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璧城往事》猗郁之森

1、璧城往事1

　　璧玉城处于不为人知的西南山水之间。

　　这里夏季炎热多雨，小城里不急不缓流淌着的护城河水为沿河而建的灰白小筑送去几分清透的凉爽。大概是这里过于偏僻与闭塞，整个城镇还保持着一种八十年代的建筑风格和在大城市里绝迹的浓浓人情味。

　　仲夏渐至，城镇里唯一的中学早早放了暑假，躁动的少男少女从临河的小筑里匆匆出来凑在小城最有风情的奶茶店畅聊，也有人顶着不算凉爽的日头在街上欢笑的晃荡。

　　小城四周环山，中间却是一块平地，小城的街道狭长，街道两旁的人家有的用木栅栏作墙，任由繁盛的枝叶花朵延伸到街头招摇，也有不避讳外人的人家懒怠围墙，在自家种满唐菖蒲院子里摆上几把竹编椅，任由过往的邻里街坊歇脚串门，当然讲究的人家也不少，灰白的两米泥墙于转角处开一道小小的朱红木门，门前摆上两盆好看的盆景，或是多年前就在门前立下一颗小树，如今小树成荫，叫人亲近。

　　有年纪很大的婆婆在自家门前支个小凳子，上面放着一个青边白底的瓷盆，是最老式的模样。里面是自家做的酸梅汤，两块白冰搁在里头，将酸梅汤沁得凉凉的，蒙上一层白纱布，掀开让人看了忍不住酸了腮帮子。

　　蜿蜒的羊肠小路里几个少女凑在一起喝酸梅汤，倚着灰墙叽叽喳喳地不知道在说啥。一个脸蛋圆润，眼角弯弯唤作莹莹的少女转头便见有几个青年男女背着鼓胀的旅游包正朝她们走来。

　　“小妹妹，你知道南河小筑在哪吗？就是你们这里的一个民宿。”问路的是一个二十岁上下的短发姑娘，看上去十分面善，一派旅游迷路的模样。小城虽然偏远，但风景很好，再半天的路程就是恒华山，常常有些不爱去大景点，偏爱往无人问津的资深背包客往这边来，因而莹莹倒不怕生的笑笑：“知道，是我同学的妈妈开的，正好我们三个人要去找她，可以给你们带路。”

　　短发姑娘感激地谢道：“你们这里的路太多拐角巷子，房屋建筑又差不多，我们很早来的，在路上也没碰见多少人，所以问路也不成，现在遇到你们真是运气好。”同行的几个背包客也都纷纷附和。

　　与蒋莹莹一起的还有她两个朋友，一个叫秦小羽，一个叫秦灿然，均是十五六岁青春可爱的时候。

　　短发姑娘自称叫苏明，今年大二，和同学一起出来玩。

　　一群人兜兜转转在一扇小门前停下。门前端端正正的摆着两盆开得极艳的迎客来，小门的左侧放着个竖着的门牌，写着南河小筑四字。莹莹率先一步走上前拉门环敲门。

　　不一会儿就听见门内有脆生生的嗓音应人，稍微一等便见小门从左边被打开，迎人的是个和莹莹她们一般大小的女孩。一张小脸逢人自带三分笑，一双明眸上两条长着不同于其他少女格外英气的浓眉，宛如诗人打翻的黛汁般浓黑，轻轻舒展开来，菱唇白肤，扎着精神的马尾，只见她穿着一身桃红的印花连衣裙，上面像是印着整个活力四射的夏天，举手投足之间有一股别致的淘气。

　　“你们来得正是时候，我刚准备出门找你们。哥哥姐姐们这边走，你们是预约了的吗？”女孩笑着和莹莹说完话不忘招待客人，甜甜地引人往里边走。进门便见左右修了精致的抄手游廊，院子正中挖了个不大不小的池塘，此时池塘里开着嫩黄的睡莲，还有十几尾大的鲤鱼并无数小的鲤鱼，又有抄手游廊靠墙的一边栽了叫不出名的紫红花朵，一簇簇的长势喜人。

　　左手的抄手游廊通向正中的三层木楼，是如今公园里作摆设的那种古式的楼台改装，想来要坚固一些。右边的抄手游廊则通向一扇拱门，看不清里头是什么。

　　迎人的女孩是这家老板的女儿叫沈姻，这两天在这里帮忙招呼客人。沈姻将客人接待到前台就赶忙去找早早熟悉地跑进右边的小院玩的朋友。几个好友站在葡萄架下的望着头顶熟得发紫的葡萄，馋得不得了。

　　“阿姻来了，我们可以摘葡萄了。”说罢，不等沈姻反应，一向贪吃的莹莹就飞快地就近摘下一串葡萄，笑嘻嘻地一颗颗塞进嘴里。沈姻原本高兴的脸一下就嫌弃至极。“哪来的贪吃蛇，这葡萄都不洗洗，在太阳下面暴晒的葡萄吃了不怕拉肚子？”说完，就抢过莹莹手中的葡萄放石桌上，头也不转地进了旁边的房屋。莹莹瘪瘪嘴：“阿姻不会生气了吧？”小羽性格内向，只很小声地红着脸说：“这样不好的。”

　　灿然则向来和莹莹是冤家，凉凉地撇了一眼莹莹，并不开口，却将莹莹弄得又气又羞。
　　这时沈姻端着一大盘葡萄从屋里走出来，葡萄上面沁着水渍，像是刚刚洗过的。“给，早上就摘下来放井里凉着的。”

　　莹莹一下子感动得厉害，只恨不得给上阿姻几个热吻，阿姻自小和她一起玩，哪能不知道她的秉性，只好好站住冲她哼一声，就让激动的莹莹乖乖坐下吃葡萄。

　　灿然在旁揶揄地笑个不停，换来莹莹气愤的瞪视，小羽和阿姻则默契地对视一笑，几人坐下聊天，简简单单地度过稍嫌炎热的下午。

　　临近傍晚，门禁严格的莹莹不得不最先和几人告别，急忙地飞奔回家。沈姻知道灿然家向来没人做饭，就留她用晚饭。小羽倒是在一旁安安静静等她哥哥来接她回家。等到熟悉的鸣笛声响起，小羽忍不住开心地弯了眼角：“我要走了，阿姻，灿然，明天见。”脚下的步子似乎也欢快起来，向来恬静的模样多了几分少女的活力。

　　沈姻和灿然对视一笑，和小羽道别后往小筑的厨房走。小筑里请的阿姨正在蒸饭。宽阔的厨房房梁上悬着很多吊篮，里面放着不同的美味食材。沈姻熟悉地带着灿然穿过蒸汽弥漫的厨房往角落里的篮子去，努力踮着脚把篮子里的催生生的白萝卜拿出来，水缸里用木盆沁着的筒子骨被利落地剁好，又到厨房外面的小菜园去择了两把小葱。

　　灿然默契的帮忙洗萝卜和砂锅。两人分工很快就在另一个土灶上架起了砂锅。前面已经有饿得难受的住客跑到厨房讨吃的，沈姻习以为常地将自己家做的猪肉脯用漂亮的小瓷碟装给住客，得来住客的声声感谢。

　　“你今天心情这么好，竟然舍得把自己喜欢的小零食给住客？”灿然闻着厨房里的香气也有些饿了，但她最不喜欢吃小零食，是以只是好奇。

　　“今天我爸爸和爷爷要回来了。”沈姻的爸爸和爷爷前段时间去访友，快三个月了直到现在才回来。

　　灿然听了这话，想了一会儿说：“那我在这里吃饭会不会打扰到你一家团聚？”

　　“你怎么会这么想，你从小和我一起长大，跟我的家人有什么区别？”沈姻轻轻的拍拍灿然的背，“我们家人都很喜欢你的。”

　　“嗯。”灿然心头一酸，转过头去看灶里的柴火了。虽然镇上已经普及了天然气，但是沈姻她们家总有些奇怪的坚持。比如不喜欢用现代电器，不喜欢新式的生活方式，但这些不妨碍到她们之间的交往。
　　夜已悄悄来临，沿河两岸的人家相继传出锅碗瓢盆的响声。有厉害的妇人正同自己的丈夫为了家事纠缠个没完，再顾不了灶上蒸糊的米饭，也有四五岁的孩子顽皮得惹来大人的竹鞭，麻溜地爬上院里的树又哭又不肯下来，年迈的老人垂着头昏昏欲睡地等着开饭，时而抽上两口旱烟。一盏盏鲜亮的红皮灯笼被当家的男人或是身形窈窕的妇人挂到河岸边，陪夜风轻轻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