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难自禁》袁非道

7、那你跟我挤一下

　　一整天都没课，本该是去夏言那边的，但是林越不想。
　　因为现在钢琴那人不卖啊，还赚钱干嘛？
　　于是他下午买了些水果烧菜，去俞清住的地方。
　　不远，但也不是很近。
　　不过即使天涯海角，林越都觉得近。毕竟以前只存在于梦里，而现在是在现实中。那么，多远的路都是幸福的。
　　奶奶开的门。
　　虽然她现年六十八，身体却是很硬朗，原先是一个舞蹈教师，老了更爱舞台，人人都以为五十左右。只是儿子与儿媳双双死于车祸，让她一瞬间苍老许多。现在稍微缓和了些，便亲自过来照顾孙子的饮食起居。
　　对于林越的到来，老人家非常开心。
　　因为孙子的那些同学好友似乎都失去了联系，原因心知肚明，有了一个诚意相交的，奶奶也是诚意相待。
　　“来就来，破费什么，每次都给你说，就是不听。”老人接了沉甸甸的袋子放在客厅桌上，又赶忙给林越倒水。
　　“一会儿还要蹭饭吃，不带点我怕你赶我出去。”林越笑道。
　　“好，好好，想吃什么，奶奶给你做。”老人笑眯眯的凑过来按住林越的胳膊道：“正好我刚才去超市买了些新鲜食材，你是不是找人算过卦，专挑今天来？”
　　说完跟林越一起哈哈大笑。
　　接着俩人在厨房边聊天边做饭。老人给林越讲自己追的家庭剧演到哪里啦，林越给她讲学校的奇闻趣事。老少之间，似乎并无代沟的问题。
　　到七点，饭做好了，俞清还没回来。
　　俩人看着电视等，一会儿电话来，说加班，让先吃。结果吃完又闲聊到九点，还没回来。
　　老人上了年纪容易犯困，开始打哈欠，不过因为林越常来不必客气，就自己关门去睡了。
　　林越把电视声音放小了独自等，到九点半，终于门响。
　　“来了？”俞清一边换鞋一边回头问：“明天没课？”
　　“嗯。”林越不认为说这样的谎话有什么不对的。
　　俞清去卫生间洗了手，来到餐厅吃饭，林越坐在他对面看着。
　　“奶奶睡了？”
　　“嗯。”
　　“你要不要再吃点，还剩下这么多。”
　　“嗯。”林越拿了筷子又继续吃。
　　饭间断断续续聊些琐事。吃完俞清去洗漱，林越收拾了台面，又转进俞清的卧室，从书架上抽一本书，翻开，是毛姆的巨匠与杰作。
　　俞清洗完澡，擦着头发走进来道：“这么晚，你没车了吧。”
　　“嗯。”林越假装被书籍吸引，没怎么认真听。
　　俞清又道：“那你跟我挤一下吧。”
　　“好。”林越表面风平浪静，内心早已波涛汹涌。
　　“这些天老加班！”俞清擦完头发，丢下毛巾倒在床上，闭眼道：“别人还说我们是写字楼里的白领，我怎么觉得跟旧社会的长工一样呢！”
　　林越关了大灯，只留桌面的小台灯，回头看着他说：“也不要太辛苦了，身体要紧，我听奶奶说，你前天加班到凌晨两点才回来？”
　　“嗯。”床上的人捏着眉心，叹口气道：“不辛苦怎么行？大家一起往前跑，你自己想休息一下，别人就立刻冲到前面去了。”过一会儿又道：“想想还是农耕社会好，一亩三分地，天晴了就翻土，下雨了就播种。不急不忙，每天日出而作日出而息，是不是很好？如果天旱或者涝了，颗粒无收，那也不愁，张大嘴喝西北风就是了。”说完半睁着眼看林越，嘴角有些懒洋洋的笑容，仿佛是觉得那个想象的画面挺有趣。
　　“你没种过地，想的轻松。”林越趴在椅背上，瞅着床上的人道：“真如你所说的那么好，那为什么还有那么多的农村人口去城里打工？”
　　俞清收回视线，看着天花板思了几秒，“人是有欲望的，欲望是拾级而上的，他们要来城市，是因为城市让他们有了新的欲望。如果城市农村一个样，他们为什么还要来呢？”顿一会儿又继续：“据说刚解放那会儿居民幸福度很高，因为大家都很穷，没有了对比，就看不到新的欲望，没有新的欲望自然没有那些得不到的痛苦了。所以，如果大家都回到农耕时代，家家户户都一样，没有宝马和丰田的对比，没有别墅和小公寓的对比，人也不会有新的未满足的欲望了。”
　　林越不言，静静的看着他的侧脸，直到对方又突然回头，俩人视线相撞，他又赶紧移开。
　　“现代社会，暗处的经济阶层形成强烈对比，即使你不去注意，别人也会有意无意的让你想起。于是，也就被迫奔跑在路上了。”说完又闭上眼睛，脸朝里，似乎是困了。
　　林越起身去浴室。
　　热水冲刷在背上，刺的有点疼。
　　俞清似乎对世人的势力有些敏感。不然也不会发那些感叹了。
　　如此努力的工作，原来只是被迫奔跑。
　　看来这由富贵到贫贱的巨大落差，给他带来很大的不适应感。曾经高高在上，被恭维被优待被特权，如今成了被替代被排挤被冷落。
　　林越觉得自己也无法完全体会他的心情。毕竟自己从小就是被替代被排挤被冷落的那一波平凡人，对这些不公平不公正的现象都司空见惯，没什么不适应的。比如一同的竞争对手有背景，那么心里也做好了落选的准备。反而是没落选时，却意外惊讶的不得了。
　　真是怪哉！
　　就好像一个总是被丈夫家暴的女人突然某天没有挨家暴，于是感激涕零的逢人便赞：我丈夫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因为他今天没打我！
　　想到这里林越忍不住笑，好吧，属于是被不正常虐习惯了，所以突然正常起来竟然觉得不正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