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谁复仇？》陈铁柱

4、亲近

　　千锋山上没有侍者。师父曾说修道之人若是连自己都无法打理得清正洁净，又如何能够济世扶困，除魔歼邪，这话听来确实很有道理。毕竟我对师父有种极度的信任感，纵然他用“如果不肯吃芫荽，就会有三头巨犬来将你开膛破腹”这种段位的故事来威胁过我——不，不仅仅是说说而已，师父确实用幻境让我体验了一次开膛破腹的感觉，以致我每次看到芫荽就会产生一种十分难耐的痛觉，幸好辟谷后便少了这类麻烦，毕竟人物设定不允许我做出需求之外的事情，倒也再没有这种烦恼。至于后来每遇到冲我吼叫的妖物，总是要将其撕裂这种毛病，早就被我归在了“无伤大雅的小爱好”一类。

　　来接引的法器停在了山上，师父先踏上那片青叶，我随后跟上，作为一个合格的弟子，自觉催动灵力驭着法器向天望峰去。路上遇到其他峰主同门，师父偶尔点头回应，我微微垂首，做出一副十分温顺平和的样子来。因为速度并不快，我并没有用灵力屏障遮挡山风，清风拂面，微微有些刺痛，师父衣上丝绦被风吹拂，有一绺落在我手中，我感觉着它在手心轻轻摆动，手指忍不住微微蜷了蜷，然后它又逃出去，轻柔而温凉。幸福如眼前风日流丽，难以握紧，而人命危浅，甚于蜉蝣——真是，越发悲哀了。

　　天望峰是十七峰之首，自然不同凡响。虽说我对景物的鉴赏能力确实令人尴尬，说不出什么有建设性的评价，但至少苍山负雪四字，天望当然是当得上的。

　　天望峰平日不禁空，法器停在半山，自有弟子收归，地面波光流转，竟不是山石，而是以灵石铺地，确是天下第一大派的气度。我鲜少来天望，不过出于某些原因并没有什么心思欣赏，只是挂着一如既往的恭顺温柔表情，跟在师父身后，平视前方——却未及师父的肩头，我还尚未来得及长得足够高，至少满足了不少人“永远当个孩子”的理想。师父今日结了个道髻，发丝全都束在发冠里，清风拂过，只拂动后颈上束不起来的几丝，煞是好看；穿的是与我看来并无什么不同的千锋制服，玄衣红纹，十分庄重冷肃的样子。但我穿着无非是勉强掩盖几分稚气，而师父才是真正千锋风骨，我在心里十分不敬以及不合时宜地感叹了一声如此才是埋泉断剑，卧壑孤松般的古雅孤高，琢磨了个看起来沉稳些的角度向身后一群叫小师叔的弟子露出恰到好处的微笑，再向领着这群小鬼的向遗芳微微挑衅地把唇角再向上勾了勾：“向师兄许久不见，别来无恙？青崖峰人才济济，在下甚是羡慕。”

　　向遗芳依旧挂着青崖首徒的温雅面具，向师父一礼道：“师叔。”接着又转向我，笑容清和，我突然生出一种，蠢哥哥终于长大的错觉——那岂不是显得我分外幼稚？

　　“师妹上次送的礼物，我甚是喜欢。不过师妹这些时日是否太辛苦了，似乎要比上次见面要……更显幼小些。”

　　明目张胆说我矮，向遗芳最近倒是有所长进，我无比纯真的笑了一下：“师兄又在取笑我了，返老还童是多少人毕生所求，就连白峰主都不能免俗，我若是如此轻松就可得，岂不是为众人所羡？倒是师兄确实清减不少，是否是我那礼物太刺激了些？”

　　上次下山时得到一本剑谱，千锋的剑谱收藏里并未见过，招式倒是颇为特别，我把原版收归书阁，抄了一份送给向遗芳——师兄虽然看来并不靠谱，事实上却意外刻苦，剑谱给他至少比给我有用些。

　　我们一路拌嘴，十分愉快地到了璜台。向诸位峰主见礼后，我便继续乖觉侍立师父左后方——师父惯使右手剑。

　　然后听到一个极温柔的女声唤我阿问，我怔了怔，并非好久不见，但也算有些时光。再听这声音依旧妥贴平静，我环抱住来人，深吸了口气，闻见熟悉的药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