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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祸起 ...

  •   是夜,壁烛高亮,通室光明,越前手抚琴弦,撩拨数声,低低哀乐,渗入心窝。他沉叹一声,闭眼陷入深思,好半晌,放觉日间之事,似乎有些头绪。手指在冰凉的弦间滑动,咋一抬首,那更漏又一次翻转了。平素里这时辰早就入了睡,今夜却久未有困意。不知幸村可入睡了没,他本来是想去瞧瞧,但一转念,夜深了,多半是歇息了。重新回到案前,拨弦转轸,抚弹起曲子来。但闻丝丝声乐,冰凉入耳,他渐渐将一副心思融入曲间,直至曲终了,方缓缓呼出一口气,指尖停留在弦上,微微闭眼。
      忽然,他猛一睁眼,怔愣地凝视着自己的手指和指尖下允自颤动的弦。
      “这是……”他抬手再次拨动琴弦,瞧见整个琴面各弦齐颤,不觉陷入思索,片刻之后,面上现出喜色,“原来如此!”
      这时,他猛然心弦轻颤,迅速朝窗外瞧去,寂静的深夜,只能听到窗外寒风穿苑过墙,低声呜鸣。他站起身凑到窗前静心听着什么。
      少时,重新回到案前,抓起案上的狐裘,推门而出。
      寒风自衣衫缝隙间钻入,他忍不住打了寒战,但仍飞快地在宫殿间穿梭。不一会儿,就来到了上次遇见神秘男子的地方,果不其然,那人依旧坐在石旁,身后的巨大冰瀑在夜色下反映着雪色光芒。他这次不在抚琴,反倒手持酒杯,正倚石独酌。
      而且,他并没有将脸全部遮起,只是遮住了唇上和眼下部分。他的唇薄如刀刃,微微抿起,似笑非笑,煞是好看。
      见越前来到跟前,慵懒地抬眸道:“来了!”
      “你知道我要来?”
      “我怎会知你要来,不过瞧见你而已。”
      越前微微眯起眼,又道:“方才发出奇怪声音的,是你吗?”
      那男子指着身旁的冰石,“坐吧!你在东宫那边还能听见我这低哑无比的啸音,真是难得!”
      越前依着他坐下,视线丝毫未从他身上移开,“那是你的低啸声?”
      “呵,”他低低地笑着,“深夜闲来无趣,独自饮酒,顺便发泄罢了。”
      越前狐疑地瞅着他,冷道:“我可一点也看不出你闲来无趣。”
      “哈哈……你叫什么名字?”
      “越前龙马!”他低声回道,忽而又问,“你为何在此?这冰城北宫分明是座空殿。”
      “呵,谁说是座空殿。我不是人么?”男子低声笑道,替他斟满酒,并递给他。
      越前沉吟片刻,问:“今夜不抚曲了?”
      男子一饮而尽,笑道:“你已抚弹过,我便无需锦上添花了吧。”
      越前暗暗吃惊,“你怎知那抚琴人是我?”
      男子再自斟酒,仰首豪饮,“感觉!你的乐感,非常人所及。方才那一曲,清奇幽雅,带有丝丝愁绪,所思所想,尽数自弦中透出。你心有所系,思有所忧,确是抚琴纾解之时。”
      越前仔细地听着,眼底渐渐流转着细碎的荧光,对这个狂傲的男子生起了几分好感。他默默捧住手里的热酒杯,低头抿了一口,忽地抬脸露出困惑。这寒冬之夜,手中酒竟热得滚烫,再自一瞧,不觉愣神。
      男子一手持酒壶,一手拿酒杯微笑地看着他,“怎么了?”
      越前一时惊得无语,垂首安静地喝着热酒,指尖轻颤。他竟然用内力将酒煮沸,并持续温着,这等功力,真是让人深感背脊发凉。
      两人相邻坐着,却不执一语,安静地对酌。男人时不时为他斟酒。薄而坚韧的唇小露笑意,显得有些邪魅,却是好看得紧。
      越前瞧着男人替他斟酒的手,不觉有些恍神,他的手心,有几道触目惊心的刻痕,被酒壶扶手挡去部分,却仍能隐约辨出在几处凌乱的疤痕间有一状似竹叶的刀痕。越前顿觉心头一紧,似被抓住呼吸般,窒闷难受。
      很快,一壶酒见了底,他瞧着东方露白,起身拍拍衣衫,将身上的狐裘紧了紧。
      “要走了?”他淡淡地开口,“这次可记住路了?”
      越前猛然才记起上次被耍弄一事,登时气愤地回头瞪着他,咬牙切齿道:“上次真是承蒙指教了。”
      男子邪笑道:“不敢不敢!若是没记住,我仍会不吝赐教。”
      “不必了!”越前冷哼一声,转身点足离去,一转眼功夫,人已失了踪迹。
      男子瞧着他离去的方向,双眼微眯,叹道:“少年英雄么?”

      好不容易依着记忆寻回了东宫,越前匆匆穿过一处静殿,正待腾空跃墙而过,忽听有人在唤。
      “越前公子……”
      “忍足!”他收回内力,站稳,道,“早!”
      “早!越前公子天天大早出来漫步?”他好笑地调侃。
      越前睨了他一眼,道:“这是你的住处?”
      “公子可有兴趣过我居处一坐?”
      越前犹豫了一会,但觉精神还好,便弃了回房补觉的念头,跟着忍足穿过仿水廊,一路进了后苑。
      “这是前几日朝廷赏下来的茶叶,新鲜香润,甫一泡出,香气四溢,正可提神醒脑。”
      越前接过茶抿一口,赞道:“好茶!”
      “听闻公子昨日去查案了。想必大有收获了。此前听了不少你的传闻,这次可有机会瞧瞧你破案了。”
      越前淡道:“不敢当!只是去现场亲眼看看而已。”
      他好奇地打量着四周,忍足的房间倒是和本人一样,优雅不失大气,清静不乏志趣。再看墙上所挂几幅字画,忽而记起在滨州时,手冢曾提起过,忍足的字画亦是名品。不觉浅笑,“看来真是不假,你的字风韵十足,独有特色,有机会定要领教。”
      忍足笑道:“拙字几幅,让公子笑话了。和手冢大人相比,实在是拿不出手了。”
      越前摇手,站起身走近去瞧,“你这是名不虚传,何必谦虚。”
      目光一落,瞧见窗台前的案上,一把上好琴木架于上,不觉心中一喜,上前仔细抚看。
      这琴可是名贵梧桐木所造,与自己那把“凝邑”相比丝毫不逊色,轻轻挑动琴弦,发出低暗弦音,越前微微含目,再打量了眼琴身,在初日照射下,隐约泛着灰光。
      “忍足平素里喜好抚琴?”
      “啊,只是闲来抚弹一曲罢了,哪及得上公子指下的绝响。”
      越前笑了笑,回到座前,再自品茶,侧目瞥见忍足执杯的手,若有所思。
      “这冰城天寒雪冻,王都内万年寒冰环绕,想必是练功的绝佳圣地。”
      见越前正注视着自己的右手,忍足也垂头看,将茶杯放下,手抚虎口细茧,道:“是啊!君上勤学修炼武功,我们自然也不可落后。”
      突然,仿水廊外传来几声粗恶的争吵,越前皱起眉来转头向外。
      “想必是日吉又和使者发生口角了。这几日出入他俩总能碰上面,一碰上就互嘲互讽,甚至恶言相向,日吉心高气傲,怕是抵不住他几番刺激。”话说着,就要往外走,“我去瞧瞧。”
      越前也一并起身,道:“既然如此,我也不久留了。”
      忍足点头道:“天色大亮了,公子可回房准备用早膳。”

      草草用过早膳,越前便更衣上床补觉了。幸村申时过来看过一次,被告之在就寝,他的眉头微微颦起,若有所思。只是没想到他竟是一觉睡到了当晚月上梢。
      待越前悠悠醒来,洗漱完毕正准备出门找迹部共餐时,却见宫中各处骚动不安,隐约察觉到发生什么大事了,他顾不得外头正下着雪,直冲正殿而去。
      “怎么回事?”甫一踏入正殿,见满殿人面容惨淡,他心下一黯,上前问道。
      离他最近的桃城回过身来,面色凝重回道:“越前,又出命案了。”
      越前眼底忽黯,沉下声问:“可是宫中人?”
      “是朝廷派来的那个使者。”
      他猛一抬头,目中含有惊异,“怎么死的?”
      “不知道!宫中的名医也诊不出什么异常,莫名其妙就死了,浑身没有致命伤,也没有中毒迹象,这实在太奇怪了。”
      越前思索片刻,迈步到迹部跟前,“你打算做何处置?”
      迹部此时也是满脸沉色,平素里满盈傲气的眼睛也显出忧愁来,“朝廷不会善罢甘休,使者是在冰城宫中死的,追究起来,不仅说不清,只怕到时难免动起干戈,对冰城百害无一利。”
      “现如今只能尽快查明死因,对朝廷也有个交代。”忍足沉声叹道,“这冰城中,人员众多,追查起来,又难免困难重重。”
      “日吉,这些天你日日与那使者争吵,若要怀疑,第一个不就是你么。”大殿正位旁的红发少年忽然一脸愤然地指出。
      日吉顿时面色突变,倏地从座上起身道:“向日岳人,你莫血口喷人,我与那使者虽多有矛盾,但不过是小过节,我还不至于愚钝到要去杀了来使,那对我毫无利处。”
      “哼,你老早就觊觎冰城主位,多次对君上无礼顶撞,这次若是挑起两国干戈,你不是正好坐收渔利吗。”日向语气咄咄逼人,丝毫未有退让。
      “好了,”迹部沉下声喝止,“此刻是内讧的时候?岳人,你退下,日吉是否有谋反之心,本王心中有数。忍足,命人妥善处理后事,待查明真相,再将尸体运回京都,此时暂莫张扬。”
      “是!”
      他垂首思量片刻,又道:“忍足,你文采笔墨均是一绝,本王思量着你为他写上一篇祭文,届时一并呈送京都吧。”
      忍足迟疑着,道:“君上,臣近日来时感手指无力,想是此前练功过于专注,行气运气对手指造成伤害,恐难当此大任。君上文采笔墨断然不逊色于忍足,若是君上亲笔书写祭文岂非更能表达敬意。”
      迹部闻罢颔首,“也罢,就由本王亲自执笔吧。”
      他伸手拂过额前发丝,眉心的褶皱更显深邃,对越前安抚道:“小鬼,不必担心,一旦查明真相,还朝廷一个交代,事情就好办了。”
      “真是如此么?”越前注视着他鲜有的倦色喃喃道。
      “这件事就交给忍足去办,岳人你从旁协助!其他人就先回去吧。”
      “君上,臣对君上赤忠之心绝无虚假,此时与臣绝无丝毫关联。”日吉急急忙忙迈步到殿前拦住他。
      迹部瞥了他一眼,含目淡道:“此时待查明真相,自见分晓。”
      “君上……”见迹部招越前一同离殿,他暗自握紧双拳,难掩忿然之色。

      入夜的冰城陷入孤寂,寒风呼啸着穿苑过廊,所到之处尽是呜咽,好不凄然。宫中各处明灯高悬,却是掩不住那冰寒雪冻的侵袭。
      越前侧身靠在长椅上,眼微阖,似是浅眠。忽听一声急哨,猛然惊醒,匆匆披上裘衣推门出去。
      “这是怎么回事?”迹部此刻脸色极为难看,平日里慵懒高傲的神色全然不在,“尸体何以无故失踪?守更者在哪?”
      “君上,尸体呈放于祠殿中央,门外有数兵卫把守,这门卫也没打开过门。”见迹部呈现怒容,忍足不觉也有些惶色,急忙上前解释。
      “既是如此,尸体为何失踪?”
      “这……”
      越前俯下身去仔细打量着祠殿中央的棺木和周边,“要在完全封锁的房间中带走尸体是几乎不可能的。”他仰高头指着屋顶那小天窗,“那仅容一人通过,要搬运沉重的尸体通过是不可能的。虽说这房子是冰造,但万年寒冰,普通火炼是无法融化,何况那并没有融掉的痕迹。”
      迹部道:“照你这么说,那如何解释现状?”
      见越前垂首沉默,迹部面色更为严峻,转身道:“传令下去,封锁宫门、城门,全力缉拿盗尸犯,定要把尸体完好带回呈送京都。”
      “是!”

      不过一夜光景,宫中接连发生这等大事,每个人脸上都擎着惶然,越前在祠殿又转了一番后,叹然离去。
      次日一早便上迹部寝宫硬是将刚刚入睡的他叫起来。出门前见迹部颜面憔悴,越前神色微黯,却也无可奈何。那一夜,谁能入眠。

      “龙马,你一夜未眠,一早出门为何事?”
      越前微怔,见幸村与丸井在宫门前等候,不禁有些惊诧,“精市,你们……”
      “你向迹部提出欲出宫去吧,”幸村靠在宫墙边,似乎是久候多时,将扇合起向他走来。
      越前点头道:“嗯!”
      “想再去另外几处案发现场察看?”
      “要一道么?”
      幸村凝视着他惯有的淡然神情,不觉叹气,“罢了,你执意要插手冰城的事,我也不阻你,不过若是以后当真祸及冰城,殃于你,我亦不会坐视不理。”
      越前掀起薄唇,摇头回道:“精市,这是冰城和朝廷之间的问题,若你参与其中,势必祸及立海,届时引起三方纠纷,我如何自处。”
      “这几年来,立海边境屡受侵扰,平司对冰和立海虎视眈眈不在一日功夫,若是冰城受祸,立海遭殃也不久远了。”
      越前惊道:“你这是何解?”
      幸村笑着侧开脸,瞥了跟在越前身边的梶本一眼,随后目光放远,道:“这一连串的事情,你不觉过于蹊跷么,朝廷这次掘的坑究竟有多深,谁人知道。”
      一连串的沉寂,越前垂下首,黯道:“精市,你可记得,在雪山树洞中,我与你说过的话?”
      幸村眸色微黯,神色复杂,许久,轻叹,“当然记得,你放心吧,迹部既是你的朋友,亦是我幸村精市的朋友。”
      见她仍待忧色,又补上一句,“你若是信不过,我可向你立誓,只要迹部在位一天,立海绝不涉入冰一步。”
      “不必了,你说的话,我自然信。”越前犹豫了一会,瞥见梶本正背对他们自顾观景,不禁耳根红热,缓缓伸出手去牵住幸村的。
      幸村眉眼即时舒扬开,顺势将他的手圈进手心,瞧见越前身子微侧,头微偏开,依稀可见后颈白腻如玉,不觉眉眼放柔,漾开浅笑,“走吧,梶本兄要同往么?”
      梶本急忙回身,迅速捕捉到交握在一起的手,微愕然。
      越前羞赧着收回手,撇开脸瞪了幸村一眼。
      “还是不打扰……”梶本喃喃着。
      “走吧,我们不是去查找线索么。”越前显然已恢复淡漠,口吻平淡地回答,流云般的长发轻扬,在空中划过一道淡雅的青烟,引得幸村再次勾起浅笑。
      “好啦,走了走了,”丸井大声嚷嚷着,不一会儿,又回过头来问,“越前,等会我可不可以吃小核酥?”
      越前顿时僵笑,勉强点头,见丸井欢呼着向宫外冲去,有些汗颜。
      一路上丸井再次发挥异能,见到能吃的都要买上一点,随旁的梶本实在忍不住出口问:“你吃这么多,不觉得撑胀吗?”
      丸井两手各拿着一只烤羊腿,奇怪地回道:“我没吃很多啊。”
      忽地,他皱起眉来,吐出嘴里好不容易撕下的羊肉,“好硬。这羊肉不会是老羊吧?”
      越前朝羊肉摊看了一会,道:“那不是羊肉的问题,冰城四季如冬,城内鲜有树木,自然不可能以木材烧火,只能用牲畜的粪便为燃材,而粪便燃出的火只是文火,肉在文火上长久烤炙,熟后多已老硬。”
      “诶,是这样吗?”丸井不满地撇撇嘴,“那树不是很珍贵。”
      “这冰城内的树木,恐怕可轻易数出。”
      “不过城北边似乎有一片防护林。”梶本道,“北面面临沙漠,那片防护林是避风沙而植,似乎是冰城唯一的一片树林。”
      越前疑惑地反问:“防护林?”
      “嗯,若是没有那片防护林,冰城恐怕时受风沙侵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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