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马天涯》莲无尘

8、第七章

　　刘文静浅笑道：“得了世民的面子，今日可满足口腹之欲了。”小诺道：“大哥，我怎么听的酸溜溜的，好像嫂子从来不会为你下厨似的。”刘文静道：“你嫂子可贤惠的很，不像你，连饭都不会做。”小诺争辩道：“我这哪是不会做，是没学，你若不信，明日我便跟嫂子学厨艺去。”南宫千落笑问：“小诺学厨艺，可是说真的？”
　　小诺眼珠一转，说道：“自然是真的，不过考虑到嫂子比较辛苦，还是别教了，不然大哥又要怪我。”刘文静咽下的一口饭差点喷了出来，道：“你自己不学，怎么还找这么多借口。”
　　小诺俏脸一扬，问道：“二公子，你也觉得我这是借口么？”李世民哑然失笑，附和道：“自然不是！”刘文静不满道：“世民，你怎么帮着这小丫头说话？”李世民道：“因为苏姑娘是你的义妹，我若有这么个古灵精怪的妹妹，肯定也会如你这般疼惜她。”看着刘文静被驳的哑口无言，小诺忍不住咯咯娇笑，说道：“连二公子都知道大哥对我好，小妹无以为报，把最喜欢的鸡翅让给你吃吧。”说着拿起双箸夹了一个鸡翅给刘文静。
　　刘文静不觉唇角扯过一抹笑意，忽听南宫千落问道：“小诺，难道嫂子我平时待你不好？”小诺立即乖巧的夹起另一只鸡翅，送到南宫千落碗里，道：“嫂子待我，自然是极好的，这只给嫂子吃，正好与大哥比翼双飞。”几人同声大笑，这一顿饭当真是吃的欢乐无限。
　　饭后，自有丫头们将碗盘收拾干净，李世民几人则去了后花园中的凉亭小歇，只见这亭子翘角飞檐，金顶红栏，煞是奇绝。李世民望着亭上龙飞凤舞的“兰亭”二字，不由想起了王羲之的《兰亭集序》，他自幼仰慕王羲之书法，因此时常临摹，虽未得其真迹，但时日久了，行书也颇有些成就。
　　此时正值初春，兰亭周围佰草丛生，花团锦簇，幽香四溢，环境甚是清幽雅致，不觉兴趣大起，说道：“刘兄，你这‘兰亭’二字笔势雄健，跌宕遒力，一时激起了世民的兴致，不如你我二人今日临摹一篇《兰亭集序》如何？”刘文静眉毛一挑，道：“好！不过你行书造诣极高，与你同时临摹，怕时要被你比下去了。”
　　李世民轻笑着摇摇头，却听小诺惊喜的一声轻呼，叫道：“大哥，我去帮你准备笔墨……“当下转过身子，一蹦一跳的去了。南宫千落失笑道：“小诺甚爱研习书法，平日里就常与文静切磋，此时听到你二人要临摹王羲之的《兰亭集序》，定时欢喜的不得了。”三人轻笑着在亭中坐了，丫头们奉上四盏清茶，两碟糕点，便退了下去。
　　刘文静道：“等下夫人也来写上几个字，凑凑热闹。”南宫千落道：“我这江湖中人，不通文墨，还是不要献丑的好。”李世民听他提及江湖中人，这才想起刘文静在茶寮时说起月牙形状的玉佩乃南宫家信物一事，于是便跟南宫千落把林中遇到飞星暗器的事情详细说了，南宫千落自怀中取出一枚通体经营的玉质物件，问道：“可是此物？”李世民定睛一瞧，道：“正是，嫂夫人可知这其中原委么”
　　南宫千落定定的瞧着玉佩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才道：”这玉佩叫做‘月盈珏’，林中的那枚玉佩必是南宫家的信物无疑，不过以煜儿的身手，还不至于在打斗中遗落玉佩。看飞星掷入松树的力道，也有可能是瑾儿。”李世民听她名字叫的亲切，又持有南宫家的信物，便问道：“莫非是嫂夫人的侄女？”南宫千落点头道：“正是！说起我大哥这一双儿女，倒也有趣，煜儿生来骨骼惊奇，是极为难得的练武奇才，可他却对武功没有太浓厚的兴趣，若不是为了接管飞星门，怕是此生只会由着自己的性子舞文弄墨了。倒是瑾儿，虽然资质平平，可自小就痴迷武学，日夜刻苦修习，功夫竟也不错。”
　　刘文静苦笑着摇摇头：“如果那杀人毁尸真是她干的，这南宫瑾小小年纪，又是姑娘家，下手倒狠。”南宫千落道：“我也只是揣测，或许玉佩为他人所取，也未可知，江湖中高手如云，将飞星置入松树三分之二的深度也不是什么难事，对小诺来说就轻而易举。”说完，又轻嗔道：“五毒飞星门从未以正道自居，既是所谓名门正派眼中的毒门邪教，那江湖恩怨，杀些人又有什么干系，不过是手段狠辣了些，在未嫁你之前，我何尝不是如此。”刘文静陪笑道：“夫人说的极是，为夫失言了。”南宫千落抿嘴笑道：“我不与你计较就是了。”
　　说起刘文静和南宫千落相识，还颇有些戏剧性，那年刘文静身无要职，四处游览，一日骑马外出涉猎，巧遇南宫千落捕获了一条小金蛇，刘文静见那蛇头呈三角状，虽只有小指头粗细，但蛇身金黄泛着毒斑，一看就知剧毒无比，因此叫道：“姑娘小心，这蛇含有剧毒。”
　　南宫千落回头一看，见是个三十多岁的文质书生，模样甚是白净，轻袍缓带，神情潇洒，便笑了笑，道：“我可不用小心它，它落到我手上，莫说伤我，便是想逃都难。”刘文静奇道：“你捉这毒蛇做什么？”南宫千落只道了声：“玩呗！”说着取出个竹筒，将金蛇掷了进去，又拿竹塞盖住，那蛇在竹筒里不安份的一直攒动，却哪里出的来。
　　刘文静道：“蛇这种东西，女孩子无不害怕，你胆子倒大，还敢捉毒蛇来玩。”南宫千落却反问道：“我为什么要与其他女孩子一样？”看了他背上弓箭，又道：“你这个人还真有意思，明明一介文弱书生，还偏偏学武人涉猎。”刘文静哈哈大笑，道：“你这姑娘，倒是有趣，谁跟你讲，穿的像书生，就一定会是个书生，我可是文武全才！”南宫千落不屑道：“你自己说是就是了么？”
　　刘文静道：“不然还要怎样？”南宫千落邪笑道：“试试就知道了。”说着扬手一挥，一枚飞星暗器“唰”的一声射了过去，刘文静如何料得到她说动手就动手，再者除了习文射箭，他还真不会别的，这时哪里躲的开，一怔之际，飞星暗器正中他肩头！刘文静痛哼一声，“扑通”一声，跌下马来。
　　南宫千落没想到他真不会武功，连忙过去查看他伤势，她虽出身毒门邪教，心眼儿却好，当时只觉他有趣，逗来玩玩，这下把他打伤，断无不顾之理，因此悉心照料他的伤势，好在她这暗器打出去没使用多少内力，刘文静伤势并不严重，但他欢喜南宫千落性格率真，所以一直说伤势并未痊愈，直拖了半月时间，二人情愫渐生，一年后，二十五岁的南宫千落脱离五毒飞星门，嫁于三十五的刘文静为妻。婚后刘文静对这位娇妻甚为宠溺，夫妻二人极是恩爱。
　　李世民道：“名门正派之人，所作所为也未必光明磊落，正邪可不好定义。”南宫千落道：“还是世民看的清楚，我虽退隐江湖多年，但哥哥自幼待我极好，门派众人纵有心狠手辣的行径，我还是会觉得名门正派也比不得五毒飞星门的。”刘文静温言道：“那是自然的，夫人不就是心地如菩萨般善良么？”南宫千落听他这般说，心中欢喜，正待答话，却见小诺取了笔墨纸砚匆匆赶来，说道：“我房中的墨刚好用完，又去了大哥书房取的，让你们久等了。”
　　李世民忙帮着他铺纸研磨，说道：“有劳苏姑娘！”小诺嘻嘻一笑，道：“不用客气，等下把你的墨宝送我一张就好。”李世民一愣，谦道：“我的字可算不得好的，不过你若是喜欢，等下我认真写一张给你。”小诺笑道：“如此多谢了。”刘文静道：“世民的字你都还没见过，就这么喜欢了，我可没见你对我的字这般感兴趣。”小诺陪笑道：“大哥说哪里话来，茶馆里的字，多数是出自你之手，若是对你的字没兴趣，门扁上艺福堂那三个字，我就自己来写了。”南宫千落问道：“那你何以对世民的字如此喜欢？”小诺道：“方才大哥说，二公子行书造诣极深，我也是喜欢行书的。”李世民轻笑道：“当不得刘兄如此称赞，等下怕是你要失望。”
　　小诺边研磨边道：“如果你的字都当不得大哥夸赞，那我的字岂不是连台面都上不了。”刘文静道：“待会儿便知晓，大哥今日是注定要败给世民了。”小诺迫不及待道：“墨已研好，二位快快请吧。”李世民与刘文静各自执了笔，在砚台上沾了墨，便在纸上轻松挥毫，两篇《兰亭集序》零落成墨，洒然于纸上：
　　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修禊事也，群贤毕至，少长咸集，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引以为流觞曲水，列坐其次，虽无丝竹管弦之盛，一觞一咏，亦足以畅叙幽情，是日也，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所以游目骋怀，足以极视听之娱，信可乐也。
　　夫人之相与，俯仰一世，或取诸怀抱，悟言一室之内；或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虽趣舍万殊，静躁不同，当其欣于所遇，暂得于己，快然自足，不知老之将至；及其所之既倦，情随事迁，感慨系之矣，向之所欣，俯仰之间，已为陈迹，犹不能不以之兴怀，况修短随化，终期于尽！古人云，“死生亦大矣。”岂不痛哉！
　　每览昔人兴感之由，若合一契，未尝不临文嗟悼，不能喻之于怀，固知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悲夫！故列叙时人，录其所述，虽世殊事异，所以兴怀，其致一也，后之览者，亦将有感于斯文。
　　“好字……果然是好字！”小诺不由叹道：“行家就是不一样！”“哦？是说我的字好，还是夸世民的？”刘文静搁下笔，抬头问道。小诺眼睛一眨，巧笑嫣然，道：“自然是两个都好。”刘文静却不依不挠，追问：“可二者总有区别，你也研习书法，倒是给品评一下。”李世民也将笔搁下，忍不住问道：“苏姑娘觉得，这字好在哪里？”小诺侧头一想，说道：“大哥的字有雄秀之气，似出天然，章法、结构、笔法都很好。二公子的字么，有点像他的人，心性极好，不浮躁庸俗，他执笔时，似乎将人也慢慢带入字里，所以他的字形断意连，气韵生动，风神潇洒，蛮有些魏晋风度。”
　　李世民想不到这小姑娘竟如此懂自己的字，见她观察入微，品评到位，便道：“多谢你夸奖了，魏晋嶙峋，风骨铮铮，恐怕我此生难以到达这样的境界，并且我的字笔锋不利，少了刘兄书法的厚重。”小诺道：“王羲之的《兰亭集序》笔笔皆有奥妙，后世再难超越，之所以如此绝妙，一是他深厚内敛，不流于外在的形式，二是与当时的环境状态有关，如果再让他换个地方，面对的不是那些人，写时没有那样的心境，想来也不会再有那样的意韵了，二公子风骨傲人，岂会达不到魏晋嶙峋，风骨铮铮的境界？”李世民眼睛一亮，只觉这丫头眼光独到，心思细腻，仅仅十三四岁年纪，当真是极为难得，说道：“你赞的我都有些飘然了，再品评下去，可不得了。”
　　南宫千落道：“书法我虽不懂，但习武确是这个道理，再巧妙的招式，也终究是死的，临敌交手之时，往往会应变出未曾修习过的武功招数，从而出奇制胜，可过后再练习那些招式，又觉得并无多大用处。”小诺道：“弹琴、写字、绘画、练武莫不如此，性情心境才是最重要的东西，不然技法再好，气息不稳，终是流俗。”说着轻叹道：“大哥和二公子的字，我此生是比不过的了。”刘文静笑道：“小丫头舌灿莲花，伶牙俐齿，评的极妙，得此义妹，真是文静之幸啊！”
　　小诺笑吟吟的道：“能结识大哥和嫂子，也是小诺之幸。”李世民看她对书法颇有见地，便道：“苏姑娘也来写几个字可好？”小诺不好意思的道：“我就不班门弄斧了，免得你们取笑我，适才你答应将这字送我，我可不客气了。”不待他答话，又转头对刘文静道：“大哥这字也送我可好？”刘文静道：“你若喜欢，拿去就是。“
　　小诺俏丽的脸蛋难掩喜色，小心的将两幅《兰亭集序》卷好收起，说道：“这我可要好好收藏起来，说不定以后……”嘿嘿一笑，却不再言语了，刘文静好奇心起，问道：“以后怎样？”岂料小诺又调皮起来，说道：“这我可不告诉你，女孩儿家的事儿，你问这般清楚做什么？”刘文静笑骂道：“你这丫头，明明是在说字，怎么又变成了女孩儿家的事儿了？古灵精怪的，不知道又在打什么主意。”
　　南宫千落横了刘文静一眼，对小诺说道：“你大哥好奇心重，不必理他。”说着话，伸手在碟中取了一块糕点，递给小诺，宠溺道：“来吃些点心，你最爱的核桃酥！”小诺笑着接过，道了句：“还是嫂子待我好！”将糕点放在嘴边轻咬了一口，只觉松软香甜，入口即化，忍不住多吃了两块，刘文静道：“少吃些，晌午才刚刚用过膳食。”小诺小嘴一撅，道：“不知道能吃是福气么？”刘文静无奈道：“又是些歪理。”李世民将自己面前的一碟糕点推了过去，温言道：“苏姑娘习武，难免饿的快些，这里还有。”这下小诺反倒不好意思吃了，其实她倒不是饿了，就觉得这糕点甚是合自己的口味，低声道：“你们会不会觉得我吃的太多？其实我食量不大的，只是嫂子做的糕点太好吃了而已嘛……”“哈哈哈哈哈哈……”爽朗的笑声回荡着整个后花园，经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