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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   【她生病生得很严重的那几年。那时她记得她问他:“萧枍,若我明天就死了,那你怎么办?”还记得那名喜欢皱眉的青年沉声道:“定当黄泉共赴,不负卿此生。”她那时又高兴又担心,她伸手抚平青年的眉头:“你啊,年纪不大,就不要老皱着眉,显老呢!”他便果真舒展了眉头。过了一会儿,她又说:“萧枍,若我真的是死了,我不要你共赴黄泉。你要活得好好的,为我每年在山中种上一棵红豆杉,把我的墓碑就安在山上,那时啊,我就能看见漫山的红豆杉生长了。”可是谁的眼泪模糊了衣襟?又是谁的诺言敌不过现世?但他说:“好,阿七。”】

      锦卿想过很多次与他重逢的场景。在宴会上,在饭席上。总之很多种可能,都是她能够明艳动人的出现在萧枍面前。自十三岁时在萧家后山的那条长满梨花的小道上第一次看见他,自十四岁时在京师学堂听他那场演说,自十六岁离别时与他拥抱,算来整整已有三年的时间。

      于是在她成年后的第一次相遇,仿佛又是时光倒回。回到了萧家那条花间小路上。锦卿去萧家做客拜访,便听到萧家那位慈颜悦色的大太太说:“萧枍这小子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啦,今儿早上才从香港回来。这七丫头来了也不知露脸招呼,真是不知事!”锦卿心跳漏了半拍:“太太.......萧枍回来了?”萧大太太笑道:“嗳哟!七丫头莫不是乐傻了,连哥哥都不知称呼了。”
      锦卿连忙福了礼道:“太太,阿七有事就先走啦,下一次再来向太太请安。”说罢踉跄的跑了出去。萧大太太在背后招呼道:“慢点儿,仔细摔着!”

      曾经书上记着这样一个典故:杏树开花时,雪白枝条风中轻颤。他在诗中提及,旧日与友人在树下相聚,饮酒,吹箫,穿白衣的少年后来亡故。月光下白色花树和衣衫,何种盛况美景已无法得知。很多年之后,他在遥远异乡的巷子里走过,酒馆灯笼未熄灭。晕黄的油灯下,饱墨沁透的纸笺轻浮了半生。从此易喝醉,只远行。锦卿曾想提笔为此赋词,可总在白衣少年亡故之处哽咽无言;“他已亡故。”她告诉萧枍:“这样的话轻轻一念,竟有种悲漫的感觉。”萧枍说:“你一个小孩,不该有这么深刻的感受。”她回道:“无他,提笔就老。萧枍哥哥。”她想,那时她还是叫萧枍哥哥的年纪。
      十五岁的时候,锦卿提笔泼墨,她写:敢负天下为卿狂。
      萧枍接过纸张,眼底有一丝惊艳闪过,继而笑道:“小姑娘,野心可真大啊。”锦卿直白,却也不指名道姓:“这只是我对一个人的野心,现在你可不知道。”萧枍笑道:“哦?是么。”

      锦卿穿着皮鞋,跑路却是极不方便。未等缪萧跟去,她便把脚上的鞋脱掉,快步向后山花道跑去。缁色长衫在那一丛花影后闪现,锦卿气息微喘。

      “..........萧枍....哥哥?.....”锦卿略有迟疑,但依然唤出了声。青年声色低沉,却依然醇厚得似一壶陈酿:“嗯?阿七?是你?”说罢,青年从杉树后头走了出来,手上提着几本案卷。青年身姿挺拔,黑发妥帖的贴在额头。眉宇间是一股自带的清冷俊扬之意,听到那一声“阿七”,锦卿微微心头一跳。萧枍抬头看见锦卿,俱是神色一怔。

      “呵!小姐,你就不能跑慢点!”缪萧远远从后跟来,看到二人后不禁噤了声。
      萧枍眼里含笑看了锦卿满头的大汗与她沾满尘土的赤脚,锦卿不自在了,咳了一声:“.咳咳......虽然我并不提倡封建的那些旧规矩.......可是,萧枍,你就这么看女孩子的赤脚还是不太合适。”

      萧枍“嗤”的一声笑:“怎么,难不成我看你小姑娘家的赤脚,还果真要以身相许不成?”锦卿微笑,看到萧枍眼角处那一粒褐色的小痣,道:“倒没几个人像你这样跟我说话。”
      萧枍挑眉:“是么?”锦卿道:“而且我也不是小姑娘了,我已经十九岁了。”
      萧枍眼中含笑,揉了揉她的额发,锦卿感到额上一阵清凉,有植物的香气。他说:“可是还是一个小姑娘。”
      仿佛又是站在演讲台上那个万众瞩目的青年,明亮的眸色如星子般发光。锦卿穿上鞋,朝远处的缪萧道:“缪萧。你先回去吧,我和萧先生说会话。”

      缪萧会意,转身跑下山去。锦卿站到萧枍身边,发现刚刚及到他的肩头,微微懊恼起来;锦卿感叹道:“萧枍,你高得像我的那些外国同学。”其实她也不知道到底要说些什么,手心都起了一层汗。萧枍道:“说什么胡话。”
      锦卿又道:“萧枍。”他回答:“嗯?”
      她说:“萧枍。”
      他说:“要叫哥哥。”
      她说:“不要,我已经长大了。”
      他说:“这些年,过得还好么?”
      她好像很愉快的样子:“很好。在学校过得很好,没有不适应饮食,还有你寄给我的信,我都好好的保存着,可是我寄给你的信远远比你寄给我的多。但我知道是你很忙的原因对不对?但是现在不开心的是阿妈死了。我都没来及看她一眼。”
      他将她轻轻抱入怀中,说:“阿七,如果伯母看到你现在依旧坚强,她会高兴的。”
      她闭上眼睛:“哥哥,我知道的。”

      萧枍轻轻笑起来,收好案卷,微揉了揉锦卿的头发,说道:“走吧,带你去吃点心去。”二人一路说说笑笑,走到萧家北苑。
      萧家极大,一面春水池便连接了南苑与北苑的两条暗湖。但这北苑比之南苑,却着实冷清萧索不少,院子里一应的碧清色瓷砖铺饰,纸糊的长信宫灯,上面几抹水墨画,而唯一的亮色,便是院子里大片大片的海棠花,朵朵开放得绚烂,院子里便是一股清幽的花香,恬淡致远,一台石桌上搁置着棋盘与紫砂茶壶,落花落在棋盘上,白色仿若刚下下去的棋子。

      锦卿拂落在棋盘上的落花,道:“这里是萧墨缘小姐从前的居所吧?”萧枍点头道:“阿姐从嫁去许家以来,太太都吩咐人把这里打扫安置好。我挺喜欢这里,很清净。”说着萧枍递过一盏茶,西湖龙井,冒着腾腾的清香热气。

      四周极为安静,就像与世隔绝了一般。青竹脆道,石桥下流过潺潺的溪水。萧枍摊开卷书看了一会儿,笑道:“阿七,你若烦了便先坐船回南苑吧,王叔一直在下面。我还要处理些公文。可能会耽搁一些时候。”锦卿若有所思的喝茶。萧枍轻扫她一眼便垂眸。

      等到萧枍看案卷回过神来时,已是夕阳西斜,抬头便看到锦卿坐在石凳上研究一盘棋,这盘棋黑白棋子已双方攻入各方阵营,互不相持,但只需一步的偏差就可使另一方满盘皆输。萧枍很好奇白锦卿是如何下出这一盘的死局。
      思考片刻后,萧枍执了一粒黑子下入白棋的要害部位,笑道:“这看似是一盘死局,但仍有机会扳回输赢。”锦卿道:“那么依然不能挽回大势呢?”说罢执白棋走了一步,萧枍惊诧了一瞬,道:“萧枍从不信没有扳不回的死局。”黑子落地,白棋满盘皆输。锦卿挑眉,眼中灵光闪动;她伸手抚乱了这盘棋局:“亦不曾下赌注,我不认输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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