潋滟，没有现在的锐气和尖利。
　　苏芃用指了旁边的人，问翂翂：“小羽毛，这是你爸爸吗？”
　　“恩，是呀，后来他和妈妈离婚了，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了。”
　　苏芃感觉自己的好奇似是不小心戳到了翂翂的痛处，于是放下相册，两只手齐齐出动捏了翂翂的脸：“大概是忙吧，这些大人，总有忙不完的事。”
　　翂翂并不在意，拂了苏芃的手躺在床上，又使唤苏芃去衣柜里给她取一床被子，收拾了一下午，有点累。
　　苏芃撅着嘴巴：“羽毛小姐，我是你的小保姆吗？”
　　翂翂点了头反问：“难道你不应该照顾一下儿童吗？”
　　苏芃做了个鬼脸：“是呢，我应该照顾一下智障儿童！”然后小心地把相册放回书桌上。打开衣柜门，目光却定格在了衣柜的架子上，三年前她小心缝制的小桌布被叠的整齐地摆放在那里，苏芃把它抽了出来问翂翂：“小桌布没用上吗？”
　　“没用上，你走后我妈妈就把我送到秋漾城里的小学了，那里的桌子不咬人。”
　　“怎么没带过去？”苏芃有点恼怒，虽然不指望自己在这人心上占据怎样的地位，但毕竟是自己小心翼翼一针一线缝的，这人哪怕出于礼貌也要表示一下珍惜吧。
　　“这边的东西我都没带，我那时总固执地感觉，那个家配不上这里的一切。”翂翂咬住下唇，淡然开口。
　　苏芃觉得这解释让人心疼，于是便也没再追究，取了被子盖在她身上，这床被子放的时间久了有淡淡的潮湿的气息，苏芃吸了吸鼻子，然后脱了外套和鞋子也钻进了被窝里，翂翂的床很小，她只能侧了身面对着翂翂：“小羽毛，你这几年过得好不好？”
　　翂翂也侧了身钻到她怀里，闭了眼睛说：“我过得不好，可我猜你过得不如我好。”
　　“但以后一切都会好，我照顾你呀。现现下你先睡觉吧。”苏芃如过往一般轻轻地拍着翂翂的背哄她睡觉。
　　当然这并不算过分，因为若干年后的翂翂更加骄纵，变本加厉地要求苏芃给她讲睡前故事，不然就可劲折腾，苏芃虽然对她极其宠溺，可也不允许这小丫头得意忘形，于是绞尽脑汁地编出不同的荤段子当做睡前故事，把翂翂气得脸红心跳，羞愤不已。
　　两人沉入梦乡，醒来后已到黄昏，于是收拾了东西锁了门回苏爷爷家。苏爷爷此刻正准备出来寻她们，见她们回来了，于是开启了唠叨模式：“你俩再不回来饭都要凉了，呸，你看这小鸡炖蘑菇都成凉菜了，我去热热，快洗手吃饭。”
　　翂翂和苏芃洗了手，却发现苏拂融不在家。问了苏爷爷才知道苏拂融回秋漾城加班了，新公司刚刚注册很多事情都需要仔细打理。
　　翂翂不再说什么，安静而专注地直接用手抓着啃眼前的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