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归辞》亓官禾一

5、第五章 初遇

　　房屋临水果然清凉许多，比起皇都犬丘的夏天真是会好过很多，难怪娘亲不顾爹爹的哀求非要回来，想必也是这个原因。清凉的夜晚自然好睡，可心里惦记着事次日醒得比往常在家是早很多。
　　数日前，娘亲因受不住犬丘的酷暑，丢下爹带着我来汝州避暑纳凉，想起临走时爹眼里的哀怨就想笑。那么大年纪了还是黏娘亲黏的紧，起初听娘亲要回来，便天天变着花样的不让娘亲离开，今儿伤风明儿被刺杀受了伤，直到娘亲中了暑气才不甘心的开口主动让娘亲回娘家，临走时再三嘱咐天一凉就要回去，像极了话本子里送夫君赶考的哀怨小媳妇。
　　虽说夏至未至，可到底还是比春日更加热了几分，外祖父家里的管事是个细心的人，估摸有暑气的天早膳还是用些清淡些且富有地方特色的食点为好，什么玫瑰方糕、双酿团、杏仁雪蛤酥、水果圆子等比我家的小米粥、豆浆、馒头与酱菜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上，看人家这些多精致，做得真好看，看得出来这里的厨子有双巧手。
　　按捺住欲要大吃特吃的心，端出大家闺秀的风范来，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着，真是受罪极了，要不是这么多丫鬟在这里我又何必这么辛苦。
　　“小姐，早膳后要去哪里？奴婢自小长在汝州对这里的每一处都熟悉得很。”一个年级稍长的丫鬟垂手站在下方问我。
　　“不了”我打断她的话，“让茶若和霄柯陪我随处走走就可以了，人多不尽兴。”说笑，娘亲的心思我还不知道，想派个人守着我，这个算盘想是打得不如意。
　　漱完口擦擦嘴在院子里溜达一会，等茶若和霄柯吃罢早膳后一行三人出了门。
　　白墙乌瓦，石板叩路以及墙根处隐约的青苔，种种景色都与北方的犬丘不一样，显出的韵味也自然是不同得很。想起来自己还从未游过湖，兴致所起便叫霄柯先去寻出好地儿找好船家后再来接我们过去。
　　打发走霄柯开始了漫无目的的行走，数着脚下的石板，一抬头才发觉走到了一处很是静谧地方。
　　一边是白墙乌瓦，一边是高大的梧桐树，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叶投射在石板路上，别有一番风趣，并且还有与别家不同的是白色的墙头处伸展出一枝挂满了暗红色果子的枝桠，椭圆小巧的绿色叶子中间缀着一颗颗圆圆的果子，看上去格外讨喜。
　　“茶若，那个是什么”我伸手指给身旁的茶若看。
　　“不知道，不过看上去味道应该还不错。”茶若下意识的添唇。
　　我赞同的点点头，眨巴眨巴眼，“去瞧瞧墙角处有没有人，要是有人来了按老样子打个花哨。”
　　“小姐，你又要……”茶若皱眉，明显不赞同。
　　“你还想不想吃了？”我威胁。
　　茶若回头看了看那讨喜的果子，内心挣扎了一番还是点头，然后领命而去。
　　我左右环视一圈，抬脚走向那伸出墙外的果子。
　　“讨厌”我低声咒骂，这墙头看上去不高啊，况且枝桠都伸出来这么一截竟然还是够不到。我踮起脚一手扶住墙壁，一手努力去够叶子，快了快了，再努力一点，可挣扎了半天还是差了那么一寸。看着红色果子招摇的身影，不甘心。我提起一口气，回想一番在偷看霄柯的武艺师父教习他的时候说出的轻功诀窍，猛的一跳抓住树枝使劲往下一扯，到手，并且还是那出墙来的一整枝，我暗喜。。
　　“喂”突然的一声惊了我，赶忙将手中的赃物往身后藏去，回过身去看是谁。可哪里有半个人的影子，茶若也依旧呆在墙角不曾离开，怪了。
　　我抬手从枝桠上摘下这耗尽心血得来的果子往嘴里送去。
　　“我说丫头，你摘就摘吧，何必将树枝也拽了下来，明年这时节还能长杨梅的。”
　　我循声望去，一株高大的梧桐树上坐着一个少年。
　　“要你管，又不是你家的。”我亏心的回嘴。
　　“你这丫头”一道黑影落在我面前，待看清来人后脑子里莫名奇妙的蹦出一句“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傀俄若玉山之将崩”
　　“你长得真好看”我伸手就要摸他的面颊。
　　“啪”他手中的书拍开我的手，力道不重。
　　“请姑娘自重”
　　我讪笑，这下他倒不叫我丫头了。
　　我将摘下一颗果子递给他，“吃么？”
　　他接过却不吃，只是浅笑问我：“你将这一整个树枝拽下来，就为吃这上面不多的几颗？”
　　我点头，他笑起来更好看。
　　“那你可知这果子的名字？”
　　我摇头，不回话只是盯着他瞧。
　　他唇边的笑意更深，“丫头你不说话只是看着我是何道理？”
　　“因为你好看啊。”一个不留神就将心底的话说了出来。
　　他很是无奈的抿了抿唇，将手里的果子还给我，“杨梅，它唤作杨梅，这时节正是它成熟的开始，再过一段时间街上就会随处可见，到时能天天吃，也不用再毁人家树木了。”
　　我看着手心里的朱果，竟不知该如何回他话，扯了人家的树木是我的不对，可他也不用这般一直挂在嘴边吧，又不是他家的，年纪轻轻的想不到这么唠叨。我将手里的果子丢进嘴里，下一秒就吐了出来。
　　好酸，它不是红了吗，怎么跟青杏一样的酸不可耐呢？
　　那少年见我这般如此，哈哈大笑起来。
　　原来他不吃竟是这个缘故，我气极，拿起手里的树枝就朝他招呼过去。
　　他一躲一闪很是轻巧的避开我手里的凶器，想不到他看似手无缚鸡之力身形还挺灵活。
　　我停下来，捏着树枝气喘吁吁地质问：“你不是个书生吗？怎么还会武？”
　　少年见我不再追着他打，也停了下来，但距我两丈远。书在手心里缓缓地敲着，“谁说看书的就一定是书生，哪个规定的书生就不可以习武？”
　　油嘴滑舌。
　　看着如此好看的人像躲什么似的站的离我有些远，心下一思，抬手捂住眼睛，嘤嘤的哭了起来。
　　少年看到我哭，收起了戏谑的模样，走过来摸着我头，“跟你开个玩笑，怎么还哭了呢？你摘得这株杨梅好看不好吃，否则在墙外这么酒都没人摘，你难道不曾想过这里头的缘由么？”
　　我抹着眼泪，哽咽着说道：“我自小在北方长大，哪里见过这个玩意儿，不过一时好奇罢了，你干嘛一直说我。”
　　“哎哎，你别哭了呀，我见你扯了我家的杨梅树才说的嘛，你要是不哭我就带你去吃甜甜的杨梅，可好？”少年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慌乱。
　　心里一喜，抹干眼泪点头。
　　“跟我来”他提脚走在前头，拐进了白墙拐角处的一个小门。
　　转头看看被我摧残过的枝桠，原来真是他家的树。
　　我跟着他即将消失的白色身影，进了园子。
　　一座很具有江南代表性的宅子，典雅素朴。我兴趣盎然地看着，心想等以后有钱了也要在犬丘盖一座这样的宅子，住在里头就像住在江南水乡一样。
　　“丫头，快跟上。”我闻言小跑几步到他跟前，才走了几步，眼前一扇竹子捆扎而成的门扇立在眼前，少年笑看我一眼伸手推开。
　　一座果园，靠近门口处种着十来棵桃树，上面挂着一颗颗饱满的半青半粉的桃子，我咽了咽口水，看少年走在前面应该注意不到，伸出手要去摘近在眼前的果实，手才伸出去，他的话语就传了过来
　　“还未全熟，等再过几日才好，现在摘了未免暴殄天物。”
　　他的眼睛长在后脑勺吗？我收回手愤愤然，不情愿跟上他。
　　走了几步，就看到了很多同我刚才所摘果子一般无二的杨梅，但与外头有些不同的是这里的树生得很是矮小，不似那株伸出了墙外。
　　“这里的杨梅很甜，你可以随便吃。”少年说着话已伸手摘了几颗放在我的手心，“尝尝看，不酸的。”
　　我半信半疑的拿起一颗咬了一小块，果然很甜，随后将一整块扔进嘴里。
　　“原来这就是杨梅的味道，真好吃。”我解决完手里的几颗后很是大方地走近一株树木毫不客气的开吃。
　　“丫头，你第一次吃这个？从北方来？”
　　“嗳，你才比我大几岁啊，就叫我丫头，我有名字的好不好。”
　　少年倚着一株木樨，笑道：“瞅你这模样，今年不过十三四岁，可我已十九了，难道不可以称你为丫头。”
　　看我斜睨了他一眼，正色问道：“敢问姑娘小字为何？”
　　我咬了一口杨梅，仔细看着里面软软的刺，回道：“小凝”
　　“我是问你的名字，不是问你的‘小字’”
　　我恍然，“你这样称呼我就行了，我家里人都是这样叫我的。”
　　放下手里的杨梅，转头问他：“你呢，叫什么？”
　　少年若有所思的看着我，半晌才回道：“苏林”
　　苏林，我默默地把名字在唇间徘徊一番。
　　“毕竟你年长，要不我唤你苏哥哥，好么？”
　　“苏哥哥？一般不是会用最后的一个字来称呼么，你为何用姓？”苏林很是不解的看着我。
　　“我就喜欢这样，不稀的和别人一般如此。而且‘苏哥哥’总是觉得比‘林哥哥’唤的称心，这般别样的称呼你不喜欢？”
　　苏林微笑颔首，回过来的话却与我的问题没甚相干，“那会我看你身边还有个丫鬟，你跟我进来这么久她寻不着你想是会着急。”
　　对啊，我竟然忘了茶若还在那头的拐角处帮我看着人，还有霄柯，他去找船家了现在肯定也过来了。
　　“对哦，吃的开心就忘记这个了，苏哥哥我要走了，改日再来拜访。哎，这是你家吧？”
　　“是，下次寻我可到屋后的梧桐树那里，我常会在上面看书。不过你就打算这样走？”
　　怎么，意思是还得给钱，这……这不讹人么，这么多杨梅树就吃了他几个还要钱，可我身上可是半个子儿都没有啊。
　　我咬唇，“多少钱？”
　　“什么”苏林似是没听清。
　　我捏紧右手手心，“我是说你打算问我要多少钱。”
　　苏林听完哈哈大笑起来，淡淡的阳光落在他微扬着的脸上，虚虚的笼着有些不真实的感觉，但他的确是我长这么大所见过的最好看的男子，笑起来也是最好看的。
　　我看得怔愣，没听到他笑完之后的话语，只觉得手里塞进一个东西，低头一看是一片小小的芭蕉叶。
　　“这是？”
　　苏林含笑看着我，唇边一点梨涡隐现，“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我解开芭蕉叶上缠着的柳条，里面盛着数十颗杨梅。
　　我愕然。
　　“你躲在这里吃独食却叫跟着你的人在外面忧心，不带些回去好意思么？“苏林说。
　　我不知该说什么，第一次遇见心思这般细腻的男子，同我以往见过的那些完全不一样，忽然有种不想离开一直呆在他身边的想法。
　　“苏哥哥，我以后还能再见到你吗？”
　　苏林帮我把打开的芭蕉叶重新缠好，“当然可以，我不是告诉过你要来找我就去屋后的梧桐树那儿么，这么快就忘了？
　　我欣悦点头“我晓得了，你也可以来寻我，乌衣巷卫家，就说找小凝，我走了。”丢下这么一句左脚踩着右脚匆匆出了杨梅园，我晓得要是再说下去我这颗早熟的心难免不会飞起来。
　　“小姐让你守着你就真在这里守着，能不能用用脑子，看着不对劲不赶紧去寻还站在这里，这人生地不熟的，万一有个好歹怎么向大人交代？”出了门就看到霄柯一脸肃然的训斥着抹眼泪的茶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