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舍不得的慢慢

9、这么远，那么近

　　楼下舞池中嘈杂的音浪声一阵阵袭来，不乏猎艳的男女卖力地舞弄，四处放电，充满了荷尔蒙的气息。
　　这本就是夜店这种地方最本质的东西，但今晚的林昊宇却觉得这种氛围和自己格格不入。
　　一进门，迎面而来的那种热浪就让林昊宇更加烦躁，谁都没招呼，自己走到二楼最偏僻的角落里，坐下来，开了瓶酒。
　　没想到这酒是越喝越不对味儿，感觉自己的情绪要压抑到爆。谁都说他精于算计，表面上吊儿郎当，但谁都看不透他究竟在想些什么。这么多年来没有什么事情是超出自己的可控范围的。
　　他知道黎默一直在和他玩猫抓老鼠的游戏，每每他进一步，她就会开始躲，但他一点儿都不急，甚至还很享受这种相处模式。但是昨天那场婚宴的确是给他致命的一击，他是个商人，还是个颇为成功的商人，自己感知的敏锐度可谓是极高的。
　　昨天黎默的一系列变化，让他开始感到恐慌。这个女人在他身边一年的时间，所有的事情都处理的游刃有余，无论什么样的场合都没见她失态过。但昨天黎默所表现出来的状态，是自己前所未见的。
　　先是莫名其妙地失踪，做事的时候精神恍惚，之后又没打招呼就离开，还有今天直接给她送到公司来的鞋子。这一切的一切都证明了昨天一定发生了一些他不知道的事情。
　　没想到他这可笑的自信，最终败给了那个一点儿都不解风情的女人。
　　越想心里越堵得慌，思来想去还是给张彬去了个电话，把他叫出来陪自己喝酒。
　　张彬看到正在喝闷酒的林昊宇，不禁有些失笑，这可不像是意气风发的林大公子。一边转折手里的车钥匙，一边挖苦道：“林大少呀，你不知道我们是新婚燕尔呀！真好意思把我喊出来，陪你这孤家寡人喝闷酒。”
　　林昊宇抬头瞧了他一眼，顺手抄了个酒杯放在他旁边的茶几上，倒上了酒。
　　张彬看这架势就知道今天不会是喝酒那么简单，也不再言语，顺势坐了下来，拿起酒杯喝了起来。
　　“我说，你婚礼上来的那些发小，都是什么来头啊？”林昊宇状似无意地说道。
　　“唉，你说他们呀！都是发小，一块儿光屁股长大的，自从我出国也好久不见了。现在看着他们一个个的都混的人模狗样的，其实私底下还是那样。”说道他这帮兄弟，张彬还是有些小骄傲的，“你是不是也得到消息了，MZ要来这儿建分公司。”
　　“MZ投资？”林昊宇反问道。
　　“对啊，这公司的创始人就是顾景泽那小子，谢凡和陈颢一直跟着他混。”张彬低头抿了口酒，继续说道，“不过说起来我离开这几年老六的变化也够大的。”
　　“老六？”记得在婚礼那天好像听人提到过，林昊宇跟着重复道。
　　“现在大家无人不晓顾景泽的大名，但是我们这伙人还是习惯了叫他老六。这小子从小鬼点子就多，是顾老将军的幺孙，在家里排行老六，所以大家就习惯了这个称呼。”张彬看着林昊宇并没有打算回应，便继续说道，“他在家里最小，大家都照顾他，老将军最疼他了，一直将他带在自己的身边。大伙儿都觉得他理应是他家老爷子的接班人，可他偏偏从了商。别提当时他家老爷子有多伤心了。”
　　“他藏的也够深的，这几年MZ在业内独占鳌头，顾景泽的名号也是不绝于耳，但是真正知道他的身世的人好像是真不多。他的个人资料更是少之又少。”林昊宇慢慢地吐出这句话。
　　张彬看着旁边的人，他眼睛一直望向舞池方向，却没有焦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突觉今天这大舅子突然把他约出来，好像并不是喝酒聊天那么简单，他有意无意地打听起顾景泽，难道只是因为MZ在D城建立分公司这么简单？
　　收到张彬询问的眼神，刘昊宇笑笑岔开了话题，“你和林琳这几天也累坏了吧，我听说你们订了明天晚上的机票，趁着蜜月，你俩也好好放松放松。”
　　张彬知道他不愿多谈，只是和他轻碰了一下酒杯，将酒杯中的酒饮尽，以收拾行李为由，先行离开了。
　　林昊宇听完张彬的话，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他现在对顾景泽这个人不是一般地感兴趣。
　　张彬离开后，林昊宇就拿起了仍在茶几上的手机，播出了一个电话，“海枫，你帮我查的人，我需要他的详尽资料，具体东西邮件发你，越快越好。”
　　不知道是不是昨天酒喝多了的原因，林昊宇明显感到头在隐隐作痛，精神不振。随即，他打内线，要了一杯温水。
　　林昊宇见到送水进来的小张，不禁皱了皱眉，状似不经意地问道：“黎秘书呢？怎么好像没见到她在办公室里？”
　　小张就知道会被盘问，看来黎姐今天迟到这事儿，她是瞒不住了，只好老老实实地回答：“黎秘书，今天还没来来公司，会不会是有什么事情？”
　　“有事？她没说什么事吗？”
　　“这……黎秘书一直都是直接向您请假的，我也只是猜测的。”
　　经她提醒，林昊宇才反应过来，这还真是关心则乱，摆摆手让小张出去。
　　掏出手机刚想打电话，就看到海枫发来的邮件提醒，不得不佩服他的效率，还真是够快。
　　打开邮件，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张独照，很明显这张照片应该是从商业杂志的封面上裁取的。
　　渐渐往下看，内容大多是他建立MZ之后的，关于他的家庭和个人经历都非常简单，连海枫都只能查到这么多，说明这个男人是真的不简单。
　　顾景泽大学之前的生活都在B城，是老师口中不听话的尖子生，生活方面都是和他的那群发小一起，并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像顾景泽这种身份的人，本来在B城可以上一个极好的大学，前途无量。然而他却选择了H大，远离了B城，之后又获全奖赴宾法进修。直到6年前回到H城与谢凡和陈颢一起创业，并于一年后创立了MZ，又在两年前将MZ的总部签到了B城。
　　虽然近年来MZ在业内的风头正劲，但他这位总裁却是极其低调，除了一些必须出席的活动，几乎没有他的任何新闻。
　　唯一一个和他牵连较多的女人，叫做宋明月，和他是青梅竹马。
　　刘昊宇看在旁边的照片，才想起来在前几天的婚礼上，也见到过她。她的确和那群人都挺熟的，不难看出大家都很宠她，一定也是一个公主式的存在。
　　原来宋明月一直都喜欢顾景泽，一直追随者他的脚步，两个人经常一同出席宴会等。但是顾景泽对她的态度让人有些难以捉摸，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都是不承认也不否认的态度。
　　刘昊宇仔细地翻阅着这份个人资料，并没有发现自己想要找的东西，心里的疑问不禁又被放大了。
　　最后一页上的一段文字吸引了刘昊宇的目光，在MZ声名大噪之后，有不少杂志都追踪过顾景泽的消息，有家杂志曾发过一篇关于顾景泽在H城时的生活的通稿，隐约提到他有一位神秘女友，很确定不是宋明月，但是这篇通稿并没有见到天日，是谢凡出面阻止了这篇通稿的发布。但是这条消息并没有得到证实。
　　整篇资料看下来，只有最后这段最不确定的文字让刘昊宇感兴趣。他突然觉得男人的第六感有时候也是很准的，虽然这条消息并没有证实，但他确定这是真的，而且一定和那个让他抓心挠肝的女人有关。
　　想到这里，他侧头向外面看去，秘书处里，大家都忙得热火朝天，他还是没有搜寻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也没有收到她的任何信息，突然觉得事情好像不太对劲。
　　他急忙收回视线，马上拿起手机拨出黎默的电话，“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电话中机械的女声一直在重复着，这是黎默成为他秘书以来，他第一次联系不上她，从心底生出的焦虑感，让他一分钟也等不下去了，摸起桌上的车钥匙向外走去。
　　在门口碰上了正要进门送文件的小张，“通知下去，我有急事出去一趟，下午的会议帮我推迟。”
　　不等小张反应过来，那道焦急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电梯口。
　　林昊宇一边开着车，一边不厌其烦地拨着黎默的电话，后来电话里的女声变成了“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林昊宇第一次觉得电话里这个女声是那么的冰冷，烦躁地将电话扔在了副驾驶上，脚上不断加力，汽车急驰在去黎默家的路上。
　　到达黎默家楼下，林昊宇先找到了物业保安，保安说今天并没见黎默离开家，这让林昊宇得到了些许的安慰，她没有离开就好。
　　黎默不知道自己陷进了一个什么样的梦境中，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正在一点一点地将她卷入其中，她想抓住些什么，却有心无力，深深地恐惧感开始将她埋没。
　　正在她快要放弃挣扎之时，突然听到有人急切地叫着她的名字，伴随着“咚咚”的撞击声，她努力地睁开眼睛，想从床上爬起来，却发现自己就像一个溺水之人，完全不能动弹。
　　就在她意识脱离之际，她看到了破门而入的林昊宇，他急切地奔向自己的床边，之后就变成了无尽的黑色，意识全无。
　　黎默渐渐地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冷寂的白色，她现在就像条临近干涸的鱼，想开口说些什么，发现根本不能发出声音，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一直守在床边的林昊宇，听见声响，马上转向病床上的黎默。不知道为什么，黎默仿佛看到了他眼中突现的亮光，心理还想估计自己是烧糊涂了。
　　林昊宇端起旁边的温水，慢慢地靠到黎默的嘴边，叮嘱她小口小口地喝。
　　喝过水的黎默本想和林昊宇说几句话，没成想体力不支的自己又浑浑噩噩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真是满足，好像自己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没睡过这么一个好觉了。
　　黎默深切地感受到一束热切的目光投掷在自己的脸上，她渐渐地张开了双眼，却发现这目光的主人是林昊宇，顿时觉得尴尬无比，只是呆呆地看着他，忘记了说话。
　　林昊宇仿佛无意间被人撞见了心事一般，用轻咳掩饰自己的尴尬，“不会真的烧糊涂了吧？不认识我了？”
　　黎默艰难地咧嘴笑了笑，“我当时还以为是做梦呢！原来还真的是你！”
　　林昊宇苦笑一下，当他开门进去看到蜷曲在床上的黎默的时候，心仿佛被什么东西撕裂了一道口子，想找些东西来弥补又找不到，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慌乱和心疼。
　　“你还真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啊！刚醒都知道开玩笑了，看来是真好了！”说着倾身用手探了探黎默额头的温度。
　　这一突然的举动让黎默有些意外，愣愣地定在床上，任林昊宇试了体温。
　　“医生说幸亏送来的及时，不然该烧成肺炎了。你不都号称是女金刚吗？怎么说病就病了？”
　　黎默就知道他没那么好心，不过看在救了自己的份上，懒得和他计较，“估计是忍了太久了，终于爆发了。”
　　好像真的是这样，这两年来自己根本没有时间也没有条件去生病，身边连个可以依靠的人都没有，就像这次，要不是林昊宇及时发现，还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呢！
　　明明是一句自嘲的话，林昊宇却偏偏听出了这话里的心酸，这女人一直把自己包裹成了一只刺猬，好像忘记了无论外表有多强硬，终其根本她还是一个需要温暖，需要依靠的女人。
　　“手机我帮你充好电了，记得以后自己在家别调成静音了。你也可怜可怜我，我老了，心脏受不了。”林昊宇把手机放在黎默的枕边，“医生说你要吃点儿清淡的，我给你订了粥，现在去给你取，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我去去就回，很快的。”
　　林昊宇说完就转身离开了病房，没有看见黎默眼里泛起的泪花，好久没有人像这样跟她讲过话了。她习惯了做那个照顾人的人，好像已经忘了被别人照顾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了。
　　林昊宇不仅带回来了粥，还有几个清淡的小菜，全都出自她喜欢的那家私房菜馆。黎默觉得这大概是两个人吃的最沉默的一顿饭了，沉默的让人有点害怕。
　　用过晚饭，还没等黎默开口，林昊宇就以找医生为由离开了病房。黎默现在已经退烧了，没什么大碍了，再观察一晚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天色已晚，黎默在病房等了许久不见林昊宇回来，就给林昊宇发了一条微信，让他回家休息，自己也要休息了，并告诉他明天自己出院，没什么东西，就不用他再过来了。
　　收到这条微信的时候，林昊宇正独自坐在医院花园里，望着来往的家属或病人出神。刚才病房里的氛围让他几乎是落荒而逃，他怕再呆下去，那丫头又会将他推得远远地，太了解她的作风了。
　　然而，这段时间在这里做得心理建设，还是再看到这条微信的时候爆发了。
　　就知道会这样，躲着她都没躲过去。林昊宇看着手机，笑了起来，那抹笑容带着些许的邪魅，未达眼底。
　　林昊宇缓步走向自己的车，坐进车里，找到了储物盒里的烟，给自己点上。其实，他并不怎么喜欢烟草，多数时候都是拿来提神用的。今天他需要这东西让他自己冷静下来。
　　他回到病房的时候，黎默已经睡下了，借着窗外的月光，他看到那张刚刚有点恢复血色的脸上，眉头紧皱，看来她睡得并不好。
　　也只有这个时候自己才能看到那个真实的她，没有那张牙舞爪的棱角，没有那冰冷伤人的话语。
　　为什么我们之间的距离这么近，却又那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