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上君子梦如来》宴川

6、宝镜

　　云南的丽江古镇，杨柳岸，绿水浮萍。

　　孟如来在梅桥上四处张望，寻找着于瑾口中的江西老家。

　　桥上的行人，来来往往，络绎不绝。却没有任何人把视线放在孟如来的身上。

　　桥下的河流倒映着刚发芽的柳枝，倒映着桥墩上的青苔，倒映着高悬的红日。却倒映不出孟如来探身寻觅的身影。

　　她走的每一步，都消失在这1989年四月的午后。

　　在这里没有人能看见她，更没有人会记得她。因为这是于瑾的记忆，而孟如来不过是走在于瑾的记忆里。

　　“哎呀，怎么把时间线踩错了，这可怎么办啊。她家到底住在哪里呀？还有一个小时，他爷爷就该拿着镜子显摆了。要是再错过，还得再重来一遍。简直是要累死我的节奏啊。”孟如来感觉自己要崩溃了，她已经在这里晃了好一阵子了。奈何还没找到于瑾老家。

　　她刚才同时翻找了于瑾四岁和五岁的记忆，巨大的信息量差点把她自己搞晕了。她心想，下次再也不能为了省时间，做这么费脑容量的事情了。这不，手一滑，把时间线搞错了。硬生生的提前了两个小时。

　　不凑巧的是，这两个小时前的于瑾还不在家里。刚满五岁的她，一个人在梅桥上玩耍。五岁的于瑾黑瘦黑瘦的，个子又小，感觉风吹就会跟着跑。

　　孟如来心想她父母心也大，这一不小心掉桥底下可怎么办。

　　还好以后的于瑾也活的好好儿的，现在应该出不了事儿。所以孟如来也没怎么留意身边的小矮子于瑾。让于瑾自己玩耍，她顺便趁着这空当的时间，当旅游参观一下这个1989年的丽江古镇。

　　谁知就孟如来这一小会儿的没留意，小矮子于瑾一溜烟就跑没影了。孟如来现在就像乱锅上的蚂蚁，急的到处找于瑾的老家。可这镇子上的房子都长一个样，孟如来还是个路痴，总是转两圈，又跑回这梅桥上了。

　　被主人忘记或者记不清楚的记忆，是不会自动切换场景的。也就是说这些记忆的场景不是跟随主人的移动来变换的。所以孟如来需要亲自找到于瑾的记忆，以及记忆所在的时间和地点。

　　孟如来自从能看见别人的记忆后，就觉得这记忆是个神奇的东西。人们能把看过的景和物，还原成一个场景，真实的再现出来。孟如来则能身临其境。

　　她旁观着别人的记忆，又像是经历着别人的记忆。她可以闻到记忆里的味道，听到记忆里的声音。她还能感受到记忆里的冷暖，甚至记忆主人的喜怒哀乐。总的来说，她所感受到的一切，就是这个记忆的主人正在感受的。

　　孟如来发现，虽然记忆很容易被人遗忘，但它并不会随着人们的遗忘而消失。因为她能清楚的看见被别人遗忘的部分。而且人们的记忆，都是以第三视角出现的。所以孟如来可以看见记忆的主人，看见小时候的于瑾。

　　此时的孟如来一个人坐在梅桥桥头的楼梯上，看着一个挎着菜篮的大婶第N次路过自己。

　　没有主人在的场景，只会重复播放主人在此地时的记忆。所以在这个场景里，已经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了。她对这个大婶走了几步路，买了什么菜都了若指掌。连菜里有几个胡萝卜都数清了。

　　孟如来很无助。不巧，她又感受到记忆的主人于瑾很孤独。所以使得此时的孟如来，格外的无助，格外的孤独。

　　孟如来垂丧着头，有气无力的自言自语：“唉，要是梁上君在就好了。他方向感比我好，一定能找到于瑾的老家。虽然他这个人爱财如命，喜欢斤斤计较，又小气。但起码人还是挺机智的。”

　　孟如来越想越灰心：“梁上君说他有事要忙，可能偶尔才出现一次。可这都快过去一年了，我连他的影子都没见着一个。我在这里唯一的小伙伴也不见了。不会是因为我总欠他钱，生气了吧。也不至于啊！”

　　一个可怕的念头蹦了出来。“不会是……死在外头了吧？！！！”

　　孟如来仔细想想好像有这种可能，虽然梁上君这人性格有些乖僻，但总的来说算的上一个好人。英年早逝，着实有些可惜。她默默的在心里为梁上君惋惜。

　　但不一会儿，她就激动的跳了起来：“这样说，我是不是可以不用还钱了。”

　　孟如来窃喜着，莫名的兴奋感冲淡了悲伤。

　　啪——

　　孟如来后脑勺一阵钝痛，她捂住小脑袋，反射性的叫了句：“好痛。”

　　后背传来阵阵凉风，她有些害怕的转过头去。没人！她又迅速的转了回去，眼前是一张梁上君放大的俊脸。

　　孟如来捂住嘴，显然已是惊吓过度的样子。“你、你、你没死啊。”

　　梁上君没说话。面无表情得弯着腰，把脸凑的更近。孟如来缩缩脖子，心虚得往后退了一步。才刚说完他坏话，人就出现了。这时机抓的也太准了吧。

　　梁上君往前进一步，继续面无表情的弯着腰看着孟如来。孟如来心下慌张的很，又小心翼翼的倒退了几步，梁上君依旧紧追不舍。

　　孟如来被逼在梅桥的护栏边上，退无可退，梁上君的脸却越来越近，就在两个人几乎鼻尖对着鼻尖的距离时，孟如来不争气的闭上了眼睛。

　　不会吧！许久不见，梁上君这是要和我来个见面吻？孟如来惴惴不安。

　　只见梁上君嘴角微微牵起，眼角下弯。

　　紧紧闭着眼睛的孟如来，额头传来了痛感。她捂着刚被梁上君弹过脑瓜崩的地方。

　　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有气无力的说：“知道你没死了。”

　　梁上君慵懒的扣着衬衫上的袖扣，脸上一副我没睡醒还敢惹我的样子。

　　“好不容易能睡个安稳觉，全给你打搅了。”

　　孟如来开心的凑过去，全然记不得刚刚才被弹了个脑瓜崩：“别这么无情的样子嘛，说的你一年就睡一觉似的。”

　　梁上君低头撇了一眼才到自己肩膀的孟如来：“我一年就这个时候能睡上八个小时。”他伸手捏住孟如来巴掌大的脸蛋：“说吧，你怎么赔我。”

　　孟如来的脸在梁上君的手里成了包子形状，她嘟着嘴含糊不清的说着：“你先帮我找到于瑾老家的房子，你要多少钱都行。”

　　“真的？”梁上君松开手，挑着眉毛看着孟如来。

　　孟如来揉揉着自己的脸，信誓旦旦的说：“当然了，我孟如来说话算话。”

　　反正这里又不是现实，你又找不到我。孟如来心里打着如意小算盘。

　　梁上君不再理会孟如来，看向四周围，默不作声，不知道在找些什么。

　　孟如来生怕梁上君不相信自己的承诺。她晃到梁上君面前，踮起脚尖，扬起她无比真挚的脸。“你说吧，要多少钱，我保证眼睛都不会眨一下的。”

　　梁上君抬手按下她的小脑瓜：“等还钱的时候可别哭。”。

　　孟如来不以为然。她看见梁上君走过自己，站到了梅桥护栏的栏杆上，奇怪的问他：“你在干嘛？”

　　“在找你说的于瑾老家。”梁上君向远处眺望，四处看了一会儿。不知道瞧见了什么，眼睛一亮。

　　“找到了，跟我来。”梁上君跳下栏杆，开始往于瑾家的方向走去。

　　“这么快？！”孟如来吃惊的看着走在自己前面的梁上君。

　　“你以为呢？看你跟无头苍蝇似的走了一个小时，就没发现什么不一样？”

　　“没什么不一样啊，这里的房子都长得差不多，路也长得一个样。等会儿，你怎么知道我跑来跑去了一个小时啊？你不会一直都在吧……”

　　梁上君微叹了口气：“来如子，我有时候真怀疑，你就是我梦见的一个傻子。”

　　孟如来气急炸毛：“梁上君好好说话，咱俩还是好朋友。”从来没人敢说她傻。

　　梁上君很识相，转移了话题：“你看看那边的云，有什么不一样。”他指着远处天空，问孟如来。

　　“嗯……”孟如来仔细的观察了一会儿“那里的云好像断层了，两边衔接不上。”

　　孟如来顿悟：“我懂了，那里就是于瑾家。只有主人在的地方，记忆里的时间才会跟着动。所以云也会动，天空和别的地方也会不一样。”

　　孟如来抱住梁上君的胳膊，全然忘记了他刚刚才说过她是个傻子这件事，开心的问他：“梁上君，你说我猜的对不对啊。”

　　梁上君低头看着孟如来求表扬的脸，不由得笑了一下：“嗯，全对。”

　　他对她不自觉的亲密动作并反感，反而很是喜欢。

　　孟如来被表扬后，脸上满是得意。她松开梁上君的胳膊，拽着他的手向于瑾家跑去“快点儿！一会儿晚了，看不见于瑾的爷爷，看不见天梭古镜了。”

　　于瑾的老家是个大宅院，有些老旧，一看就有很多年的历史。

　　房子里有很多人，非常热闹的样子。其中四个人在打麻将，若干人围观唠家常。只有一个妇人在厨房忙着洗菜，烧饭。

　　孟如来和梁上君在房子里，四处寻找于瑾和她的爷爷。终于在一个偏僻的角落找到了蹲在地上玩沙子的于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