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案》蟹昭仪

14、第十四章

　　这世上每个人都有一本唱词，时而悲调，时而欢歌。有人在角落饮泣，同时有人在另一隅欢唱。人的尊贵与悲哀，约莫都已在这样的寻求里一再叠唱。
　　白恒远冷眼瞧着病床上的小乞丐，她原本用破布包着的长发散落到胸前，苍白的脸颊仿若初入尘世的婴儿。头一次，对一个女人，有认认真真地打量。刚醒来的人却并不是那么安分，动来动去。

　　白恒远收回目光：“被动，伤口会裂开。”苏小尧闻言果真不再乱动，拉耸了脑袋，整张脸却显得苦兮兮的。白恒远暗笑，拿起外套：“你先这样呆着吧，过会儿我会吩咐人给你送吃的。”苏小尧埋头在被子里，动了动头。
　　“这是少奶奶的待遇吧？”她暗暗心想到。

　　一连一个月，苏小尧都住在医馆里，倒不是她死皮赖脸的不走，而是伤势太过严重，肋骨都断了一根；白恒远一个星期都会来那么几趟，倒像列行公事，苏小尧每次都能从他身上闻出不一样的香水味。
　　雷雨轰鸣的黄昏，她本以为白恒远不会来看她。说实话，她心里对这一为少爷是充满感激的，如今好吃好喝的养着她，更是她的一大福泽。因此白恒远每次一来，她都能想出好多天南地北的笑话，来逗白恒远开心，默默想要抵了医药费。

　　然而白恒远今日来，一如反常的阴沉着脸。
　　白恒远坐下身，看也不看她：“小乞丐，你被人欺负后想要怎么报复？”
　　苏小尧想了想：“当然是再欺负回去啦。”白恒远摇头：“这样的手段不太高明，被人欺负了，自然要以加以十倍的还回去，才能让你的仇家记住你的厉害。”
　　苏小尧不置可否。
　　苏小尧吸了吸鼻子道：＂我啊，才不想这样永远受人欺负！＂白恒远颔首不语。

　　苏小尧躺下身，脸上是一片於青。她道：＂以前我在想，为什么我不是哪家的小姐，有漂亮衣服穿，有好吃的东西吃。可那也只是想罢了。
　　有一次我看见陈家小姐和她的丫鬟，她们嘴里嚼着香喷喷的糖酥奶糕，那小姐穿着真丝绸的衣服，细细长长的眉眼，活像庙里的一尊小菩萨。我躲在门外看她，她笑着看见我，其实我只看见了她手里的糕点，那时我已经两天没吃饭啦，但是她也只对我笑，就把糕点吃完啦，后来就走了。
　　你不知道我有多伤心，我就趴在地上，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以前我阿嬷在的时候，她会给我糖果子吃，她会拍着我的头哄我。可现在我也只是一个小乞丐，后来南帮的头儿告诉我，这就是命，可我不信命！我就要风风光光的活着，迟早有一天，那些欺负过我的人，我会狠狠的踩过他们！＂

　　她顿了一下，侧过头静静的看着床头，那双晶亮亮的眼睛微暗。白恒远坐在藤竹椅上，阳光被他的背影遮去大半。

　　苏小尧揉了揉眼，吐出一口叹息般的笑，道：＂比如这次，我本来是要死的了，但你救了我，这才是命。“白恒远道：＂我救你，不是你的命，而是承了我心情好。终归你是要还我这份恩情的小乞丐。＂说罢白恒远拿起外套便走了出去。苏小尧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终于淌出了一滴水泽，落在枕头上便立即被吸干。她道：＂我欠你的，我自会还你，这可是性命之恩。＂她向来不想欠了别人的恩惠，总觉得一人赤条条来去无牵挂，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