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蓄梦城》道葭

3、三

　　摇红睡至第二日晌午，便起身了。
　　披上一件棉罩袍，走出房间去。
　　院子边角就是厨房，摇红走过去看里边，蒌香正坐在一矮桌子前吃午饭，盘子里是两只葱烧饼和一碟子酱菜。
　　看到摇红进来，蒌香连忙站起来，姐姐这么早起了？也不叫我一声。
　　这么冷的天气，也不吃点荤菜，身子不能抗寒的。摇红皱眉看着蒌香的饭菜，让别人看到，还以为我克扣你的工钱。
　　没，姐姐……蒌香不好意思笑笑，抹抹嘴，前两天家里来人捎话，到春天这会了，家里买种籽的钱不够，税钱又重，所以攒了些都拿回去了。他们都晓得，这两年在姐姐身边，姐姐待我好，只是他们日子难过……
　　哎，摇红无奈何，眼睛环顾四周岔开话题，待会你去丹枝姐姐处，替我借她一套行头，《双锁山》刘金定的那套武旦行头。
　　丹枝姐姐好像又出去了。蒌香想了想，最近她好像经常到城西郊的莲泉寺去。说是那里的金刚菩萨十分灵验，她发了什么大愿，所以每天都去。
　　发了大愿？我这阵子倒也想要去拜拜菩萨的。摇红一时兴起，那咱明儿也去莲泉寺好了？
　　是。蒌香点头答应。
　　傍晚时分，华灯初上，车水马龙。
　　城东的梅冉堂，门面不大，但门庭整洁，左右檐上支起一双覆以红纱的灯笼，火光透红纱出，晚风中轻慢摇曳。
　　因约好了今晚梅冉堂聚会。梁凰烨摇红到步时正好碰上虞贵蟾，三人同时下车。
　　虞贵蟾同样和前一天那般珠光宝气，脖子上竖着高高的红色元宝领子。
　　哟真巧！虞贵蟾笑着招呼。咱一块进去吧。
　　她像个主人似的招呼二人走入梅冉堂。
　　一进店堂里，光线不充裕。但能看清正前墙上，挂着一副枝蕊参差的寒梅图，旁边两行‘烟笼玉障隘’‘雾冉石池深’的对联，下方摆放一组棕黄色的黄花梨木桌和高背椅子。
　　店堂里不算宽敞，两侧都是一些摆放着陶瓷、木雕类工艺品的架子，空气里有焚化的黄熟香味道，摇红先前呼吸着室外的冷空气，骤然走入屋里闻到带炭火热的香味，不觉打了两个喷嚏。
　　贵客驾临了！从旁一门迎出二人。首先是庾治的声音。
　　梁兄、摇红姑娘。虞琅拱手一揖。
　　虞兄。梁凰烨回礼。摇红则略点低一下头。
　　来吧，不要见外，请内堂小憩。虞琅随即转身引方向走。
　　穿过短短的几步，陡然转入一比先前宽敞的内室。内室门前有一道透明的珠帘帷幕，紧接着听到一女子曼柔的声音，环儿，再多点几盏灯来。
　　是。一小丫头的声音答应了。
　　虞琅掀起珠帘，请进。
　　帘内已有一名女子站立恭候。
　　我来介绍，这位便是梁凰烨梁公子、摇红姑娘；这位便是梅冉堂主人梅玉卉。
　　双方连忙作礼。
　　摇红细看梅玉卉的装容；只见她梳一双小椎发髻，插玉簪，着柳黄色绫袄，月白缎子坎肩，下身是同样柳黄绫的绵裙，手腕戴着蜜腊串，领口围着一圈白兔毛的围脖。轻敷了脂粉的瓜子脸，眉若远黛，杏目若含秋水。只是，虽少艾青春，但神情间又多了一股清冷的气质，没有多过妩媚敷衍。
　　‘梅冉香君’，久仰大名。梁凰烨独又朝梅玉卉一揖。
　　梁公子莫要见笑了。梅玉卉也微微一笑，玉卉已经备下一些茶果，贵客请坐。
　　梅玉卉身后便是一张黄花梨木的大圆桌，上摆好了几色点心和茶具。桌下也有脚炉，各人依次坐下。
　　众人喝着茶，说几句客气的套话。点灯的小丫头此时又点起数盏灯，霎时光火通明。
　　梁凰烨的目光一直在四周环顾，这屋里摆放的宝贝明显比前面的多啊。
　　这屋里哪有什么宝物呀。梅玉卉笑笑，只不过取巧地在显眼处摆两只白釉瓶子、仿制的青铜香炉罢。至于焚的香，也只是寻常的蜀葵花叶制的香饼。
　　何必过谦。梁凰烨笑笑，转向虞琅，今天已经跟我们社长说了，他一直尤其于对鼻烟有所偏好，尤其喜爱收藏鼻烟壶。听到紫晶瓜豕鼻烟壶，他说早有耳闻，希望尽量得见。
　　真的？虞琅惊喜道，那太好了。
　　是啊。梁凰烨点头，那么虞兄就约个时间，或者方便的地点，我们社长必将前来。
　　这是必然。这两日内，就在这梅冉堂，具体时间到时我会派人告知。
　　梅玉卉这时站起来，我去后院厨房为各位吩咐晚饭，各位稍坐，去去就来。
　　庾治有点百无聊赖，饭没来之前，想想什么消遣下时间吧。
　　虞琅有点神秘地笑笑，其实我还有一物件，不能说有趣，但很奇特。我琢磨了很久，也不清楚其中的玄虚。
　　噢？你也搞不清楚，是什么奇特东西？庾治顿时来了兴趣。
　　虞琅回头对旁边伺候的小丫头吩咐道，你去把放在夫人房里梳妆台上的黑色盒子拿来。
　　是。小丫头应声去了，便捧着一只黑色盒子回来。看模样盒子很有些分量，虞琅过去双手接过，再放到桌上。
　　众人围观，是个尺寸和女子所用妆奁盒差不多大小的木盒，可不同的是表面没有一般妆奁盒惯有的镂刻通花、珠宝镶嵌。
　　再仔细看，木质本身泛着金属般的色泽，以手轻抚甚至有若绸缎般的质感。
　　这盒子本身是最珍稀贵重的紫檀木料。虞琅介绍道，当时将这盒子转手于我的人，说这是前朝最高后族贵人贴身随带的宝盒，据身边奴才流传，从未见此盒打开过，也不知里面装载什么物事。
　　那你打开看过了？装的都是宝石金钗玉带么？庾治更加好奇。
　　没有，这盒子根本打不开。虞琅向众人展示盒子的正面，赫然锁着一只婴儿拳头大的黑色小锁。别看这锁头小巧，你们看仔细了。这把锁非金非银，非铁非木，近百年来周转波折，竟都不腐不锈。我费好些周章，同样也没能打开。若强行以武器劈开木盒，这上乘完好的紫檀木又实在可惜。
　　梁凰烨仔细察看了锁头，摇摇头，果然是离奇的非金非银，非铁非木……
　　正说着，方才帮忙搬盒子小丫头回来，夫人请各位移步偏厅，已经备好酒菜。
　　众人才暂放下紫檀木盒的议论，随小丫头往偏厅去吃饭。
　　晚饭间不免谈论风雅，斟酌把酒，席间作兴玩笑，直至半夜方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