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房间》金木犀

16、番外 金硕珍

　　·番外·金硕珍

　　收到大黑公司邀请时我正在去上学的路上，那时候方时赫PD是正当红的选秀节目的嘉宾，我把星探的名片拿给母亲看，母亲说，去试试不也挺好的嘛。于是我就这样去了大黑。
　　在大黑当练习生的日子很没有真实感，我搬进仅有三十坪的屋子，屋子里却要住十几个人，每天除了学校还要在课后前往公司参加指定的培训。虽然很累，但是接触这种以前只能在电视里看到的世界所带来的新鲜感让我充满了干劲儿。
　　大概在我参加培训后三个月左右，我突然在进行声乐练习时被叫到了PD的办公室。
　　那是我第一次在这么近的距离见到方PD本人，此前包括签合约等事宜都是由其他经纪人和我办理的。
　　PD的办公室里满满当当的放着几种乐器和一些当时的我还叫不出名字的器械，在靠近窗户的沙发上还坐着一个短发的少年，脸长得很奇怪，看见我进来时立刻站起来向我鞠躬，挺拔的个子和严肃的脸给人一种压迫感。
　　PD向我介绍了那名少年，原来他叫金南俊，是公司里正在培训的rapper。然后他又问了我一些最近生活和练习时的情况，最后突然让我表演一下最近声乐课上练习的成果。
　　第一次要在陌生人面前唱歌，我紧张得几乎张不开嘴，带着颤抖唱完了刚练习得歌曲，然后我看到他们小声得凑在一起交流，片刻后我就又回到了声乐练习室。
　　那一天我的心情都不是很好，充满了颓然得沮丧感。但是晚上和母亲通电话时我说了这件事，母亲说，这难道不是很好的事吗？有多人能站在那里唱歌呢？更何况你只是三个月得练习生罢了。
　　哥哥取笑我太过自大，如果不是以为自己天赋极佳，怎么会在第一次失败后就垂头丧气得自我怀疑。
　　总之，睡完一觉后，第二天再去练习室时我几乎已经忘记了前一天的经历，我精神饱满的和老师们打招呼，老师们倒是似乎吓了一跳。
　　原本我以为这件事就这样结束了，但是隔一天后，我突然又接到了通知，让我搬到新的宿舍。我茫然的询问告诉我这件事的助理姐姐，她笑着说，等我去了就知道了。于是我就搬去了让我一住近六年的宿舍，我把这个宿舍成为防弹宿舍，或者简称为家。
　　新的宿舍条件比原来的宿舍好了那么一点点，原来的十几个人减少到了十个人，在那里我又见到了金南俊，他的样子和在办公室时不太一样，看起来有些毛躁，像个普通的十几岁的毛头小子，直到这时我才知道原来他是比我小两岁的弟弟。
　　既然是哥哥，我突然就觉得与他相处也不是那么难过起来。尤其是他在我们见面的十分钟里摔坏了一个杯子和一个水壶，还烫伤了他自己的膝盖时。
　　给他处理膝盖上的烫伤时我不禁怀疑那天在办公室里的人和他究竟是否真的是同一个人，因为在我给他的伤口抹上清凉的薄荷牙膏时他一直咧着嘴，用一种奇怪而丑丑的表情瞪着我的手。
　　“这样是不对的，你应该去买一点烫伤药，我觉得胡乱——啊！”
　　代替我的回答的是狠狠抹在那层薄薄皮肤上的薄荷牙膏。
　　他对生活的无常识让我在得知他148的智商时一度怀疑那是公司给他设定的角色定位，因为他在我眼里实在只是一个挑战极限的破坏狂。
　　对他的形象有了新的认识是在我们一起居住了两年多以后。那时我们的宿舍里已经只剩下固定居住的七个成员，也就是后来的队友们，而在他某个晴天的午后突然把我约到了公司楼下的咖啡馆。
　　跟着他走进咖啡馆时很多客人们都看向我们，成为练习生的这两年里我几乎要适应了这种生活，甚至可以说是享受。
　　咖啡馆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甘醇的苦香，他穿着驼色的呢绒大衣，带着宽大帽檐的黑色圆帽，将近一米八的个子舒展在柔软的沙发座椅中，闭着眼睛把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举到鼻子前深呼吸时就像这家咖啡馆的揽客广告版优雅而淡然。他和这种甘醇而让人痴迷的苦涩出奇的相似。
　　我有些局促不安的坐在沙发里看着他，不明白作为队长的他为什么选在这样一个时间在这里和我谈话。这里是一个小小的咖啡馆，既不是公司办公室，也不是宿舍里充作会议室的小客厅。
　　“JIN哥对于作为艺人出道，有什么想法呢？”
　　他的问话让我愕然。
　　彼时我已经有了JIN这个艺名，作为组合里的vocal进行练习，但是出道这种事，对于我来说还太过遥远，于是我回答他：
　　“是我们要出道了吗？”
　　“不，我只是单纯想知道哥的想法。”
　　金南俊的声音沉着镇定，像他面前端着的那杯美式咖啡，平静如绢缎的表面下是窥不见杯底的深沉。
　　我没来由的突然想到最近刚刚取得的大学入学资格。
　　近三年的练习生生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看到当时身边一起玩耍的朋友们都过起了潇洒或艰辛的大学生活时，那时还待在公司晒不到太阳的练习室里提着喉咙唱歌的我却感到一些空虚。
　　组合里我是年纪最大的哥哥，但就连我来说，也实在觉得六个弟弟们实在是难得的拥有才华的准艺人们，而对于我来说，似乎从小唯一的梦想就是成为和父亲一样的上班族，领着稳定的工资，在每天回家时能吻一下自己的妻子和孩子们，于是当时的我，还是向公司争取时间参与高考，并且拿到了大学的入学资格。
　　金南俊的问题似乎一下提醒了我这三年中一直应该想却还没来得及思考的问题，于是我只好张着嘴巴按着我此刻的想法来回答。
　　“出道的想法吗？我一直都没有想很多，毕竟现在连能否出道都还不知道呢，不是吗？对于我来说，能出道的话，当然希望能努力的吸引粉丝，好好的工作，最好是还能拍一两部电视剧，这样才不算是浪费了这几年的练习时间。”
　　我说出这话时金南俊一直静静的看着我，他的手缩在略长的衣袖里，握着咖啡杯的手指隐没在袖口和杯壁的接缝中。
　　我的心里忽然有一瞬闪过一丝难堪，于是我问他，“呀，那么，南俊的想法又是怎样的呢？”
　　“哥知道哲学的三个基本问题吗？”
　　我只是看着他。
　　“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做什么。这是三个最基本的思想问题。”
　　我不知道什么哪里来或者哪里去，但我知道他148的智商不是假的，于是我只是端着手里的咖啡杯，紧紧的攥在手里。
　　还好南俊一向是个善解人意而温柔的队长，他并没有继续询问我是否理解，而是忽然一口气的说了许多。
　　“对于哥来说，哥所要做的，是成为一个艺人，努力为公司工作，最好是可以接到拍摄的通告。”
　　“但对于我来说，我所想做的，却是要做出能改变kpop的音乐。”
　　“因为我所希望实现的，是需要我们的团队高度配合，并且长期为此做出牺牲的目标，因此，我所需要的，是能够理解我所想所见，并且相信我的成员们。”
　　“打比方的话，就是说，因为我看见我们头顶上悬挂的尖刀，我担心尖刀会落下的瞬间，所以我希望能找到和我一样可以看见这些尖刀的人们共同组成组合去对抗它，因为这样，我才可以避免在向他解释他所不能理解的事物时，我们注定会有的分歧，因为在看不到尖刀的人眼中，我所有的想法和行为，都是徒劳而可笑的。”
　　“甚至就连担心尖刀会落下的想法都是可笑的，因为他连看都看不见。”
　　“那么，哥能看见我们头顶的那把刀吗？”
　　金南俊说这话时手指从袖口露出，清晰的指向了我们的头顶。那一瞬间我有顺着他的手指抬头的冲动，但我忍住了，因为我当然知道他口中的尖刀另有所指。
　　我对他的话语似有所领悟，却又是完全的一知半解，于是虽有不甘，我还是摇摇头承认：“我对你所说的话并不十分明白，但又好像能知道你的意思，也许你能再说得明白一些？”
　　但是金南俊并没有向我解释更多，他只是抿着嘴唇笑了一下。
　　他说：
　　“哥不明白也没关系，因为我知道，哥是能够相信我的人。”
　　他说这话时我不自觉的点头赞同。
　　“但仅仅相信我还不够，未来的路很长，如果哥不能够看见我所看见的路，那么即使是哥相信着我，在一片黑暗中，我们一起在狭窄的小道上行走也是艰难而危险的。”
　　“在我所看见的路之外，还有许多别的道路，有一些是哥能够看见的，甚至是哥所渴望的，到那个时候，哥还能相信着我，并且作为团队的一份子而共同向前吗？”
　　我并不能十分的理解南俊话语中的含义，但我却由他的描述而预见那景象：在漆黑一片的迷雾中，明明看见闪耀着福光鲜花缭绕的大道就在脚下，自己却和一些认识不过数年的人们一起向着未知的前方迈步，所有目之所及的前方，都不过是看不见的漆黑，所有的成功和赞耀，都在你目光所不能触及的地方。
　　在这样的情景中，我还能坚定的继续吗？
　　我几乎就要摇头。
　　但我看见他正直视着我的双眼，其中闪烁着睿智和坚韧，一如两年前初见他时，让人感受到一股实在的威压。然而不同的是，相处两年后的今天，在和他谈完这一些似懂非懂的话题后，他对未来的坚定计划，却让我感觉到一股由衷的信赖。
　　这种信赖让我能够发自肺腑的喊这个比我小两岁的弟弟队长，并且对他的决策毫无怀疑，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对他所拥有的对梦想和未来的责任感感同身受。
　　于是在那个公司楼下咖啡厅的一个角落的卡座里，我无比坚定的点了头。
　　我感觉自那一瞬间起，我的世界仿佛有了什么改变，而这种改变是我本人也未曾察觉的。
　　在那之后他又和我谈论了许多其他的事情，有些是我能够理解的，有些是我不能理解的，但我从不打断他，因为从他那两片厚厚的嘴唇中迸射出的话语就像是星星点点的燎原之火，点燃了我内心某处的角落。
　　我为他那睿智的大脑所折服。
　　在那之后我的重心又完全回到了公司里，好像弥补过去般积极的练习，不久我们就接到了作为大黑公开练习生的通知，公开没多久，我们就在一个小小的操场上，出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