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上君子梦如来》宴川

9、白纸

　　梁上君头也不抬的工作着说：“噢，不签就不签吧。”

　　孟如来没想到梁上君这么好说话，一时傻眼，语塞了。

　　她隔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说真的？”

　　梁上君面色如常的说：“嗯，你要是不想签字的话就丢进纸篓里。我无所谓”

　　孟如来半信半疑的盯着面前梁上君，梁上君一脸严肃得敲打着键盘，目光不曾从电脑屏幕前挪动半分。

　　孟如来她扬了扬手里的还款协议，试探的问：“那我扔啦！”

　　梁上君面不改色，依旧敲打着键盘：“可以。”

　　孟如来将信将疑的走向垃圾箱前，攥着还款协议，有点犹豫不决。总觉着哪里不对，梁上君葫芦里到底卖得什么药。

　　梁上君终于停下工作，把视线投向孟如来身上。

　　孟如来穿着一件姜黄色的大衣，长至脚踝，很是宽松。她小小的身躯被衬托的更加瘦弱。

　　梁君凝视孟如来踌躇不定背影，觉得这孩子真是听话。

　　梁上君出声提醒：“丢掉是可以。但这并不意味着你可以不用还钱。”

　　孟如来错愕的回过头，一脸你耍我呢的表情。

　　梁上君牵起嘴角，忍住笑意，托腮说道：“如果现在你能把五千万放在我桌子上，你不签字我没任何意见。甚至把你手中的那份还款协议撕碎，我也能置之不理。但是……”

　　梁上君的手指有节奏的在桌上轻叩，霎时间目光如炬：“如果你抱着侥幸心理，以为这五千万能从此一笔勾销。那我就不能视若无睹了。”

　　孟如来面红耳赤，紧紧咬着嘴唇。她不是脸皮厚的人，本是她答应要付给梁上君的工钱在前，此时反悔推翻自己以前的承诺，是有些不要脸。

　　五年来，梁上君在记忆空间里帮过孟如来很多忙，大大小小，不计其数。孟如来心知肚明，如果没有梁上君帮忙，有很多事情她一个人根本做不到。所以她内心里一直很感激梁上君的，就算他向自己索要劳务费，她也是能理解的。毕竟她算卦寻物赚来的钱，起码有一半是梁上君应得的。

　　但是她怎么也没想到，拖欠梁上君的钱居然有五千万之多！还有她更没想到，梁上君真的是现实存在的人！

　　她一直以为梁上君是个虚拟的人物，只存在于记忆空间。所以当梁上君每次向自己说要辛苦费的时候，她都没当回事儿，随口就答应。刚开始的时候还会较真儿的讨价还价，到后来干脆就遂着梁上君的心愿，他要多少就给他多少。

　　与此前千万次见面不同，此时的梁上君一个真实鲜活的人类。这代表着孟如来要还给他的钱，也无疑将是真实的。

　　从没想过要还钱的孟如来心虚得很，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思索接下来该怎么办。

　　此时的梁上君坐在办公桌前，继续着他的工作。他穿着素白的衬衫。袖口挽起，露出白皙干净的手腕。他的右手轻轻拖着下巴，左手漫不经心的敲着键盘。他不慌不忙，等着孟如来开口说话。

　　孟如来本想打感情牌，希冀着梁上君感念旧情。但她手里的还款协议，无疑给她浇了凉水。

　　孟如来咬咬牙，倔强的仰起头：“我和你说句实话。”

　　梁上君挑眉：“说吧。”

　　孟如来道：“我根本没有五千万可以还你！”

　　梁上君不以为然：“钱是可以赚的，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

　　孟如来整个人都蔫了：“可我一辈子都不一定能赚到五千万啊！”

　　梁上君无情的说：“一点点还，能还多少是多少。我不急。”

　　孟如来深受打击，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梁上君补刀：“哦，对了。从今天起要算利息的。”

　　孟如来瞳孔放大，仔细又看了一遍还款协议。

　　梁上君：“第四条，若你未按照协议第三条约定的金额按期还款，从每笔违约之日按剩余债务额的日千分之一要向我支付逾期还款违约金，而且我有权要求你就剩余各笔欠款本金及违约金一并向我支付。”

　　孟如来双手发抖，弱弱的问：“那我一次要还你多少钱？”

　　梁上迅速在脑中计算着：“按40年算的话，你平均每天约要向我支付三千四百二十五元。按周结算的话，大概是两万三千九百七十五元。按月结算，差不多十万四千一百六十七元，按年结算，起码要付我一百二十五万。”

　　孟如来惊愕万分：“一年要还125万？一个月就要十万？”

　　梁上君双手交叉，纠正道：“一个月是十万四千一百六十七元”

　　他的手很是好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手掌上透着隐隐青色的血管纹路。

　　孟如来气结，连零头都计算的清清楚楚，真是一点儿情面都不留。

　　孟如来感觉自己身心疲惫。百般无奈下，她走到梁上君身旁，双手合十，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她眼泪汪汪的说：“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梁上君我们再好好商量商量。看在我们认识的份上，你给我打个折好不好。再不济你抹个零，好不好。”

　　梁上君见孟如来示弱，若有所思的说：“其实你不还钱也可以。”

　　孟如来眼睛一亮，仿佛看见了一丝希望。

　　梁上君随手从桌上堆积成山的文件里，抽出一张白纸。

　　他递给孟如来：“在这上面签字，你就可不用支付我五千万现金。”

　　孟如来如坠云雾：“这是张白纸？”

　　梁上君弯起嘴角：“这只是暂时的。在你签下名字后，我会把需要你做的事情一一写在白纸上。你每完成一件事，我就会在后面注上金额。直到你还完五千万为止。”

　　孟如来犹豫不决，有所动摇。

　　孟如来试探的问：“你想让我做什么事情。”

　　梁上君轻描淡写回答：“还没想好。但不会超过你能力范围外。”

　　孟如来眼神戒备：“违法乱纪的事情，我不做。”

　　梁上君笑说：“我不自找麻烦。”

　　孟如来沉默，不知道是否能信任梁上君。

　　梁上君继续道：“很简单。两个选择，要么签订还款协议，每年给我125万。要么替我做事来抵消五千万。”

　　梁上君的眼睛明亮深邃，就算没有鱼饵，鱼也会上钩。他耐心的等待着孟如来的回复。

　　孟如来迟疑道：“你让我考虑考虑。”

　　梁上君回答：“可以，给你十秒钟。”

　　孟如来抗议：“十秒钟怎么可能够！”

　　梁上君：“已经足够了。”

　　他不再理会孟如来的不满，开始倒数。

　　“十”

　　“你怎么说给我一天也好，这么重要的事情！”

　　“九”

　　“我说了考虑不来！”

　　“八”

　　“你倒是说明白，都要我做些什么事情？”

　　“七”

　　“你给我个大概，我好心里有数啊。”

　　“六”

　　“你确定不让我做违法乱纪的事情，对吧！”

　　“五”

　　“你该不会拿我去做情色交易！你看我长相，不够格的！”

　　“四”

　　“什么是力所能及的事情啊，我除了算命什么都不会的！”

　　“三”

　　“梁上君，我想我们不要着急，再认真谈谈行吗？”

　　“二”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等下再数好不好啊！”

　　“一”

　　“烦死了，烦死了。”

　　空气中传来，钢笔尖在纸上摩擦的窸窣声。

　　“你看，十秒钟不是足够了。”梁上君看着白纸上孟如来清秀的字迹，心满意足。

　　孟如来自暴自弃的趴在梁上君的办公桌上。

　　她有气无力的说：“我可以走了吗。我想回家冷静冷静。”

　　梁上君仔细的把孟如来签名的白纸收好。

　　“可以。”他一会儿有好几个会议要开，怕是无暇顾及孟如来了。

　　“走之前先把这个签了”梁上君随手甩给孟如来刚打印好的一张欠条。

　　孟如来顺从的在五千万的欠条上签了名字。

　　她现在不想思考，也不想说话。她只想离梁上君远远地。

　　在她心里那个有求必应，好脾气到没脾气的梁上君，已经从一个正人君子变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

　　五年前，她在一个没见过的陌生的地方，看见了鲜血淋漓伤痕遍布的梁上君。

　　梁上君当时站在人群中极其醒目的位置。他的身上有无数大小不一的伤口，衣服也破乱不堪。衬衫上布满了干涸的紫红色的血迹，右手指尖还滴落着新鲜的血液。

　　他犹如一个破旧的木偶，两眼空洞的望着四周。孟如来则有些惊恐望着他。

　　那时孟如来心想，这个人的样子明明很引人注目，可是为什么除了自己没有人发现他？

　　在孟如来的印象里那个地方很繁华。川流不息的人群；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目不暇接的英文广告牌。环视四周，入目皆是华丽的LED大屏幕，上面播放着各国的广告。那让她感觉身处于纽约的市中心，可她根本没有去过纽约。

　　孟如来心里正疑惑时，她又发现了一个令人大惊失色的事情。

　　所有路过梁上君的人，几乎没有闪躲。甚至有的人直接从梁上君的身体上穿了过去！

　　18岁的孟如来惊呆了。那时的孟如来还并不知道她可以读取别人的记忆。也不知道梁上君可以进入她所在的记忆空间。

　　两个人第一次相遇时，都以为自己死掉了，又怀疑对方没有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