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氏温言》顾与城

1、郁氏温言

　　承启四年的惊蛰日，于郁氏温言而言是一个不平凡的惊蛰日。这一日她被母亲钟氏双眼含泪亲手送上了北上的马车，在十六日后就会踏进这天底下最繁华的所在——皇宫。
　　郁父的态度显而易见的与母亲不同。正值盛年而儿女众多的父亲已经在官途上走了近二十年，却一直都不大顺遂。时值三年一次的帝王选秀，就打起了把貌美惊人正值二八年华的嫡次女送进宫的主意。
　　郁母是郁父的续弦，生于东陵大富之家，郁父只是个小小的东陵从事。虽说我朝重农轻商已久，但钟家是东陵出名的富商大族，配一个从事也算是下嫁。但郁母当年执意给郁父做续弦，又颇得掌家老夫人的的疼爱，也就这样嫁了进来。
　　进门也有数十载，却只在进门次年生下了温言这个嫡次女，再无所出。纵然这个女儿继承了父母双双的好容貌，被誉为“东陵第一美人”，却也无法继承家业。于是这些年里府里的姬妾顺理成章的一年比一年多，郁母自知生育无能再加上生性本就温软，也不曾阻止过郁父纳妾。
　　如此略算一算，郁府里贵妾就有三个，郁母还亲自抬过两个媵妾，小妾更是有八个之多，其余没有名分的通房丫头更是无从计来。抬了妾侍的几乎个个都有生育，除去胎死腹中的那几个，再除去夭折的那几个，如今长成的就有五个妹妹六个弟弟。
　　如此，温言对男人的风流也算是见识到了——郁父不过一个月俸五十两外加三石粮食的从事，都多情至此，何况是说那位坐在九五之座上的，坐拥天下的君主呢？
　　纵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当温言看到选秀时泱泱近万数花龄少女时，她亦咂舌…泱泱九州四海之大，人数几何哉？纵然是只有十四岁至十九岁的少女，那也是一个极其庞大数字，选秀一次是何其繁琐，真要万人同选？时至今日，温言才惊觉自己愚蠢。
　　她原本信心满满的一路北上来到京城，东陵是九州最富饶的州之一，自古以“东陵山水养美人”而被称为“美人州”。温言只有十一岁时就被东陵巡抚赞为“稀世美人”，年值十五开始参加世族子弟的茶话会，被过半数的世族子弟票选为“第一美人”。
　　自小她就对自己的容貌极富自信，中选自是必然，也不止一次想过有朝一日能够封妃，甚至宠冠后宫，父亲亦能平步青云，母亲在府里说话也能更有底气。
　　如今看到这么多的应选秀女才发觉自己愚蠢——天下貌美女子不知几何，皇帝如今还不到而立之年，三年一选的选秀不知还有几个。个个都是千里挑一的花季女子，我如何让自信能比她们都美？就算胜在一时，我迟早都会失去这张倾城的容颜，开始老去，届时…
　　思绪一时翻飞，一边自小伺候的谷雨轻声提醒：“小姐，快要轮到咱们了。”
　　哦是了，她正等着初选呢。各州只在大选之前检查应选秀女身体有无恶疾或家族病史。进宫的初选是要检查秀女们身体有无疤痕，还有身形体重是否合格以及身体是否完璧。
　　秀女们按州分了组，东陵排在最前。宫里拨出了五百余宫人用以选秀，要在三日内完成初选。
　　初选其实内容并不复杂，只是过程繁琐。初选选完已是三日后，紧接着就是次选，没有半日休整。
　　次选之前，小满凑到温言边上，跟她说了一桩打听来的事情：“小姐，听嬷嬷们说，过了初选而不过复选的秀女们，会被分配到宫里各处做宫人。如无恩典，及二十五岁才能出宫呢。”
　　温言一时愣住，能过初选说明身家清白，复试不过留下的大多都是身家平民而又容貌普通的——等到二十五岁再出宫只怕只能给人做续弦，嫁都嫁不出去也是有的。
　　“也是时运不济。”温言有些唏嘘又有些戚戚焉，“宫里有司婢宫培养各式宫人，这些选秀又落选的秀女大多都分配到贵人们的宫殿里服侍吧？这样的宫人们的命最不值钱，一点小由头就能轻易发作起来，丢命也就是朝夕的事情。”
　　谷雨低着头，语气平静：“小姐是即将进宫的人了。这些事日子长了也就能看淡，还是不要为了这些不与相关的事费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