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案》蟹昭仪

12、第十二章

　　【她含着清澈的微笑道：＂我叫苏小尧，苏呢，就是苏小尧的苏；小呢，就是苏小尧的小；尧呢，就是苏小尧的尧。本来呀我叫苏颜，阿嬷给我取的这个名字。我家乡在江南苏州，那里有一大片春日里盛开百里杜鹃。啧啧，那样漂亮的颜色。真美。但我顶不喜欢这个名字的，像个富家小姐的闺名似的。后来我阿嬷死啦，我就改了一个名字，哈哈，我倒是很欢喜呢！＂他沉吟了半晌问道：＂那你怎样活下来的呢？＂苏小尧哈了一口气，扬起脏兮兮的脸笑道：＂以地为铺天为盖，吃百家饭，报百家恩，为何活不下来！＂】

　　白恒远看到苏小尧时以为她是个男的，那时她和一帮乞丐坐在街头烤红薯吃，香喷喷的味道从街头一直飘到街尾。
　　诚然，苏小尧也是一名小乞丐，只是身材瘦小单薄，脸上被污泥涂的脏兮兮的，一时竟分不出性别。不过社会动荡，连大家小姐们都做不了自己的主，何况一个漂泊的浮萍女子，被认作男人，正好和了苏小尧的心愿。
　　白恒远从烟花巷里亦步亦趋的走出来，脸上带着醉意，白色西服上飘着一阵一阵的香粉味儿。此时他可不敢回家，只怕那二太太指着他鼻子骂蹄子。虽早已被骂惯了，但府上人多嘴杂，四少爷还是下不去台面。

　　乞丐帮里也是个小型的社会。别看乞丐们瘦得像根干柴棍似的，但力气却极大。苏小尧便是从城南的丐帮加到城北的丐帮，军阀混乱自管不了这些晃荡的游民，渐渐乞丐也连成了势力，小尧混迹社会十年，处世油滑自如，换了她自己的话说：＂跟着头儿出生入死，有头儿吃的我绝不会被饿死。＂于是苏小尧跌跌荡荡的混到了一个人际四通八达的地位，许多行业都有她认识的人。

　　乞丐们看到远处有一位看去穿戴不凡的富家少爷醉醺醺走来，北帮头儿唤了苏小尧去劫了那位公子哥儿，抢些银钱回来。苏小尧本来不想去，现在的人不好得罪，但比起素不相识的人，她更不想招惹了头儿，否则那些人便在背地里给她暗下绊子，让自己摔了个头破鼻青后来假惺惺的问慰，苏小尧顶讨厌那样的人，可这世道上虚情假意太多，她只能努力不让自己变成那样的人。

　　苏小尧走到恒远面前，瘦小的身子矮了恒远一个半的脑袋。远处乞丐头儿带着兄弟们饶有兴味的看苏小尧打劫。恒远只得低头看着眼前的小乞丐，这小乞丐浑身脏兮兮的，他一点也不喜欢，但那双灵动晶亮的眼睛仿佛会说话似的看着他。

　　苏小尧心中却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她早已盘算好抢到钱后如何从巷道里的几个岔路口全身而退，她才不肯待在北帮了，北帮的头儿待她不好，亡命的事净叫她来做。

　　南帮的头儿却待她很好，拿了钱去孝敬给南帮，又有几天好日子过。苏小尧这样想着。却没注意到这名公子哥儿提了她的衣襟往外走，苏小尧顿时大惊失色，张牙舞爪的向头儿求救。兄弟们看到苏小尧被拖走，立马噤若寒蝉，低头啃红薯。苏小尧心里骂道这几个贱人！若她力气巨大无比，定一锤打死一个泄愤。

　　白恒远脱着她走到路口，将苏小尧扔在地上，嘻嘻道：＂你这个小乞丐胆子还真不小！胆敢劫我！你可认得我是谁？！太没眼色！＂
　　苏小尧心里难受被弟兄们抛弃，此刻又被讥笑，于是便起身，退了两步，向白恒远骂道：＂老子认得你是谁！老子是你大爷！孙子，连你大爷都不记得啦！＂白恒远酒醒气极，骂道：＂你冲谁老子！＂
　　苏小尧做了个鬼脸道：＂你老子！＂转身欲逃跑，白恒远气得脸色发白，嘴唇翁动却骂不出声来。顿了半晌又讪讪的往地上啐了一口道：＂你最好别冲我老子，去上了我老子！＂苏小尧扑哧一下笑出声来，可从没见过儿子唆使人去上了亲生老子。

　　苏小尧凑过身向白恒远示好，拿出她善于交际的手段，外国人称作公关外交。她笑道：＂公子，老子对你又有了多一层的了解，看得出公子是个性情中人，人生在世，老子最欣赏这样的人才，俗话说多个朋友多条路，那么公子可否赏老子一个脸，咱们找个地方坐下深谈。＂
　　白恒远正愁现下喝醉不敢回家，便应允了苏小尧的提议，二人寻了一处饭店，点了一桌子饭菜洋酒。苏小尧最是善谈，一顿饭下来将自己南天北地听到的看到的传闻一一说给白恒远听。

　　白恒远在家时受太太们管教，书塾里受先生管教，就连在窑子里，一般也是不过夜便走，最多不过听几只艺妓弹唱的曲子。那里听说过这么多新奇的事，兴味渐渐被勾起。

　　苏小尧喝的醉了，嘻嘻笑着说：＂告诉你啊，我的家乡有一大片的百里杜鹃，春日里盛放，啧啧啧，那样漂亮的颜色，满山坡子都是！＂她用手撑住脸颊，夜幕降至，饭店也催着关门，街上行人全无。白恒远结了账，和小尧一同走出来，小尧笑道：＂有钱的少爷，你请我吃了饭，咱们便是朋友啦！我呢，叫苏小尧，苏呢，就是苏小尧的苏；小呢，就是苏小尧的小；尧呢，就是苏小尧的尧。＂

　　白恒远失笑，低沉的笑声融在夜色里，街上种植着樟树，辛辣的植物的香气混在空气里，令人沉醉，恒远道：＂哈哈，你看你虽是一个小乞丐，但毕竟是个男人！怎么说话跟个娘儿们一样啰嗦！我叫白恒远，字子衍。苏小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