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坑人的正确方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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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按下了暂停键，整个大殿里所有人的动作几乎都在同时停止，连一向对外界反应几乎为零的君小司马，端着酒杯的手也停在了半空中。
文武官员的目光一齐投向离艮青。
帝君亦是缓缓转头看向离艮青：“巫主？”
离艮青闻言不紧不慢地继续抬杯喝完酒，随意放下酒杯拿着旁边的绸布沾去嘴角的残留的酒液，道：“君小司马一月前参小司徒私扣粮草，经大司寇查实无误。按大漾律当秋后问斩，已押解至巫宫大狱。”
离艮青语调丝毫没有半分变化，神色如常，平铺直叙地说出一个中大夫爵位的官员的生死。
“这样啊。“帝君抚了抚胡子，偏头对离艮青说道，“巫主掌刑罚之事自有道理，那便如此吧。”
“帝君明鉴。”太宰从席间走出向帝君和巫主作揖后道：“小司徒累世公卿，家世清明，断不可能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下大夫身份贵重，仅大司寇一方调查难免有所疏漏，难以服众，望帝君巫主三思。”
大司空亦是出列陈言：“小司徒世代为大漾尽心竭力，如此草率定罪着实会令忠臣心冷，民心离德。望巫主哀矜其诚，收回成命。”
“望巫主哀矜其诚，收回成命。”
“望巫主哀矜其诚，收回成命。”
“望巫主哀矜其诚，收回成命。”
霎时间，大殿中站满了躬身请命的臣子。
“巫主，这……”帝君面露难色的转头看向离艮青，似乎是在等他的下文。
“君小司马，此事因你而起。”离艮青点起君潇尘，“如何？”
君潇尘从方才那一停后便继续自顾自饮酒，看着帝君和底下朝臣之间的互动。直到离艮青直接叫起了她，她才放下手中的酒杯有些缓慢地起身，似有微醺之意。
向上首位两人作揖：“请帝君巫主先恕臣片刻后言行失状之罪。”
“……不可伤人。”离艮青沉吟片刻后慎重说道。
百官：……竟然只有不可伤人。
“谢巫主。”君潇尘再是一揖，然后只是站在席上，并不走到中间。
“两年前，正灵宫大殿，本大夫因粮草失衡之事手刃廪人。”君潇尘语气淡淡，“各位真是贵人多忘事。”
“征战素来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三千士兵因粮草短缺险些困死于城中，意欲何为？”
“诸君是认为，我等仍处于平民为草菅，奴隶任打杀的前朝？还是诸君根本视我大漾国祚于无物？”
“若是前者，列位卿大夫先祖缘何揭义旗而起尊我开国圣君为帝；若是后者，”君潇尘眼神微抬，讥讽地扫过在场的众人，“巫主尊上的巫宫大狱可能会等着诸位。”
“至于小司徒之罪……”
君潇尘行到案前，摆开前襟，向上首位单膝跪下：“臣君潇尘，参小司徒贪赃枉法、草菅人命、不忠不孝之罪。私扣粮草是谓贪赃枉法，置三千英雄于死地是谓草菅人命，枉负国恩背弃祖训是谓不忠不孝。望巫主明辨是非，以正典刑。”
言罢，双膝跪地，叩首。
“望巫主明辨是非，以正典刑。”大司寇亦是走出席间，向上首离艮青的方向跪下。
“望巫主明辨是非，以正典刑。”
“望巫主明辨是非，以正典刑。”
一时间，大殿里鸦雀无声。
只是许久之后，一双云履才在大殿上发出行走的声响。
“起来。”
一道柔和的声音在君潇尘头顶响起，两手轻扶君潇尘的手肘将她搀起来。
“我大漾的功臣无需对别人叩首。”
君潇尘眉梢微动，有点吃惊地看着站在她面前的离艮青，讶异于他的举动。
离艮青脸上依然挂着他万古不变的平淡笑容，负手在大殿中向着百官，道：“望本尊收回成命，是觉得神的判定有失偏颇？”
“还是觉得本尊假传神意，欺上瞒下？”
“抑或是觉得本尊意图不轨，结党营私打压异己？”
君潇尘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哪一天看着个伪神看得这么顺眼，当然只是现在。
“巫主尊上明鉴，臣等并无……”
“尔等意在何为，”离艮青转回首座，流云广袖一甩跪坐而下，端的是谪仙气度。颇有些寒凉的眼神扫过在场俯身的百官，“但说无妨。”
并没有人开口，生怕一言不合又被巫主以“侮辱神”的名义弹压。
“尔等不言，本尊无法揣测神意但揣测一下人意还是可以的。”离艮青的目光在太宰身上停留，道，“太宰无非想让本尊挑几名‘德高望重’的卿大夫重审小司徒一案，本尊说得可对？”
“巫主说的是。”
“帝君可觉得有理？离艮青不忘转头询问一下一边一直在默默看戏的帝君，让帝君出来刷一下存在感。
“本君说过，刑罚之事乃巫宫权责，巫主决定就好。”帝君摆摆手，“本君乏了，此事有劳巫主决断。”
帝君说罢，示意小宰后起身便走。
“恭送帝君。”
待帝君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角落之后，大殿里的气氛瞬间就冷了下来。帝君不在，这里最大的话事者便只剩巫主一个，太宰便没有了最硬的靠山。
“既然太宰想要几位‘德高望重’的，那本尊便帮你挑上一挑好了，”离艮青的目光在大殿上转悠了几圈，道，“大司寇、小司马、廪人，尔等意下如何？”
“臣等谨遵上命。”
“太宰可有异议？”离艮青看向一边的太宰。
大司寇是巫宫主刑罚者；廪人为主粮草者，同时是太宰的人；小司马既是弹劾小司徒的人同时也是帝君的势力。三方势力各有人在，非卿即为大夫，牢牢堵住了太宰的嘴。
可就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大司寇小司马是在同一个阵营的，同时一者为卿一者为中大夫。而廪人为中大夫爵位，无形之中就变得势单力薄。
但若是让大司空前往查案，虽然大司空为卿爵，但司空所辖之事与此事并无交集，师出无名。
“……臣无异议。”太宰低头一揖。
离艮青随意地点点头，似乎是没有看见太宰绷紧的手，道“明日辰时正，命司隶领五十人前往小司徒府搜查。大司寇、小司马、廪人，尔等从旁监督。本尊明日亦会亲临小司徒府。”
“找到罪证，服从大司寇原判；若是没有，”离艮青的目光正好与下方太宰微抬的目光对视，“大司寇主审，帝君、本尊、太宰并君小司马监审小司徒。证实无罪——”
“本尊愿向神明以死谢罪。”
“巫主不可！”在场的官员都是猛地抬头，虽然他们大多也都知道神明这回事其实不过就是那样。但是巫主在百姓眼中可是说一不二，巫主以死谢罪在百姓眼中可是国之大乱的征兆啊。
“吾意已决，休得多言。尔等退殿吧。”
百官还想再多说些什么，但是离艮青已经甩手而去，只留下一殿面面相觑的官员。
伪神这一回卖的又是什么药。
她可不相信离艮青会随意开口说这种话，像他这种仿佛虽是可以为苍生去死的人到了紧要关头一般把自己的小命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没有完全的把握，他是绝对不会说出这种话的。
而且他到最后关头自然还有他的保命绝技——民意。只要他随意让巫宫放出一个风声，估计就会有一大堆的百姓会用他们写得歪七扭八的姓名联名向帝君请命，而且还有一堆的文人骚客有学之士向大司徒投谏言书陈情表，再不行往神门和宫禁东正门一跪。
多得是他死不掉的方法。
到时候最头疼的不是帝君，而是他太宰自己。
君潇尘心里冷笑一声，太宰这个哑巴亏吃得可是够大的，还什么反驳的理由都没有。
“大司徒，你劝劝巫主啊。”
大司徒直接给了旁边说这句话的小宗伯一个白眼，懒得解释。巫主什么算计他不清楚？他从小和那个坑爹玩意儿一起长大，就没见他什么时候被别人算计过。
不过还是要形式主义地问一下别人的意见。
“君小司马，你看这……？”
大司徒准备把这个问题丢给话题终结者君小司马，一转头却发现君小司马已经走出了殿门，只留了袍子的一角刚刚在店门外扫过。
“君小司马请留步。”
三更一脸崩溃地站在正灵宫侧，奉离艮青巫主之命前来拦截他面若寒冰生人勿近的“夫君”大人。
“巫主有请。”
“带路。”
这人倒是有自知之明，还知道她会来找他问个清楚。
因为她从来没有参小司徒扣押粮草之事。她从九幽前线传来的竹简，只是在战报之余提及粮草供应缓慢恐有人动手脚。
虽然此事却是令她大动肝火，待她回帝都后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狠狠地参动这手脚的人一本。
然而他就这样把这个上本参人之事扣到了她头上，奏本的字迹用印的一干证据一定已经伪造好了，她去寻出来也断不会有人信她。若不是方才回府度过君绰呈上来的情报，此事她断然是不知的。
之所以刚才附和着他那么演下去，是因为她对小司徒也厌恶至极。二少君冤案，太宰是主使，小司徒绝对是主谋之一。
而且征九幽粮草供应迟缓一事，小司徒绝对有在从中作梗。征九幽若是败了，他们便有理由和之前她斩杀下大夫之罪两罪并罚，秋后问斩。
死了不冤。
所以凯旋回来的君小司马今天憋了一肚子的火，有被自己的属下气得，有被自己的政敌气得，还有被自己的“邻居”气得。
然而，君潇尘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若是放在平日，这些人的行为根本不会让她的表情有太多的变化。
三帝姬的离世却变成了一切的催化剂，让这些愤怒在悲伤中酝酿。
“巫主。”
三更向暗处立着的一个身影鞠躬后，就将自己的身影隐退在夜色中。
“子仇兄，别来无恙？”离艮青转头，脸上的笑意比之刚才在大殿上有了几分温度，“寻到一个时间单独与子仇兄对酌还真是不容易。”
“宫禁之中不是说话之地。”君潇尘目光在周围转过一圈，在黑暗中的几个方向中略略地停了一下，“舞雩台。”
“哦？”离艮青手中折扇一摆，在手中轻拍着笑道，“子仇兄难得的好雅兴，一刻钟之后，舞雩台见。”
“告辞。”
君潇尘一揖后转身便走，很快身影消失在宫禁并不明亮的夜中。
而刚才君潇尘目光停留的那几个地方很快就有几个人出现，单膝跪在离艮青面前。
“瞧瞧你们几个，”离艮青悲悯众生地看了看他面前的几个亲卫，“又被发现了。”
“说来也奇怪，”离艮青看着君潇尘离开的方向，“他的君暗去哪里了？”
那几个牛皮糖程度堪比他的行夜的笨蛋。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坑人的正确方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