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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舞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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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节,万物出乎震,震为雷,故曰惊蛰,是蛰虫惊而出走矣。”
李风对时间的概念不是很清晰,他只恍惚觉得,自己还没有从上元节满市火红的街灯里走出来,还没从笑醉楼的宿醉里醒过来,时间便不知不觉的走到惊蛰了。
“惊蛰惊蛰……”李风在口中念叨着这个节气名,多美的名字,就好像……
于千万盏花灯中,于千万张模糊的笑脸中,于满街的火树银花中,她翩若惊鸿的身影宛如一条游龙冲过重重人墙一下子就闯入他眼中,轻轻地撞了一下他的心。那个女子一身霓裳,一对团扇,曼妙的舞姿,轻盈得像是能在掌中飞舞。丝竹声声,间或擂鼓阵阵,震得他魂不附体,化成青烟一缕,只顾缠了她去。
直到笙歌散尽游人皆去,他还在太虚之间神游,浑然不知她已经走到了他面前。
“喂,这位道士…”
“……”
“喂,叫你呢。”
“……”
姑娘怒了,用力推了一下他,他吓了一大跳险些跌坐在地,亏得姑娘扶了他一下他才不至于出丑。
他抓着姑娘的手一边道谢一边“失礼失礼”,目光慢慢顺着手往上移,当他看清她的脸之后他的耳根“刷”的一下红了,连忙放开她的手退了几步,眼睛只敢盯着地上,结结巴巴道:“不知是姑娘…失礼…失礼…”
姑娘笑得花枝乱颤,显然没见过这么呆愣的男人,戏谑道:“怎么从渣男宫出来的人会这么纯情噢?”姑娘几步走到他面前挑起他的下巴迫使他看着自己的眼睛,芬芳的胭脂味和温热的气息吐在他脸上,“该不会是…装的吧?”
李风这下脖子都羞红了,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放,“姑娘,请…请…重自”
“哈哈哈哈哈哈哈哎呀,你这臭道士真是奇怪,叫人家自重,眼睛却死死盯着奴家,奴家只是想过来问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却平白被你折辱了一番,真是委屈死了~”姑娘对李风露出一副楚楚可怜的神色。”
李风看着十分自责:“姑娘…对…对不起,我…我不是有意的,我、我只是觉得你跳舞的样子特别好看。”
姑娘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的:“若你诚心道歉,不如请我喝几杯薄酒如何~”
李风犹豫了一下:“这……”
姑娘佯怒道:“怎么,连几个酒钱都舍不得出吗~”
李风:“不……不是,只是这一带我不常来,不知哪里有酒楼,况且,贫道……贫道不会喝酒。”
“哎呀,不会就学嘛~谁生下来就什么都会呢~前面就有一家不错的酒楼,跟我来~”
李风跟在姑娘后头,不一会儿便进了一家叫“笑醉楼”的酒楼。姑娘要了几坛酒,几盘肉,生生灌下他三大口,要知他以前从不沾酒,不一会儿便觉头重脚经,飘飘然起来。
之后姑娘似乎在他耳边絮絮叨叨地说些什么,他努力想去听却怎么也听不清,再后来他迷迷糊糊地感觉有个人搀扶着他在走路,每走一步路都像踩在棉花上一样,再后来,他就完全失去了记忆。
次日李风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好好地躺在自己的房间里,窗外难得是个明朗的天气。他揉了揉太阳穴下床,穿好衣服径直走到他平时闲坐的小亭子里,他渴了,宿醉起来没什么胃口,便开始烧水煮茶。
李风在水还没开的空档里回想了一下昨天的事,越想越觉得像是一个梦,轻飘飘的,被一双手从身后轻轻环住,便散开了。
李风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环住他的人将下巴支在他肩上,暧昧又依恋的姿势,那人在他耳边开口,话中带三分笑意:“今早怎么不练剑了?酒还没醒?”
李风问道:“昨天……是你带我回来的?”
姜清谑笑道:“不然道长很期待是七秀坊的姑娘送回来?真是叫某伤心啊。”
李风:“呃……昨天的事我没什么印象,我只记得和那位秀姑娘喝了几杯酒,醒来我就在自己的房间了。”
姜清道:“我要是晚去一步,道长怕是昨夜就要留宿温柔乡了~”
李风:“莫打趣了,我……我只是觉得那个姑娘跳舞很好看……不敢有半点非分之想。”
姜清手里把玩着李风的瓷杯,嘴角噙笑转了个话题:“你不是正要泡茶吗?正好我也渴了,来一杯。”
李风看水开了,将茶叶放进一个小嘴壶,用开水洗过一遍,入第二次水,斟出橙黄明亮的茶汤,才邀对面的人饮用。这是闽南来的茶,应当也用闽南之地的方法泡。
姜清是个军人,平日里也活得粗糙,他是真渴了,取了茶杯一饮而尽,然后抿了抿唇。
李风问他:“这茶如何?”
姜清一愣,刚才喝得太急没觉察出是什么滋味,他很想回答“还能如何,不就是个茶味”,但这是李风问的,他不能回答得太粗鄙,于是他砸吧了半天,憋出两个字:“嗯,好茶!”
李风呵呵笑了两声。
李风是怎么和这个人认识的呢?事情要从十年前说起,那时他还是一个小咩咩,跟着大师兄照例去天策府进行一次友好♂的交流,增进门派之间的感情。大人之间谈事情,小咩咩是不需要跟着的。于是他随意在天策府溜达,天策府的士兵看到这个俊秀的小咩太一张张大脸都洋溢着热情的笑容,还有人吹口哨,有多嘴的看到他还会调笑一句:“哟,好俊俏的小道长。”
在小小的咩咩眼里这些士兵好可怕,于是他逃到人不多的训练场,正好看到一个小小的瘦弱的身影在试图征服一匹烈马,每次都是刚刚爬上马背便被马摔了下来,然而这个小孩子出奇的倔强,他眼睛里折射出来的比那匹马还要凶悍的精光,隐隐有股狼的凶狠劲,让同样瘦小的小咩咩有些害怕,又有些崇拜。
这个小孩,就是年少的姜清。
那一天他呆站在原地里看了很久,而姜清始终把他当成空气一样,看都没看他一眼,他一次次的摔倒又爬起,直到落日西垂,他也没能骑上那匹马。
终于他停止了驯马,拍了拍手向小咩咩走过来,他向他伸出手:“我叫姜清,你呢?”
“原来,他不是哑巴啊。”小咩咩想。
“我叫姜清,你呢?”他向他伸出了手。
“我叫李风。”小咩咩受宠若惊,面前这个和自己一样差不多大的孩童,虽长得白净且稚气未脱,但是身上就自发的带着一种“离我远点”的气息,这也是李风在这里坐了大半天却不敢上前搭讪的原因。
“你怎么一整天都坐在这,不去别处看看?看你衣服,是从纯阳过来的吧?”
“嗯……师兄来天策府做客,我便跟着来了……我看你驯马…不知不觉就看了一天。”
小姜清道:“你肚子不饿吗?我可是饿死了,走吧,我带你去后厨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可以垫肚子的。”
小咩咩这才发觉自己午饭还没吃,肚子十分应景地咕咕叫起来,他那不靠谱的大师兄也没来叫他吃饭,于是小咩咩点点头:“嗯!我也好饿!”
来到后厨,厨师已经歇伙了,好在锅里还有中午剩下的馒头和五花肉。小姜清利落地生火加水热馒头,馒头热好之后姜清递给小咩咩一个,自己手里拿了一个将馒头掰开,夹了一块五花肉放进馒头里,让小咩咩也学他这样吃,两个人就蹲在灶台前吃得津津有味,因为两个人都饿狠了,一顿风卷残云把盘子都舔得干干净净,小姜清打了个饱嗝,突然站起来在厨房里翻箱倒柜,最后搜出一个小酒壶,美滋滋地倒了两碗,一碗递给小咩咩。
“喝喝看,这是糯米酒,甜的,小孩也可以喝。平时这里的厨子藏着掖着的,今天还不是进了小爷的肚子里。”
小咩咩从来没喝过酒,更没听说过还有喝起来甜甜的酒,他半信半疑地浅啜了一口,发现真的是甜的,一点也不呛喉,很开心,又喝了一大口。
“哎,听说你们纯阳宫终年下雪,真的假的?”小姜清问道。
小咩咩转了转眼珠子想了一下点了点头:“嗯,我好像从来没见过不下雪的纯阳是什么样子。”
“哇,那一定很美,你看这东都就从来不下雪。”
“你想看雪吗?”小咩咩问。
“嗯。”
“那,等你长大了,来纯阳宫看好不好?”
姜清转过脸看着李风,开心的点了点头。
“那,我们拉钩。”李风伸出一只指头。
“好。”姜清也伸出一只小指头,然后两只小指头就轻轻地勾在了一起,如同勾住了遥远的宿命。
这一顿酒饭已经让两个人结下了深厚的“酒肉朋友”之谊,两人喝光了厨子的酒,小姜清又在酒壶里装满了水,盖上酒塞子,放回了原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