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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谁拿走了神笔马良的笔 ...

  •   旭正出神,吴端打来电话:“亲爱的,你落地了?”
      “刚落地。”一听到她的声音,潘旭就忍不住微笑。
      “也不报道,坏人!赶快过来,我给你一个惊喜!”
      潘旭挂了电话不再犹豫,对司机说:“师傅,麻烦不去上海大学了,咱们去石门一路。”
      汽车在路口调了个头,向电视台方向开去。
      潘旭靠着闭目养神,忽然觉得什么东西滴落在手上,又觉得鼻子痒痒的,就揉了揉鼻子。伸手一看,吓了一下跳!一手背的血!再一低头,裤子上也是!往鼻子上摸了摸,又摸出一手血!
      潘旭虽然一副读书人的模样,但好歹也是从小在农村长大,身体底子一直很好。莫名其妙流鼻血,这还是第一次!
      他惊慌地说:“师傅,我流鼻血了!”
      出租车司机从倒后镜里看了他一眼说:“哎呀!你当心啊,不要弄到座位上,我们要扣钱的!”
      潘旭一手捏着鼻子,一手在口袋里乱摸找餐巾纸出来。用餐巾纸把鼻子塞住了,仰着头一动不敢动。到底是什么原因流鼻血?在北京那么干燥也没有过,以前也从来没有过,小时候也很少有……越想越六神无主,他说:“师傅,麻烦你,咱们还去上海大学。”
      出租车在路口又转了个弯,调头去上海大学。
      快到的时候,他鼻子里塞着餐巾纸给章云苏打了个电话:“那个,我从北京回来了……我先把行李放你这里吧?”
      章云苏的声音淡淡的:“你在哪?你怎么了,声音怪怪的?”
      “没什么。我马上到学校大门口了。”
      “等着吧,我过来拿。你不要进来了。”
      潘旭沮丧地想:这就是嫌弃我吧!
      他在学校门口等了一小会儿,远远看见章云苏骑着辆小电瓶车过来了。她怕麻烦,把头发剪成短发,迎风像蝴蝶的翅膀忽闪着。穿着简单的白衬衫、黑长裤,怎么看都是个干净清爽的女学生。
      潘旭心里又有一些难过:怎么她骑上了电瓶车?送给她的奥迪车她一直珍爱有加。现在讨厌他,连爱车也不喜欢了,宁肯骑这种小电驴?
      章云苏在他面前下了车,他正欲把手上的行李给她。章云苏睁大了眼睛:“你流鼻血了!”
      潘旭为了不显得那么慌张,其实已经擦开净了,没想到还是被她看了出来。他赶紧说:“在出租车上突然流出来的,不知道怎么回事,以前也从来没有过。现在好像不流了,就是鼻子还是痒痒的。”
      章云苏把潘旭的小行李包扔在前踏板上,说:“上车!”
      “干嘛?”
      章云苏冷冷地看着前面,说:“上车吧,让校医看看。”
      潘旭看看她的小电驴,俩轱辘还没脸盘大,“它经得起两个人吗?”
      章云苏没理他。他讪讪地跨坐上,自我解嘲说:“没想到我屁股这么小。”
      小电驴开起来。潘旭搂着章云苏的腰,过了校园的大门,沿着操场边一路开过去。春风扑面,春意浓浓,沿途柳梢淡绿,白玉兰花一片妖娆。操场上学生们的笑声、闹声、喝彩声,到处充满了青春洋溢的喧闹。一切都是暖洋洋的、从容容的、笃定定的。
      潘旭想:“我是猪油蒙了心吗?”
      从校医那里出来,潘旭的鼻子里塞着个小药棉球。他心虚地说:“一起回家吧。”
      章云苏的眼神安静而忧郁,她说:“你伤了我,总要给我一个解释吧。”
      潘旭的手机在口袋里不停地震动着,他知道那是吴端催促的电话。
      内心在两者之间做了一番激烈的争斗,最后,还是吴端妖娆的身影占了上风。他一狠心,说:“好吧,那我今天先回去换衣服,明天来接你。”
      章云苏的眼底瞬间略过伤心和失望。她一眼也没在看他,转身骑车走了。
      潘旭重新打车到了吴端租住的小房子里,吴端扑上来搂着他,鸡啄米似的亲个不住。
      潘旭被她亲吻的越久,心里越失望、越冷硬。
      过了一会儿,潘旭推开她。
      吴端嘟着嘴说:“干嘛?不开心?”
      潘旭近距离看这张浓妆艳抹的脸,突然觉得有几分狰狞。他对自己感到吃惊:这种女人是怎么迷住他的?!
      他勉强笑问:“惊喜呢?你给我的惊喜呢?”
      吴端后退了两步,原地转了个圈:“看!”
      “看什么?”
      “讨厌!你心里都没有人家!你看人家的头发!”
      “头发怎么了?”
      “酒红色,我染成了酒红色!”
      “这就是你要给我的惊喜?”
      “你不惊喜吗?不漂亮吗?人家是专门为你才染的,好贵啊,你报销啊!”
      “哦。”潘旭点头说:“惊喜。”
      “你怎么了?”她过来搂住他,双手捧着他的脸,忽闪着眼睛看着他:“亲爱的,你怎么了?我的眼里只有你,你的目光怎么飘忽不定?”
      潘旭看着这双乌黑的、魅惑的眼睛。真的,她的眼睛像猫,没有什么男人可以抗拒的。他第一次看到她,就是被这双眼睛把魂牵走了。
      潘旭赶紧移开目光,说:“你的眼里只有我?那你看我有什么不一样吗?”
      吴端深情地抚摸着他的脸,心疼地说:“瘦了。宝贝,你瘦了好多。我来好好慰劳你!”
      潘旭推开她:“马上还有个重要的会议,我得过去。我改天联系你。”
      “你!”
      潘旭边出门边说:“晚一点我打你电话。”
      这个春天的下午,潘旭站在石门一路的街头,看着老上海的破乱的小巷和蹒跚的老人,心里无比感慨:原来爱就是神笔马良的毛笔。有了爱,眼睛看到哪里,哪里就闪闪发光。而一旦失去了这支神笔,看什么都是死水一潭。
      是什么拿走了吴端手里那支神笔?
      是刚才那个神奇的校医。
      他在潘旭的鼻孔里塞了一小团药棉。
      章云苏从电话里第一声就听出了他声音的异样,而吴端不管是捧着他的脸深情端详,还是和他深情相拥亲吻,居然都没有发现那团神奇的药棉!
      潘旭把鼻子里已经被血染红的药棉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同时,也从心里把这一段荒唐的热情扔了进去。

      一回到均昊所上海,前脚进办公室,后脚邓辉就走进来。他戴着无框眼镜,穿着小细条纹西装,头发一丝不乱,比十年前胖了一圈,一副太平绅士的模样。
      “老潘啊,为了你,重华国际的董事长都出马了。”
      潘旭一点也不奇怪他的消息灵通。这家伙看着不显山不露水,律师做得很低调,其实是个货真价实的官二代。
      “你说我该怎么办?”
      邓辉一笑,“我说你该怎么办?我当年还是被你骗来的呢!”虽然是地道的上海人,可是在人大读了四年大学,他有一口流利地道的京腔。
      潘旭严肃地说:“谁都可以说被我骗的,唯有你不能说!”
      “啊,也对!”他说,“是龚骏。你当时坐着睡着了——看看,你睡着了都能把我骗来!”
      俩人都笑了。潘旭说:“前年我还真跟邢然他们提过去重华的事。”
      “拉倒吧,你少跟我里格隆!他们同不同意,和你想不想,这是两个概念。你老潘想干的事情,谁能让你干不成?”
      潘旭没说话。
      邓辉说:“那就是其实是想的。顾忌什么呢?第一条肯定是钱的问题,那你不用犹豫了,那种单位挣十年工资,不一定抵得上你干一年律师的收入。给国家干活,讲的是奉献。”
      “这个我倒是有准备。”
      “那就不是钱的问题。第二条,地位?这个也不用犹豫,且不说目前整个法律生态系统中,律师的地位是最低的,就是将来律师的地位提高了,和一个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副部级干部还是不能相提并论。你是聪明人,其他衍生的利好我就不说了。”
      “我也曾经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物资系统最年轻的副经理,是有过职务的人。”
      “哈哈哈!有相关工作经验,那更好了!那你顾忌的是什么?兄弟情谊?”
      “你还别笑我矫情,我还真顾忌的就是这个!”潘旭说,“我当时提出了两个要求,第一,想让我不离开均昊所,那就把我放出去。成都也好、西安也好,让我去把均昊所的江山扩大。”
      邓辉嘴角上扬,但表情却是沉思的。
      “中国法律市场以后一定是一个大融合的市场。当初均昊所要在上海开分所,司法局的人要跟我商量怎么走程序,条件一天变一个样,为什么?因为这事新生事物,从来没有过!均昊所是上海司法局接受的第一家外地律师事务所。谁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当时出了很多洋相,比如律师执业证,规定只能是挂在上海的所里的律师才能在上海执业,比如人才流动,北京律所的上海分所不能从上海本地所里挖人……到现在不过短短十年。大上海有多少家外地分所?北京有多少家外地分所?连三线小城都可以开律所的分所了!”
      “律所发展的事情,你不用跟我说。我和你们心态不一样,我和马远征差不多。你们天天打打杀杀,攻城略地,我们就想工作的时候工作,生活的时候生活。老马爬完了包括珠穆朗玛峰在内的中国名山大川,现在已经开始爬世界名山,听说今天要爬比利牛斯山。我不喜欢爬山,累的要命。我游山玩水是享受型的,最近迷上了高尔夫球,干别的都没意思。”
      “我想做律师,我喜欢做律师。我是希望你去给邢然吹吹风,帮我争取,让我去成都。”
      “呵呵!老潘,我劝你别想了!大家现在都觉得,字号镶着金边,出入亮着金字招牌,西装革履、人模狗样的,挺好的。这话我只劝你一次,以后再也不说了。”
      “唯有开疆拓土,方显英雄本色!现在律师服务市场这么活跃,我空有一身本事,却不给我机会,我着急!”
      “你是英雄,我认!可是英雄不也得跟着时势嘛!所以才有时势造英雄一说。你现在是要逆势而行!”
      正说着,钱婷婷推门而入:“老潘!你回来啦!”
      邓辉回头看着她,笑说:“这‘一头扑进亲人怀的’的架势啊!”
      钱婷婷笑嘻嘻地说:“邓律也在呢,那你俩一起帮我挑挑喜糖。”
      她把手里的几盒喜糖放在桌上。
      邓辉叹息:“连钱律师都要嫁人了!”
      钱婷婷说:“邓律师真会安慰我!好歹没说‘钱律师终于要嫁人了’。”
      邓辉说:“我一向觉得你无所不能,没想到你也恨嫁嘛!”
      钱婷婷笑着做了个擦眼泪的动作:“我想嫁人都想得半夜哭醒呢。”说完识相地离开了。
      邓辉说:“我就是佩服你对付女人的能力。小钱平时风风火火、气势逼人,在你这里看着还是个小姑娘。”
      潘旭笑:“小钱跟我和别的人不一样,我们是共过患难的。”
      “继续咱们的话题。第二个呢?”
      “第二就是放我走。”
      邓辉双手交叉做着手指操,想了一会儿,说,“这都是前年的事儿?”
      “是。”
      “那就是说其实你早就想走,只是走不了。”
      “反正前年邢然踢了我一脚。”
      邓辉想了一会儿说:“我最后只说一句话:重华国际打算将来把重华物流独立上市,交给你,更重要的是因为你是公司股权设计方面的专家。”
      能够把一个公司从零开始打造直到A股上市,这对于渴望建功立业的男人来说,诱惑实在太大了!如果之前潘旭还抱着无可无不可的态度,在律师与央企之间徘徊的话,这句话无疑起到了一锤定音的作用!
      送走了邓辉,潘旭打电话叫钱婷婷进来:“找我什么事?”
      钱婷婷瞪着眼睛问:“老潘,你真的要走?”
      潘旭嘴角带着不置可否的笑说:“你怎么看?”
      钱婷婷嘟着嘴,“老潘,官儿没那么好当的!那种地方,比你狡猾的狐狸一窝一窝的。”
      “你怎么知道?”
      钱婷婷犹豫了一下,说:“你以为社科院下面的出版社的小会计的工作,那么容易干上的?我妈好歹也是个副司长,要不是我偷摸地拿着鸡毛当令箭,哪轮得着我一个大专毕业生啊!”
      潘旭倒是吃了一惊:“真的假的?!”
      “切!你没听说过吗?从国贸楼上扔块砖,能一下砸死三个共和国部长。副司长在北京根本不算官儿好吧!”
      潘旭忽然想通了第一次在镜湖县带着她和县政府的官员吃饭,她在饭局上不但一点儿也不怵,还把“发动群众斗群众”的战术发挥得游刃有余,至今还留有传说。当时还想,这个连飞机都没坐过的小姑娘,哪来的那种从容大气?原来如此!
      “我妈当了十几年副司长,还不是住了一辈子筒子楼,骑了一辈子自行车,屯了一辈子大白菜?我老爸住院还不是得排一天一夜,否则也不能够……不说了!现在当官儿的都是两极,要么就是我妈那样的极品,自个儿两袖清风,家人更倒霉,她的清风都不能跟着喝,否则就是占国家的便宜!要么就是专门修炼厚黑学,杀人不见血,吃人不吐骨头。老潘,你虽然狡猾狡猾地,但在那个圈儿里,道行还是不够。”
      “我是律师出身,不是政治学出身。企业也不是政府。我相信企业还是业绩优先的。”
      “老潘,你这人不是好人,但也绝对不是坏人,这就是我觉得你不适合混国家机构的原因。当然,你问我,我肯定劝你别去。你要是想去,那我全力支持你!反正人就这一辈子,失败了又怎么样呢!”
      潘旭一拍她的肩膀:“不枉我一直偏心你!知我者,你也!”
      钱婷婷走到门口,又回头说:“找你说正事呢,老是忘!你搞明白自己在我婚礼上的角色了吗?”
      “好家伙,这口气!那你给我安排个角色吧。”
      “怎么叫我给你安排个?你可是十年前就说好的,要扮演我父亲的角色!你可不能反悔。”
      潘旭严肃说:“那怎么能反悔!我明天就去买套新西装,配上领花、手帕,保证让你风风光光出嫁!”
      钱婷婷笑了:“这还差不多。四月三十号下午两点彩排,明天赶紧去买西装!”
      上海虹桥西郊宾馆的草坪,在阳光下像翡翠色缎子铺展开来,远处是湖光山色掩映下的别墅群,湖中野鹤以一种主人般的从容和优雅看着草坪上嬉笑欢乐的年轻人们。春末夏初、万物生长,一切都在金色的阳光下闪着金光。
      这一群人三五成群,不时传出惊叫“你也回来啦!”或者“天啊!居然有丹顶鹤!”或者“哈哈,我也打个滚!”
      这一群人里,有从美国回来的赵展和闫妍,有从北京回来的李洛薇;有从日本回来的苗若楠。还有人源源不断地乘着各种各样的交通工具从四面八方向这里赶来。
      草坪上白色的婚礼纱帐已经初具规模。纱帐周围这一群人是穿着运动衣的钱婷婷和新郎官。除了他俩还有张萍、邹晓晖、高华秋这几个明天做伴娘的女孩,和明天要做伴郎的几个正当好年华的帅男孩。几个女孩子和男孩子陪着新郎新娘,玩的不亦乐乎。
      其他人不需要排练,也就不往阳光下凑。西郊宾馆花园的风景超过了一般的小公园,大家三五成群地游玩了一圈后,都站在树荫下嘻嘻哈哈地叙旧。
      树荫下面放着几张咖啡桌椅,显然不够这一群人坐。大家都围在这里不走,因为潘旭在这儿坐着。
      潘旭穿着藏蓝色阿玛尼三件套,身上出了一层汗。正被汪昭取笑:“老潘,我一直以为婷婷结婚你会哭的,没想到居然还有心情提前把自己搞得辣么帅嘛!”
      潘旭笑说:“我是被吓得!她怎么通知你们的我不知道,反正通知我的时候是说‘你搞清楚自己在我婚礼上的身份了吗’?这口气!那我必须搞清楚啊!昨天现买的西装,从里到外四万多块大洋呢!也没人告诉我 ,彩排不用穿着来啊!你们也没一个人提醒我!”
      汪昭的女儿盈盈刚刚两岁,摇摇摆摆走过来抱住了潘旭的大腿。潘旭赶紧一把抱起了她,举到空中晃着。
      苗若楠说:“这么贵的新衣服可不能弄脏,看老潘的胳膊能撑多久吧。”
      众人大笑。姜佳妮笑着接过女儿带着去追气球了。
      潘旭说:“你们这帮臭小子,现在都青出于蓝了,好样的!”他一眼看见人群里的赵展:“赵展闫妍,米国的月亮比中国圆吗?”
      赵展比以前瘦了,也黑了些,但是依旧是个出众的帅哥。他笑说:“报告师傅,在米国就忙着为五斗米折腰 ,还没时间看月亮。”
      众人笑,闫妍笑说:“回来这几天,是我们这大半年来最放松的。赵展读书特别辛苦,每天有太多的书要读,书包根本背不动,都是用行李箱拖着去教室的。白天拉一行李箱书进教室,晚上拉一箱书进图书馆。看书看到天亮都是常态了。他太拼了!”
      赵展笑说:“哪有那么夸张。我的基础不好,人又懒。其实多拿几次也是一样。”
      邓九阳问:“闫妍也在读书吗?”
      赵展搂着闫妍的肩膀,疼爱地笑说:“她比我辛苦。”
      闫妍说:“法学院的学费那么贵,总要先读出来一个嘛。我在学校附近的咖啡店里打工,正好练练英语。让他先读出来再说吧。”
      路易莎说:“女人都是感性的动物。没办法。”
      汪昭说:“你在英国留学也是要打工吗?”
      路易莎说:“我稍微好一些,但是也打工。练口语啊,接触一下真正的英国社会嘛。我读书也算蛮拼的了,但是也没有拼到赵展这种程度。不过英国即便是读得好,也不允许外国学生考BAR,不像美国。加州、纽约是可以考BAR的吧?”
      赵展笑说:“能考。但我也不可能考过的。这几年大家都知道纽约的BAR准入相对低一些,中国人去考的很多,而中国人是最善于考试的了。”
      闫妍看着他说,“你总归试一下嘛!”
      赵展说:“当然会试一下。路易莎,你男朋友好酷啊!”
      大家都去转头去看,草坪上,一个四人小乐队正在排练,最前面站着的人头顶扎着小辫儿,身上挂着电贝司,正中断了音乐指导其他人。
      潘旭想起路易莎的爸爸路思齐来律所找“组织上”的事情。原来这个小辫儿青年就是路思齐嘴里的“王八蛋”啊。他努力地想看清他的脸,可惜实在太远,只能看到他随着音乐响起,弹起电贝司,一边唱着歌,在阳光下酷帅酷帅的。看得出,还是有几个女孩羡慕路易莎这个男朋友的。
      心想“看多了西装革履的律师哥,偶尔看到一个异类也还不错嘛!”
      大家都看着贝斯手,只有赵展默默地看着贝斯手附近,李洛薇在帮着钱婷婷走位。
      “潘律,明天总所的高伙们都有谁会来啊?好多人我都还没见过呢。”邹晓晖笑问。
      苗若楠说:“我觉得应该问都有谁不来。”
      潘旭笑说:“这个说法客观。小钱是均昊所上海分所的元老,今年又是咱们上海分所成立十周年纪念,她又正好赶在五一结婚。借着这个日子,我和马鸿钧、刘查理商量了一下,和她达成了个协议:上海分所十周年纪念就和她的婚礼一起办了!活动以她为主,她当新娘子,想怎么任性就怎么任性,不管最终多少费用,反正所里承担一半,大家就不要单独送红包了,这算是上海分所代表大家合伙送给她的一个大红包。”
      “喔!”大家一起惊喜地欢呼起来。
      “那么邢律肯定来啦!”
      “钱婷婷结婚,邢然不一定来,上海分所十周年大庆他必须来啊!怎么?为什么单独问他?”
      “邢律是我的偶像啊!”
      潘旭笑了:“不但你的偶像会来。梁庆的偶像吴大维、还有谁谁谁的偶像周笑麟都会来,龚骏更不用说了,他是和钱婷婷并肩战斗过的战友。”
      汪昭接口说:“马远征律师从比利牛斯山回来了,刚才浦东机场已经落地,明天准到;梁燕妮律师特意从日本赶过来;赵淳律师全家去澳洲度假分了两批走,家人先走,他喝完喜酒再走……”
      “总所行政部由王怡带队,要来三四个人呢……”
      大家越说人越多,感觉人潮滚滚,均昊所全国各个分所都有人在赶来。不知道谁嘴快:“咦?秦大江不来吗?”
      人群静了一下。潘旭转过话头说:“张萍都通知你们了吧?明天每个人都要走红毯。都要穿礼服的啊!”
      路易莎眨了眨眼睛:“我要穿大露背哦!”
      潘旭说:“女士们穿裙子,能露多少露多少,这个你们这些洋派懂。据说反而是露的少的、穿裤子的不能进场。男士们看到我了吗?就以我今天这个为标准。当然,你说我不喜欢三件套,我就要穿苏格兰裙,那也没问题。不过苏格兰裙标准的穿法是不能穿内裤,明天咱们在这里可是有风,尺度你们自己把握吧。”
      他一边说,大家一边哄笑。张萍远远地跑过来接上另一个刚到的四人工作小组,领着她们去看场地,路过这一群人时,特意对他们大声说:“靓仔靓妹们,这是在咱们的化妆师,明天中午大家赶早来,有专业化妆师噢,先到先化妆!”
      “哇噢!”大家又是一阵惊呼。
      他们这里阵阵惊呼让纱帐那里的人群羡慕起来,那边高喊着:“今晚我们要给新郎开单身PARTY,我们包了溪东二号别墅,你们有人参加吗?”
      汪昭、苗若楠都高呼:“有啊!有啊!”
      钱婷婷喊着:“怎么我没有单身PARTY吗?”
      李洛薇说:“咱们包了七号别墅啊,光啤酒就买了10箱。”
      潘旭看着远处穿着运动套装的钱婷婷他们,再看看周围这一群T恤牛仔裤的人,突然发现原来他们这么年轻!
      在办公室里,他们是托尼、瑞秋、安吉拉。男孩子们一年到头穿着藏蓝色或者黑色的西装,女孩子们永远妆容精致,穿套装和高跟鞋。他们的生活看不出四季变化。他们从早到晚地对着电脑手指飞快地敲着键盘;一本正经地用英语核对到底是FOB还是CIF;或者放下电话立刻从办公桌下面拉出行李箱,边走边定机票。
      潘旭已经忘了这些孩子们刚从学校毕业的样子了。只是越来越感觉到,他们好像一生下来就是这样穿着西装打着领带,一副和他同龄的模样。
      这一刻才发现,原来他们只是一群二十五六岁的大孩子!在阳光底下推推搡搡、嘻嘻哈哈、打打闹闹,男孩子们穿着运动鞋跑的飞快,轻松跃过半米多高的木栅栏;女孩子们走起路来脚下像是安了弹簧,全身自然而然地散发着骄傲。
      年轻真好啊!
      原来律所规定必须穿正装,是为了保护中老年人脆弱的心灵啊!

      夜色在人群的哄闹中不知不觉地降临了。均昊所里留洋的人是主流,推崇结婚前一晚上新郎和新娘子不能见面,各自搞单身PARTY。
      潘旭本想开车回市区住,顺便早上接章云苏和儿子过来。结果被钱婷婷没收了车钥匙硬留了下来,“我包了一辆大巴,明天早上专门接市区的朋友过来。至于师娘,我派专人去接!”
      女士们包场的小别墅有个小院子,女孩们在院子里点满了蜡烛,桌子上摆着冷餐和酒,月色撩人,路易莎的男朋友用吉他轻轻弹奏着《彩云追月》,路易莎合着吉他哼唱,琴音如水,月白风清。
      每个人可以点一首自己喜欢的歌,再在音乐里跟钱婷婷说出自己的祝福。
      轮到钱婷婷自己的时候,钱婷婷说:“让咱们的吉他手休息一下吧,我看咱们还有萨克斯手,我请他为老潘吹一曲《卡萨布兰卡》吧。”
      潘旭的心弦一下就被撩动了!
      一点音序从一丝风开始,缓缓游动,乘着月色四处丝丝缕缕地弥散开来。忧伤的调子缠绵婉转、幽幽情深。它穿花度柳而来,顷刻间便无处不在。夜色悄然、音乐如水,在连周围别墅的窗口都探出身影来,静静地听着。
      一曲终了,钱婷婷笑说:“记得九三年,我跟着老潘在上海开疆拓土——老潘总说这个词儿,我都学会了。那时候所里只有一辆总所支援的,抵债过来的破桑塔纳。这个破车开了好几年。几年里,这个车上只放这一首歌。其实我一直想问老潘,有故事吗?”
      潘旭笑:“怎么能没故事呢?你们都觉得自己这个年纪,一掐都能出水,骄傲得不得了。老潘生下来就老得掐不动吗?当然不是!老潘也有一掐就能出水的年纪,也曾有过故事,也有过Love more and more each day as time goes by的布尔乔□□绪。”
      大家都从来没有听过潘旭说英语,今晚居然冒了一句英语,把大还沉浸在忧伤的情绪里的大家逗乐了!
      邹晓晖追问:“我特别好奇,到底是怎样的奇女子,能让您这样的人一往情深、恋恋不忘。”
      老潘笑说,“我的故事的结尾就是:王子和公主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仅以此故事作为祝福,送给今晚的女主角!”
      大家还要起哄,闫妍说:“今晚的女主角,你就说点什么吧?”
      钱婷婷穿着件素净的棉布长裙,头发半湿披在肩上,薄施脂粉、淡扫蛾眉,月光下楚楚动人。她傻笑地说:“那个……不好意思……以前没结过婚……现在我该说什么?”
      大家都笑了。
      潘旭笑说:“说说你终于要摆脱‘剩斗士’的内心感悟吧。”
      “怕啊!万一嫁错人了怎么办?万一天天被家暴怎么办?万一婆媳不和怎么办?万一婚内出轨怎么办……”
      “没出息!”潘旭打断她:“你的娘家可是均昊所上海分所,全中国第一流的律师事务所,娘家人里随便拎出一个来,都能把一件莫须有的事情从一审打到再审!那个准老公连律师都不是,你居然这么早就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唉!”
      姜佳妮笑说:“就是,你干女儿的妈还是公安局的呢!你要彻底摈弃老公负责制,坚决贯彻老潘负责制……老婆负责制!”
      众人早已哈哈大笑。钱婷婷笑得弯下了腰,“我在单位是老潘负责制,回家也是老潘负责制……”
      “以后就这样,老潘在均昊所上海分所,上管天,下管地,中间管空气,还要管着女律师的婚姻救济!每天查黄历,是不是良辰吉日,能不能行周公之礼,全要向他报批!”
      一群人闹起来,有人拿来了红纸,要老潘手写“《上床批准证》”大家笑得喘不过气来“新郎必须持证上床!”
      “新郎倌抛头颅洒热血,是为了结婚证吗?当然不是!是为了这个证!”
      女孩们乱闹起来。
      潘旭悄悄地起身离开了。一个人在月光里沿着小路去找自己住的那幢别墅。女孩子们的笑闹声渐渐远了,笑容却一直挂在潘旭的脸上。他孩子气地想:时光美好,要是一直都不到明天多好!
      他一边走一边看路牌,不提防旁边的空院子里有人说:“你喝多了!”这是李洛薇的声音。
      潘旭在树影里停住脚。
      赵展带着酒气的声音:“我是下决心今天要喝多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直在这里等你。”
      “快放手。我得赶紧去拿东西。”
      “要赶那么紧吗?你留几分钟给我,好不好?”
      “赵展,现在说这些话毫无意义。”
      “还记得吗?以前你出差的时候,我晚上打电话给你唱歌,你总是听着我唱着歌睡着的。”
      “我忘了。”
      赵展轻声唱:“你把手一挥,说要往北飞。爱情被一刀剪碎,我的心一片黑……”他的声音哽咽起来。
      潘旭看过去,月光下,李洛薇的眼泪长落而下。赵展抬手去擦,被李洛薇挡开。
      “这么远,这么久,这么努力,可都不能抵销,我依然爱你。”
      “赵展,这些毫无……”
      赵展自顾自地说:“你看,原来说出来这么简单。为什么我以前就是不敢说?我知道,现在说出来,什么都不能改变。我以后也不会再说这样的话。以后,我也会像老潘一样,做模范丈夫、模范爸爸、模范女婿,总而言之,做一个合格的上海男人。但是我要你知道,你的生命里永远会有一个人,是你最可以信赖的依靠!你不用那么拼!”
      李洛薇的眼泪再次涌出。
      潘旭悄悄离开了。谁没有故事呢?只有年轻时候的那个故事,才最珍贵、最柔软、最无所畏惧的吧。
      手机响了,传来邓九阳带着酒味儿的声音:“师傅你回来了吗?大家都说你被她们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
      “哈哈,那我还活着,是不是因为她们嫌我老啊?你出来接接我,我迷路了。”
      一会儿,在小路的十字路口看到一端有人拿着手机晃着。邓九阳走过来笑说:“你猜谁来了?”
      潘旭脱口而出:“不会是秦大江吧?”
      “嚯!果然师傅情深!这都能猜出来!”
      潘旭毫不掩饰心中的喜悦:“是个男人!这样吧,你等下悄悄地把他叫到房间来。我从后门进去直接上楼了,我不能熬夜,现在一晚睡就浑身骨头疼。”
      “行啊。”邓九阳突然想起来:“对了,你面试的几个巨匠的学生,到底怎么样?”
      “面试了十几个,有几个真不错。赵盛,苏州大学国际法的研究生。跟我说在做律师和考公务员之间徘徊。我看他虽然书生气重了一些,但有想法有思考,如果他决定走律师这条路我就收下了。”
      “苏大法学院这两年发力,能进去的学生基本功是没问题的。”
      “还有华政两兄弟,同一个班同一个寝室。一个叫成周,一个叫罗……”
      “罗铭,温州人,是个眉清目秀的小帅哥。”邓九阳笑说,“他来外贸学院和我见过面,估计担心我们是骗子。他现在律所算是一年级律师,挺有想法的,听了我们的师资情况也特别愿意来。”
      “这上下铺兄弟挺有意思。成周也到均昊所见过我。这孩子是福建人,一看就聪明,脑袋比一般人大了一圈。他的想法更多:又想进均昊所,又想上学,又说没钱交学费。刚好马远征也在,顺便和他聊了聊,挺喜欢这小孩。就跟我说,要是你的巨匠收了他,我个人赞助他奖学金。”
      “这个成周以后不得了。”邓九阳笑说,哦,对了,赵剑峥你见了吗?他是你们镜湖人。他说他父亲是镜湖老电子厂的老工会主席,特别推崇你。”
      “赵主席的儿子?这个简历你没有给我,回头别忘了,赵主席是个令人尊敬的人。”
      “还有个来自四川的李强,四川大学法学院毕业。他在电话里跟我说,觉得在成都那种地方太适宜了,人没有斗志,想到上海这样的大城市拼搏一把。”
      “外地的律师更欢迎。等等,咱们是要招罗汉班吗?就没有女生吗?”
      邓九阳笑了:“给你的名单里没有女生?有几个我电话谈了一下,觉得还不错。其中有一个也许你都听说过,在业界已经小有名气了:建威所的朱月明,专业做建筑房地产的,早早确定了自己的专业化方向,是很优秀的律师。”
      “太好了!九阳,连这样已经有些小成绩的年轻律师都愿意来我们这里学习,这说明我们的办学宗旨是对的,确实有一批有理想、有抱负的律师需要专业的指导和提升,他们想做巨匠!”
      “还有个天津的韩海红,她在电话里说自己在天津已经能做到一年几十万的业绩了。但是看到了我们的讲师名单,无论如何要来参加。她的年纪稍微大一些,已经快四十岁了。”
      “那就不考虑了。我们主要针对青年律师,从业时间太长的律师很多理念已经定型,不是我们的培养对象。”
      “杨梅,安徽人,郑州什么大学的老师,本科是建筑设计专业的,自学考过了司法考试。我本来已经拒了她,跟她说我们只招收有工作经验的律师,和有志于从事律师职业的人。但她非常坚持,一再表示绝对是属于有志于的那部分人。”
      “我觉得她的专业很好,我喜欢非法律专业的律师。”
      “哦,那太好了,还有一个陈晓娟你更喜欢——本科是同济大学建筑工程专业,也已经司法考试,特别聪明的一个女孩。”
      “九阳,你太牛了,居然能招来同济建筑工程专业的本科生!本科能考进这个专业就跟考进清华的机电专业差不多吧。喜欢喜欢!咱们推行诊所式律师培养方式,有一个专业不是学法律的优先录用。她们的法律基本功可能会差一些,但律师是个终身职业,只要她们够努力、够坚持,会在后面加速超车的。让她们来面试吧。”
      “要说咱们在清华网站上的小广告影响力还真大,三线小城市都有人报名。有个丁慧,河南一个三线小城房地产公司的行政兼法务,打了好几次电话来确认我们是不是骗子。这个岗位也蛮怪的,打杂跑腿的和法务是一个人。”
      “哈哈,想想你以前在县城不是也这样?这种INHOUSE律师咱们的生源里现在好像还没有?让她来面试吧。”
      “有的,马晨光,一家上市的房地产公司上海分公司的法务。”
      “上市公司的法务,更好!你要控制人数,总数不要超过30个人,男女生比例掌握好。”
      “还有黑龙江的一个人也来问……”
      他俩说着已经走到了别墅门口,客厅里的热闹隐约传出来。俩人也就打住了话头。邓九阳从大门进去,人不知鬼不觉地打开后门,让潘旭从后门悄悄地上了楼。
      房间布置的很雅致,潘旭拉开窗纱,外面还有一个小阳台,放着一对藤椅。他就烧上开水,准备着泡茶。没多久就听见秦大江操着重庆普通话,和邓九阳边聊天边上楼的声音,不禁一笑。他对秦大江这种土啦吧唧的普通话很有一种亲切感。
      秦大江看到潘旭,笑得嘴巴一直咧到耳朵后面:“嘿嘿嘿,师傅。”
      潘旭笑着看他,条纹T恤束在裤腰里,小肚子挺着,手里拎着件黑色外套,一副土豪模样,“你小子!”
      秦大江说:“我带了点腊肉给你,让邓师兄放你车上吧。上次师娘说喜欢嘞。”
      这样说倒让潘旭没法拒绝了。邓九阳拿了他两人的车钥匙下了楼。潘旭和秦大江在小阳台坐下,潘旭说:“谁通知你的?”
      秦大江不笑了,给潘旭和自己都点上了烟,抖着腿,眯着眼睛说:“我知道嗦,她的一举一动我都知道嗦。她是闪婚嘛。”
      “你呀!真不如不来。”
      “我不能不来嗦。还记得十年前,咱们在咸亨大酒店的酒吧里,说过的话吗?她结婚你要当她爸爸,把她送到新郎手里。我说那我就去给她放炮,感谢……”秦大江笑嘻嘻地,却说不下去了。
      十年前……好久了!潘旭看出去,西郊宾馆西式园林在月光下无限美好,在远远的、月光照不到的地方,十年前的钱婷婷,趴在镜湖宾馆装修拙劣的酒吧吧台上,哭得两眼红肿,孩子气地说:“你看见美女就跑了,根本不管我是千万里追着你来的,你无情无义!”
      那时的秦大江,穿着土黄色的夹克衫,一副民工打扮,在酒店服务生鄙薄的目光里,穿梭在酒吧和宾馆大门之间,一边看着不能让钱婷婷丢了,一边看着不能让潘旭错过。
      潘旭有些莫名的伤感:“婷婷也不容易,那天晚上陪着她的两个男人,一个比一个无情无义。”
      “我确实无情无义。要不是生了小孩,早就离婚了噻!其实现在有了小孩也想离婚,等小孩上了幼儿园肯定离的——我又不能让她等。”
      “你以为你是谁啊!让她等?她凭什么等你!你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
      “我还不是仗着她心里有我。”
      “你这么坦白地无耻,倒让我无话可说了。”
      “唉!我其实在她面前一直自卑嗦!你看我现在在重庆电视台每周都有法学讲座;是重庆大学法学院的客座教授;现在重庆市政府引进大的项目,十之八九都要邀请我参加研讨会——我做得这么拼命,还不是想告诉她,她没有喜欢错我,我是值得她喜欢的。就算是前男友,人家也会说,钱婷婷很厉害,连前男友都不是一般人。我能为她做得不就只能是这样了莫。”
      “你明天还真的打算以前男友的身份出席啊!”
      “我十年前怎么答应她的,明天就怎么去做喽。”
      潘旭记不起来秦大江十年前承诺过什么,不过他没忘了叮嘱:“我十年前就教过你穿衣打扮,你明天这幅样子可不行。”
      秦大江苦笑笑:“你放心吧。”停了一歇,他说:“工商银行的沈达成,你还记得吗?”
      潘旭想不来,“不记得。倒是想起来小钱有过一个交通银行的男朋友。”
      “别气我了!他都还记得你。说你仗着北京律师的招牌很会摆谱。不过他对你的评价还是肯定的,他当初为难你,在镜湖电子厂改制的时候,没重组一分钱贷款,还把电子厂起诉了。后来你搞来搞去把电子厂搞活了,不但还了工行的贷款,还又帮他们搞了好多存款。”
      “是他啊!”潘旭想起来在镜湖那个晚宴上的交锋,沈达成讽刺他是“出口转内销的大律师”。“存款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不过要不是他逼我,我还真想不出税前抵补这个方案。镜湖电子厂改制是我做的第一个大型法律服务项目,我在上面是真真正正地花了心血的。他也算是不打不相识的老朋友吧。你怎么认识他?”
      “他调到工行重庆分行当行长了。我现在是重庆分行的法律总顾问,沈达成听说我师父是潘旭,对我的专业性特别认可。”
      “是吗!”潘旭感慨不已:“没想到当年一个县城的副行长,今天能升到一级分行的行长;没想到吃顿饭的缘分,居然能有这样的因果,世事难料啊!”
      想到世事难料,就不能不想起十年前镜湖宾馆那次晚宴:当时意气风发的刘炳璋,因为女人今天还在深牢大狱;当时刘炳璋最羡慕的人米英捷,如今坟上想必已是草木萋萋;侯秘书止步在市计委主任;电子厂白胖的张厂长再无联系,耿直的赵主席在安享退休的时候,还想着让儿子来跟他学艺。
      “那天还遇到了证监会的几个人,还记得吗?那个时候证监会刚刚组建,人员还都是从人民银行和其他几个单位借调的呢。”
      “记得有个陈处长。现在好像不在证监会了。”
      “他调到司法部做了副司长。法律部那个刚毕业没多久的大学生李腾,现在是副处了。市场监管部的马竞,是个不显山不露水的专家,现在调到了发改委,职务不高,却是真正的实权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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