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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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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启清第一次来到柴桑,现实的场景并不是他想象中的,被阴气笼罩的荒凉。
大清早的街道上,还是有不少人蹲在街边,贩卖蔬菜家禽,早市上人不多,但也称不上荒凉,只是有些不易察觉的萧条。
零零星星只有那么几个买东西的人,卓启清慢慢走过去,左右观察着。
街道转角的一条窄街,一位粗布衣衫的少年挽着篮子,一边跟摊主讲价,一边对摊上的蔬菜挑挑捡捡。
卓启清看过去,少年人在这多是中年妇人的早市上多少有些突兀,卓启清看了一会儿,果然看出了问题。
少年身上有一丝丝极淡的阴气。
不消片刻,少年选了两颗小白菜,付了钱转身走了。卓启清走上去,问摊主:“请问,刚刚过去那小孩,是谁?”
卓启清一身洁白道袍,风骨傲然,摊主大概是没见过如此出尘的人,有些呆楞,卓启清继续道:“我是你们县太爷请来收妖的。”
“嗨呀!”一说到收妖,那摊主一拍腿,叫苦不迭,“可算是有人管管这事了啊!天天晚上哭啊嚎啊没个完,吓得咱们各家各户天稍晚些就闭门不出,道长您看看啊,要不是为了生计,大白天我也不想出来,可是出来了,也没几个人敢在街上走动。”
卓启清一开始便听过县太爷描述的柴桑发生的怪事,点点头,道:“那刚才那少年……”
“哦!那是一年前就搬来这儿的白家的小孩儿。他们家就他和他哥哥俩,哥哥是做裁缝的,开了家裁缝铺,弟弟平时就做些杂活。兄弟俩无父无母,相依为命,怪可怜的。不过那裁缝生意是真好啊,嘿嘿,白家大哥长得……嘿嘿,县里多少闺女儿都爱上他们家订衣裳。”
卓启清又问了裁缝铺的位置,慢慢走过去。一路想着刚刚从菜摊上得到的消息。
半年前,柴桑突然闹起了古怪。一入夜,就在街上响起女人的哭声。刚开始也有胆大的人家,以为是哪里的姑娘遇见了歹人,出门查看,却怎么也找不到哭声的来源。那哭声每晚都有,总在不同的地方,一个月过去,整个柴桑县城里,家家都听过这个哭声了。光是哭还不完,后来那哭声慢慢大起来,有许多住户还能听见门的响动,那动静就像有个女人扒在门上一边晃门一边嚎啕大哭,声音凄厉高亢,简直吓破人胆。闹了整整半年,柴桑当地人个个再也不敢无事出门,太阳偏西就赶紧回家,紧闭家门,好好的鱼米之乡,闹得人心惶惶,日渐萧条。
县太爷急得上火,这等怪力乱神之事,当然不敢上报朝廷,只能自己想办法。半年时间请来了好几拨和尚道士,可是谁也解决不了。县太爷又辗转求了朋友,找到了卓启清的师父华戌真人,华戌便把久在门派修行的小徒弟卓启清派出来历练。
其实一路上卓启清想了很多,听县令的描述,真有那么大动静,应该是恶鬼才对,可是半年时间,也没有听说这“恶鬼”伤人害命。若说不是恶鬼,闹出如此动静,也不是一般没有怨气的小妖怪干得出来的。
刚刚那少年身上的确有阴气,可是他们一家搬来此地已经一年,不会是他们一家的古怪,只有可能,那闹鬼的源头,就在他们身边,才会叫那少年沾上阴气。
【白记】
简简单单的匾上只有这么两个字,卓启清抬脚走进去,入眼是挂满墙的各色丝绸布帛,长长的柜台后,一位年青男人正在一块天青色的绸子上仔细量着,标注出裁剪的地方。
“白老板。”
白若抬头,看见是一位道长,一愣,旋即淡然一笑,冲铺子内院吩咐:“双儿,有客,茶。”
“哎!”里面脆生生答应了一句,又没了动静。
卓启清第一眼看见白若,就知道那摊主意义不明的笑是什么意思了——这样的美貌,绝不该出现在常人身上,卓启清第一眼看见白若,想起来的是狐妖。
他曾在天山的典籍中看过狐妖的描述,配着书上枯燥的典籍,还有一副画像,那画像是一个曼妙的背影,衣袍半拉下来,露出玲珑浮突的背部,画上的美人偏着头,露出半张倾国倾城的美艳面孔,嘴角含笑,眼神魅惑。
可那终究只是书上一副毫无生气的画,白若此时在眼前,卓启清才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倾国倾城,魅惑人心。
“狐妖?”
“我说是狐仙,道长信吗?”白若倒是很冷静,自持身份终究比那些狐妖们高贵,哪怕如今虎落平阳,也不会怕了区区道士。
“信。”
卓启清说出狐妖二字就已经觉得不妥。纵然白若美貌不似凡人,的确会令一般人被迷惑,可是这份美貌,美则美矣,却不像红狐一般令人把持不住,不仅一丝邪气也无,还有一丝高贵的气质在。卓启清立刻想起师父曾说起,数百年前青丘白帝突遭天谴,白帝与帝后双双被天雷劈死在青丘,而白帝的一双幼子失踪,青丘白狐一族自此一蹶不振。
天谴的原因被仙界压了下来,白帝幼子也一直没有被寻回,卓启清还是因为华戌真人与白帝家女婿有些交情,才知道这件仙界秘闻。白若自然不知道卓启清的来头如此大,只是看卓启清修为不俗,当然不会把他看错成一般狐妖。两人各怀心事,店铺内间的门打开,刚刚卓启清看见的那有些阴气缭绕的少年端着茶盘出来,把茶盘放下,也不倒茶,有些警惕的靠到白若身边。
“这位道长是来收了那女鬼的,双儿,还不赶紧给道长倒茶。”
白双不高不兴,他年龄尚小,只知道从懂事起就跟着哥哥四处流浪,印象里他应该有一个漂亮的家,有对他极好的父母,可是这些记忆都太模糊,只知道每次和哥哥在外,遇见道士或者和尚,都是换个地方的前兆,哥哥似乎在避着这些人,连带着白双,从小就对和尚道士没什么好脸色。
杯子啪一声拍到卓启清面前,茶水灌进去,不耐烦倒好茶,白双气鼓鼓的把茶盘收起来回了铺子后的院子里。
卓启清略尴尬地喝了一口茶,问白若正事:“方才你说,女鬼?”
“不错。想必道长是为柴桑这半年来的怪事来此,那女鬼足足闹了半年,怨气十足,我每晚都想方设法阻拦她作恶,却始终没办法降服她。”
难怪!卓启清疑惑的事有了结果,他又继续问白若这个女鬼的情况。
白若不紧不慢喝茶,把自己所知道的事情一一道出。
一年前,白若来到柴桑县时,李家娘子已经带着孩子,守了两年寡。她成亲不过一年,生下一个儿子之后,她的夫君就一病不起,离她而去。李家娘子好容易把孩子拉扯长大,送去县里私塾好好教养,可是没爹的孩子,总是被同窗欺负。
有一日,李家孩子大概是被欺负狠了,用砚台狠狠砸了带头欺负自己的孩子的头,那家人不依,硬是在李家娘子跟前,把她的孩子活活打断了腿。
那之后李家娘子就疯癫了。一个年轻漂亮的疯寡妇,一个断腿重病的儿子,家里还有丈夫留下的偌大家财。很快,李家娘子就被一个地痞强娶,李家娘子疯癫得更严重,李家的家产被地痞尽数卷走,两母子很快就相继病死了。
卓启清紧皱眉头,听得心下不忍,问:“那就是李家娘子在作怪?”
“不错。”
“可是你说了,她是病死的,就算她不是病死,而是被人害死,她的仇人也不过地痞与打断她儿子腿的那一家人,何苦闹得整个县城不得安宁?”
白若冷笑:“整个县城的人,有谁不是帮凶?她一介弱质女流,带着儿子生活,殊为不易,他儿子在私塾被人欺负,小孩子不懂事,总归是大人说了不好的话,才让小孩子们都有了欺负李家儿子的理由,私塾先生说不定也瞧不起寡妇,由着小孩们欺负李家儿子。”
他饮下杯中残茶,继续道:“李家娘子被人欺侮,那地痞强占了她,有谁管过?她与她的儿子重病而死,有谁管过?”
“那也不至于到这要人性命的地步。”
听说女鬼已经闹到欲闯人家宅的地步,要是白若不阻拦着,如今不定出了多少人命。
白若别了一下头,淡然道:“是我的错。”
“李家娘子死后,虽有怨气不散,也并不十分凶恶,街面上开始有女鬼哭声。我搬来这里时间尚短,来时李家娘子已经疯癫,没能帮上忙,后来她病死,开始作祟,我只道她是要杀了那强占她,害她病死的地痞,那地痞听了哭声心虚,卷了细软欲逃,在城外,我由着女鬼杀了他。”
“没想到地痞死了,她怨气非但未消,反而变成了恶鬼,又要去挨家挨户,杀了曾欺侮她儿子的人家,我闯下的祸,自然要拦着她。”
卓启清无奈道:“难怪。她怨气深重,杀人不仅不能让她消了怨气,反而会促使她凶化,幸好你拦住她,没有再杀人,否则此地可能会变成一座死城。”
“也有我的错,道长留下用晚饭吧,入了夜我带你去闹鬼的地方。”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