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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成全她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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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念忍不住咬唇,几桌人齐刷刷扭头看过来的样子太好笑了,跟向阳花一样,表情不一。
身后的路寒也没见过这种阵仗,他不太明白眼前这群人的身份,约莫知道是拍电影的。具体有多有名并不清楚。只端正站在那里,他穿了件夏常服,草绿色,清爽熨帖,软肩章和领花规规整整。
站在他前面,也不好回头看被盯着的男人是什么表情。陆念故作自然地慢了点,几乎是和路寒齐头并进走到了张安旁边。
那里空了两个座位。
多半是怕陆念尴尬,江浅被塞到了她左边,路寒就夹在陆念和张安中间。
“这是我们剧组的导演,张安。”
“张导你好,打搅了。我是宁阳市武警支队第三中队队长,路寒。”
陆念听这两个男人打招呼,竟然有点把男朋友介绍给亲人的错觉,她几乎被这种自作多情的喜悦淹没,脑袋轻了许多,歪头笑。
片刻后,又渐渐收敛,低头找自己的筷子。
路寒利落地伸手,和张安握手。坐下,身子也笔直的。陆念从江浅手中接过橙汁,嗤地笑了声,这桌仅剩的几个人又迷惘地看她。
这又是哪出。
她支着头,看路寒,努努嘴,“不驼背了呀。”
他默默鼻子,很认真地回想了下,“18岁那年进了学校,过了头三个月的新兵生活,就不驼背了。”
夹起鸡丝,张安倒有点说好话的意思,“我们曾经拍的缉毒警察的那个电影,路队知道吗,《负世》……”
难得不是云里雾里了,路寒点头,眼里多了几分说不清的光彩,“我们都看过。”
不仅是第三中队,支队,总队,身边和他一样的许多军人都看过了。
难得纪实的一部好电影。
特别是电影的名字,《负世》。
不是辜负了整个世界,而是为国家,和每个鲜活的人,背负上盛世灯火永不熄灭的责任。黑暗和光明的对等不是绝对的,这个逐渐靠拢的过程,也许就是他们挺直背脊的原因。
“我们筹拍这部电影用了三年的时间,和西南边城市的缉毒警呆了两年,就跟随军记者似的,每天都能遇到花样百出的事故。跟着跑久了,就觉得为了票房和品质来的目的,都不那么纯粹了。只能做的,好像只有一件事,记录。”
“你看见的,听到的,感受到的,好好的完全的给所有人传达出来。我们国家的军人,就是这样子的。因为一点黑暗而否定了所有光明的行为实在太愚蠢,被现在社会和父母好饭好菜养大的孩子,被许多舆论蒙住了眼睛,就是想让他们看看,血性和骨子里的不灭东西,到底是个什么。不要忘记才是。”
路寒看了张安,唇边有了一丝笑,陆念却知道他现在的样子确确实实放松了许多,卸下了刚进门时的姿态。
“张导演,确实是良心人。”
他这样做了总结陈词,握住酒杯,小指在杯壁上刮了刮,那细微的动作就像挠在了陆念的心口上。
“可惜我暂时不能喝酒,不能敬您一杯,给所有我这样的心里还有一些火苗的军人一个发声的渠道。十分感谢。”
陆念都忘记了自己十分口渴,巴巴望着路寒,心里觉得自己的样子蠢爆了,也不舍得挪走一点点幽微的视线。
《负世》她也看过,在最后结尾一段长长的黑屏里,控制不住呜咽了几声。
她的确对军人有点特殊情结,那只是基于路寒而已。在读大一的时候,陆念会常常想象路寒穿上军装什么模样。也就下意识觉得每个和这个职业沾上边的东西,都神圣得发光。
然而她在看《负世》时,完全是以被保护者的姿态,那些远在千里之外的炮火和血腥,好像就近在眼前,铸成了一道墙,隔绝了那些远得以为不存在的罪恶。
路寒也是其中一员。
虽然不知道他具体的方向,在哪个部队,只是代入想想,就心软成了一摊水。
她喜欢的人,从来都是如此坚定,和执着。
现在路寒就坐在那里,用陆念从来没有见过的样子,对张安致谢。
他在这么多年已经学会喝酒了么……
拿着杯子的样子,随意,眼神却很重,和他笔直的身量糅合在一起。
几乎攥住了陆念的双眼。
如果是其他人,肯定会毫不犹豫地说,看到自己喜欢的人,比想象中更惹人,更成熟,更移不开眼,肯定会十分欢喜。
但搁在陆念身上,她不能。
心里反而灌满了苦涩的浪潮,路寒是个多专一的人,她知道。
就像是天生相克,她的长情,他的专一。
所以她不能因为发现了一个“有妇之夫”的越来越好,而沾沾自喜。
没有那个资格。
“我喝吧。”
在旁边不吭声的人,突然伸手,细长的手臂在路寒面前晃了下,从张安面前够了个透明的玻璃杯,捏在掌心,低头看了片刻,抬头明快地笑,“安哥,我陪你喝两杯吧。”
在她说话之前,这桌的动作导演和制片人都吃饱携走了,就剩下四个人。都是陆念认识的人。
其他三人都看她。
避开了路寒的视线,陆念转头,轻轻叫江浅,“水水,帮我倒杯酒吧。”
江浅看了眼张安,他眨眨眼。
小姑娘会意,立刻起身拿起酒瓶,给陆念倒了满满一杯,玫红色的液体咕咕作响,带着绵延的香气。
凑到鼻尖嗅了一口,陆念称赞张安,“安哥果然是会享受的,这应该是宁阳有名的‘一线红’吧。”
“那就,先喝一杯?”
……
路寒已经吃饱了,剧组的伙食比部队里好不少,好几个都是家乡风味的菜。
他往椅背后靠了点,左手搭在白瓷碗边,右手垂在大腿上,若有若无地往陆念那边看。
江浅在一边也吃完了,却乖乖坐在那,准备随时扶住陆念。
她看上去,太像喝醉了。
脸颊通红,脖子也是,双眼却水亮,饭菜没吃多少,和张安已经过了五六杯。中途没看路寒一眼,他那个角度能看到陆念的睫毛,长,却不翘,低垂着眼的时候弧度有些悲意。
“陆念,少喝点吧。”
他想了想,还是劝劝自己的老同学,出于世故的交往。
以前的路寒,对自己不喜欢或者路人女孩子,不多看一眼,也不多说一句话。这就造成了他和陆念在高中其实不太熟络的事实。
现在不同了。
陆念是捡他的那个人,不是以前那个不怎么说话,也长得不出众的女孩子了。
从社会地位和人情帮助上来说,他坐视不理,都有点没人性的意味。
况且。
是个曾经很喜欢他的人。
不敢妄自揣测人家姑娘现在是不是还喜欢他,但这样一份干净纯粹的感情,和那段最鲜活青春的岁月交织在一起。不会让大多数男人讨厌。
她终于听到身边的男人发声了,低头,右手掩在垂下的发丝里,狠狠掐了下太阳穴,才带着最正常的脸色侧了下脸,“我没事。”
“我喝酒上脸,但不是不能喝。”
“今天,想喝了,所以就尝一点点。”
穿过路寒清透的眼神,陆念举起左手,掐了个“一点点”的距离,手腕的玉镯松松滑落,卡在半路,衬得皮肤透白。
一边嚼着花生米,张安饶有兴趣地看这两人,一个很诚恳,一个在打太极。
陆念在圈里为所不多的几个好友都知道,她喝酒,只有一个情况,那就是不好受了,不管是别人给她不好受,还是自己给别人不好受了。都只化为一个字,喝。
从女孩变成女人,陆念的解压方式就从吃零食变成喝酒。
看她如此解释了通,路寒也不说话了,两只手垂在膝上,交握在一起。
“张导,等会还要麻烦你给路队找间房。”
晕晕乎乎的,陆念还没忘记这档子事,很正经交代了一番,然后朝江浅勾勾手指,“水水,走,送姐姐回房间。”
喝得太猛了,刚才小腹抽了下,然后是一阵潮湿。陆念闭眼,有些郁闷地想,大概是把姨妈给喝来了。
一线红,还真是“一见就红”。
张安放下筷子,应了声,又嘱咐江浅好好照顾她。路寒抬头,陆念看上去毫无障碍地牵着江浅走出了低矮的门,转眼就不见。
他又看张安,“张导演,麻烦了。”
又重复了一次。
摆摆手,张安很有大哥风范,起身,“走吧,路队,我带你去。”
“就不去隔壁院子了,人少爷在那,就不给自己添堵了。陆念旁边那屋空着的,她助理小白可以跟cola挤挤,给你腾出来。”
路寒嗯了声,慢慢走着。
他一身警服仍在身,却从没用过那样轻松的目光打量着夜色下的宁阳。
身后的张安也在看这个年轻人,刚才陆念那张红得吓人的脸,还真是逃不开的劫难。
不像自己,妻女在家,在外奔波再久,心都是落在实处了的。
陆念在外面飘了这么多年,只怕仍然魂无定所。
就是不知道,这个人,能使她的心归根落地么。年少的爱如果能披星戴月,胜过年月的折磨,那也算是幸事一桩。
只希望佛祖能成全陆念这个人。
张安摸了摸脖子上挂的玉,诚心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