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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1.狂奔纵马惊魂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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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何人!”
远忆初只觉风寒露重从头冷到脚,她的大脑飞速旋转。一队士兵举着火把便迎了上来,她一己之力若是想硬拼,恐怕是难以脱身。远忆初左右环顾了一下扭头便跑。那队士兵一下高呵出声,乌泱着便冲了过来。她心下又是一声叹息,方才太过疏忽、得意忘形,后面来一队人竟也不知。
一路上静的只听到自己的呼吸声,身后是否有追兵已然顾及不上。一面撒开长腿向前迈,一面不停挥开丛林中的枝枝叉叉。抬眼一开,前方已是到了方才经过的湖水旁,曲径通幽,波光动人。天无绝人之路,在那河边竟立着一匹马在喝水。
远忆初来不及细想,三步并作两步飞身上马。刚刚拽住勒辔、一脚已然踏上马镫。却不料这马旁边竟斜倚着个男子,一手拽着缰绳,正用被波光映得透亮的眼睛看着自己。亏得自己脸上遮着面罩,那人看不见自己的容貌,“你是何人?”他不慌不火,任由远忆初动作匆忙。他只坐起身来看着。
远忆初也无心回应,只想匆匆上马赶紧逃离。身后的士兵已是渐近,连呼号声都愈发清晰了。可那人却不想让她这样轻易就逃了,蓦地站起身来,竟向后退了几步,手中紧紧收了缰绳。白马也听话的很,由着男子向前快踏了好几步。
这一动险些将远忆初牵绊住,她只好收回了踏在马镫上的脚。一双眼穷极冰冷地用凶光望着眼前阻碍她逃命之人,一边思量。若此刻与他发了争执,定会引来不远处的卫兵,以她现下的体力想要同训练有素的兵士一争高下恐怕是力不从心。一边想着,她手上已是摸着了匕首,不如争个鱼死网破,在其他人赶来之前先出手干掉他。
远忆初目光一凛回手就是一刀,可那人身法也不弱,竟是堪堪躲开了。只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远忆初见那人恍神,一把夺过了他手中的缰绳调头就走。那人一挥长袖想要擒住她,被远忆初抬手一掌击在那人手上,男人就着这掌的力道又将缰绳夺了去。远忆初忍无可忍动作一晃,匕首已是放在手上。明晃晃的刀刃在那人眼前挥了几下聊作威胁。
细看了那人身穿着玄色上衣、配朱色下裳。眉目威峻。一双剑眉竟比多同还要凌厉上三分,眼光也是不怒而威,只略略一扫便有些骇人。男人高举起手中的缰绳,挥了挥,开口道,“想借我的马?”尾音上扬,低沉有力。
远忆初点头。男人靠近了些,借着月光远忆初暗道不好,这人已是能看清自己的眉眼。连忙扭头将眼隐没在阴影之中。
“来人!有刺客!”远远的身后已是听见有人高喊,凌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只听的身后举着火把的卫兵们高声威胁,“快快束手就擒!”时间已是来不及,远忆初连忙道,“来日定当谢过兄台救命之恩。”
无意间抬眼对上那人的目光,男人眯着一双黑眸,还是用一副洞探的模样。
她一拱手,那人也无心与她再争,远忆初从那人手中夺过缰绳翻身上马。那男人凑上前拍了拍白马的脖颈,似是示意它可以听从远忆初的号令。
来不及找寻马鞭,她将怀中系着的捕熊绳绕做环状,击打马身。白马赤痛一声长嘶便脱身而去,所幸此处距离上林苑的外围已是很近,树林也不再那么茂密。她沿着湖边湿地奔袭不久便看到了出口。马速已经将那队卫兵落了很远,甚至已经听不到呼号声了。
待到纵马又跑了几分钟,天色已是泛起暗蓝色的幽光。远忆初才松了一口气,再不敢骑马,若是她骑马到城墙所在,那整座长安城估计就要戒严了。静下来细看,远忆初才发现这匹白驹身上的马具与寻常马匹似有不同。头颅高挺倨傲,
马镫十分金灿耀目,缰绳拴在马辔之上。那马辔触手温润,色泽如月光般透白,当是上好白玉。马鞍的质地绸缎十分柔软,一针一线都巧夺天工。颜色也同方才那人身上的颜色一样,以玄色和朱色为主。这些奢华的饰具,配上白马精壮的筋络倒是十分和谐。
她把马留在旷野上,从侧后方用捕熊绳用力一击马身,白马又是一声长嘶飞身离去。远忆初深吸了一口气,此夜如此惊险,希望这匹对自己有救命之恩的白马能回到那男子身边吧。经历一夜劳顿,困乏之意涌了上来。她现在只想赶回驿所睡个好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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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睁眼已是日上三竿,头仍是昏沉着。箱中的那身湿透的夜行服在睡前已被藏匿得很好,在睡前打了一盆清水胡乱擦了擦倒头便睡。梦中还是被一干举着火把的建章兵士追着逃命,还是遇到那个穿着一身玄服,如鬼魅一般恰好出现的男子。
远忆初睁着眼睛望着房间顶梁半晌,还久久沉浸在惊魂夜中。按理说这样的夜晚屡见不鲜,然而此时此刻,没有任何情报和规划的行动、在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全然陌生的城市之中。她是舍了命去打探的。若是放在以前,仔细评估后危险系数高于百分之四十的,组织便会放弃此项任务。
可她现在没有选择。远忆初揉了揉自己的脸,指尖在有些闷热的季节里兀自发凉。远忆初翻身下榻,从桌上抄起晚上回来凭印象画下的草图。她从长安西城墙而出,越过一条长河,大抵因为皇帝经常到上林苑出游,所以桥面宽阔结实。入时当是上林苑的东侧,此间距离打马甚快便能抵达。
上林苑内徒步奔跑、一路向北数十分钟能到达兵营,中间可途径湖泊,四周皆是密林环绕。她用炭条在丝帛上涂画地形图,这也是她惯常收集情报时所需的基本功。只是虽然外围几乎如入无人之境,但是越距离建章营还有数公里,只远远可望见的时候,戒备就已极其森严。交错巡逻的兵士队伍神出鬼没,完全不知会从什么地方突然出现。
远忆初刚刚仔细检查完地图绘制,将丝巾小心收好。门外就传来敲门声,是震御的声音,“公主,午膳已经备好。”远忆初赶忙在房内整理好着装,随行的丫头过来帮忙匆匆洗漱。她本也不是娇贵之人,本就不惯于让别人服侍,那丫头站在一旁看远忆初利落的自己拾掇,不知如何是好。
用过午膳之后,她又是一副女扮男装的行头,高挽发髻。震御是多同近身侍卫,所以对她来汉国潜伏的事情也是一清二楚。远忆初自午膳起便留心观察此人,看他神色一如往常毫无波澜,昨夜跟踪之人怎么想也不会是他。既然是多同的心腹,她也不再做隐瞒,坦言道她去长安踩点巡探。
震御一面负着手,冷眼看丫鬟侍从们将桌子上的碗筷收拾干净。然后才回过眼,意味颇深的眼光仍是深不见底,他微微点了点头,“还请小心。”他那双黑眸竟让远忆初后颈发凉,不知为何她想到了夜中那个独立在湖边的男人,也是这样一双黑眸,深不可测、厉骇无比。
长安城今日不复往日的繁华,来往匆匆的行人皆是神色慌张。远忆初经过一位妇女,手中牵着个刚及膝高的幼子,幼子似乎问了些什么,那妇女忙让他噤声。妇女快步带幼子离开街巷进了自己家门,周遭的行人也皆都是如此。远忆初心里大概明了,虽然她将马打了离开,但那时夜色已晚,上林苑附近的城池也就只有长安,长安城定然是会戒严起来。
所幸她的装备皆在藁街中的外国使节驿站,汉国卫队再怎样搜查也忌惮那里。正走着,忽的从身后传来一声,“远兄!”声音清冽,没有威懦也无卑亢。远忆初心下已了然来人,回头一看果然是卫青。心下思量,想来这个年份,卫青当是建章营的统帅。
“卫兄,今日怎么城里这么多士兵?”远忆初虽是明知故问,但不问又更有古怪。卫青一袭盔甲,披风挂在肩头,垂下来的盔缨在顶端系了个万字长结,深蓝色的诸多细穗垂在胸前。他眼中也是温和,言道,“上林苑夜中有人擅闯,陛下下令彻查。那日救命之恩在下还不曾谢过远兄,不如约定三日后晌午,还是在那家酒肆,在下请远兄小叙。”
远忆初见这人性情温润如玉,怪不得日后成了人人敬仰的大将军。她也一拱手,“恭敬不如从命。”她现在心中不知是何感受,总觉得能知道眼前之人之后十年乃至一生的命运,是件太过奇妙的事情。远忆初敬他日后英雄有为,赏无可赏,权贵鼎盛之时,性情却仍如今日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