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人》木子言青

5、隐痛不断

　　程守忠一行三人赶到太和公馆时，大开的房门内酒气弥漫，浅色的地板上滴落的血渍殷红醒目。待到三人奔向卧室时，敏芝已经歪倒在地板上，左手，紧紧地握着一只空安眠药瓶，右手抓着一份离婚协议书，协议书的反面，刺目地写着四个血字：我要离婚！

　　“孩子，醒醒……”敏芝贴着创可贴的半边脸已经肿的不成样子。看着血迹斑斑，几乎辩不出模样的儿媳，程守忠老泪纵横地扶正她的身子。“孩子，有什么委屈告诉爸爸，爸爸一定为你做主……”

　　程放怆然倚在门墙上，苍白的脸上冷汗淋淋。林子初则不动声色地随在程放身后，冷峻的眼神瞟过敏芝那张几乎变了型的脸，最后落在她抓在手上的A4纸上。

　　他微微地蹙起眉头，既没有怜悯，也没有同情，只是出于人道，希望倒在地上的这个人还活着。

　　敏芝的呼吸越来越沉闷，意识也越来越模糊。似是听到了带着希望的呼唤，她费力地睁开了沉重的眼睛。

　　隐约中，她看到了焦虑异常的程守忠，也看到了魂不守舍的程放，还有一个冷静地打量着自己的似曾相识的年轻人。嘴角艰难地浮上一丝笑意，就算再次失去意识，活着的希望也在心田生根。

　　120的急救声由远而近，林子初几步跨到程守忠面前，镇定地道：“程镇长，120已经来了，麻烦你让一让。”

　　程守忠理智地让到一旁，林子初毫不犹豫地抱起再次昏迷的金敏芝。闻到敏芝身上散发出的酒气，他微微愣了愣，迅速冲出房门。

　　金敏芝住进了ＶＩＰ病房。在程守忠的黑脸中，医生们诚惶诚恐地把她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

　　虽然活了，她却不想睁开眼睛。

　　胃里，依然火烧火燎的难爱，虽然比翻江倒海的痛要舒服些，可是，一想到程达康还像根木桩似地杵在床前，四肢虚软的她又感觉呕得慌。

　　“爸，敏芝已经没事了，您回家吧，我可以……”程达康的话只说了一半就被程守忠瞪了回去。好在，程守忠的电话响了，他不再针对程达康，转身接起了电话。

　　“是我，嗯……嗯，我知道了，程放，又让你费心了……”

　　听到程放的电话，敏芝的心跳有些紊乱。

　　有种爱情不用刻意忘记，却隐痛不断，难以忘掉。程放，就是金敏芝心里的隐痛。

　　“我要出去办点事，你好好地照顾敏芝。程达康，你的帐我先给你记着，如果敏芝有个三长两短，你也不用叫我爸了……”

　　程守忠是个严肃而正直的人，正是因为对公爹的敬重，金敏芝这才一次又一次地放弃了离开这个家的念头。

　　门轻轻地合上了，听到程达康迈到床前的脚步声，金敏芝的心又陷入了痛苦的煎熬中。她在想程放，想他们的过去，也想这些年来，他对自己的漠视。

　　整整大半个下午，金敏芝没有睁开过眼睛，也没搭理佯做关心的程达康。

　　程达康又来了电话，这一次他把自己关进卫生间说了大半个小时。而后，吩咐护士常过来看看，便打着准备晚饭的借口离开了医院。

　　隐约间，传来房门闭合的声音。起初，敏芝以为程达康落下了什么东西，或者是值班护士走了进来。直到一只带着凉意的手慢慢地抚向她的额头，她才清醒地意识到，程放来了。

　　不管什么人，一但滋生了太多的忧郁与疼痛，如果没有发泄的途径真的会憋疯。在死亡边缘走了一遭的金敏芝更是如此。

　　眼睛还未睁开，汹涌的泪水便如决堤的河流奔涌而下。

　　沉重的叹息声后，站在床前的程放黯然地牵起敏芝那只没挂点滴的手，弯下身子疼惜地道：“敏芝，我知道你醒了，睁开眼睛……好吗？”

　　金敏芝努力稳定着自己的情绪，泪眼迷朦中，睁开了早就想睁开的眼睛。

　　四十八岁的程放文质彬彬谦和有度，是个睿智中不失贵气的中年男人。许是心里承载了太多的伤感，他的脸上透出少有的疼惜与无奈。

　　他就是金敏芝心甘情愿地跟过的大男人。原青林区秘书长，现君放集团总裁——程放。

　　“程总，您这身份，不该来这里……”金敏芝大瞪着眼睛，隐忍地憋回了流淌的泪水。

　　一声程总如刀子般戳上程放的心头，他伤感地闭上眼睛，却不曾放开拉着敏芝的手。

　　“我一直在隔壁。”程放幽幽地叹了口气，继而做了补充说明。“我犯了阑尾炎，刚才在隔壁打点滴，现在已经好了……”

　　一阵抽丝拨茧的痛，就算没了爱情，敏芝也不想程放因她而犯陈年旧疾。隐约间，脆弱到心又回到了张扬着青春的激情岁月。也许，身不由已的程放为了寻找一个单独见她的机会，一直站在隔壁门里，揪心地等待着。

　　“敏芝，你不该做傻事……我知道你委屈，也知道对不起你！就算为了心玥，也该好好活着……”

　　自从敏芝嫁给了程达康，程放便在麻木中机械地生活着。若非情不得已，他不会放开敏芝的手。曾经，他以为自己的人生也就这样了，在麻木中生活，在麻木中创业，已经成了生活的习惯。他一直以为敏芝是坚强的，哪怕受到天大的委屈，也会隐忍而坚强地活着。他从未想过敏芝会放弃自己的生命，当医生沉重地告诉他救治希望很渺茫后，肝胆俱裂的痛差点让他失去应有的理智。

　　“在这个家里……我还有活路吗？”敏芝揶揄地说着，泛白的唇在那张并未消肿的脸上细碎地抖动着。

　　泪，潸然而下。再一次经历死亡后，她才知道死亡是多么的惨忍与可怕。

　　心玥？蓦地想到心玥，敏芝一激灵，虚弱地问：“心玥可能被我的电话吓到了，她……还好吧？”

　　“叔叔说你身体不舒服，是小孩子多心了……”为了不让敏芝激动，程放没有告诉她那个救命的电话是心玥打给程守忠的。

　　程放不说，敏芝也没有多想。她狠下心来告诉程放，之所以放弃死亡，并不是因为心玥，而是因为年迈的父母。

　　不知不觉间，程放的脑海里又出现了‘我要离婚’那四个用鲜血写成的大字。身体一阵痉挛，他难以承受地勾起了身子。

　　“程总，您真的爱心玥吗？如果有一天回到家里的心玥看到程达康的龌龊行为，她会做何感想？更何况，程达康越来越过份，我真的嫌他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