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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二十回万木春 ...

  •   时至深冬,北方时常下起鹅毛大雪。宋辽几度短兵相接之后,双方两败俱伤,最终暂时停战,各自休整,等春风化雪时再战。云初得了空闲,到附近的城郡内补给药材。补给完毕后,云初叫木木带领车队先一步回营,自己则留在了城内。见车队走远了,云初又转回了药材铺。
      “伙计。”云初还是穿着那身灰色素罗衣。天气太冷,他又在身上罩上了一件皮毛斗篷。进了店门,抖落掉一身的雪花,伸在袖外的手白的能看清血管,冰冷的更剩过这一月里的冰雪。看铺子的伙计赶忙回身招呼这位大顾客,“公子您还有什么吩咐?”
      云初从怀中掏出张药单递给伙计,“这上面列的药材,不知道贵店有没有现成的货?”
      伙计接过药单看了半天,这才又递还给云初,满脸为难,“小的才疏学浅,公子要的这些药材,有大半小的都没有听过。剩下的就算知道,但是这么名贵的药材,小店也是没有的,真是十分抱歉。”
      “好,没什么,麻烦了。”云初笑笑,收好药单,说话间并无失落的意思,似乎早有预料。
      “公子,要不您在这里候一会儿?”伙计犹豫道,“我们老板出去办事,不多时兴许就该回来了。也许老板知道这些药。”
      云初想了想,心道也好,便应了下来,坐下来等候。
      外面风雪正大,药材铺的店门开着,不时往里倒灌着风雪。伙计给云初上了茶,回到柜台前继续对帐本。猛地打了个寒颤,他惊觉这店里似乎比平时还冷。瞄了一眼店中的火盆,那里面的炭火烧的很旺。偷眼看看在这里等候老板的公子,伙计不免又打了个冷战。
      这位公子肤色莹白,神清骨秀,是难得一见的俊朗人物。但是那雪白的皮肤上像是被照上了层霜一般,隐隐透出寒气。更加奇怪的是,天气如此寒冷,他呼吸间却不见有哈气冒出,难道是个鬼不成?
      伙计又打了个冷战,低头认真看帐本,静静心神。
      “小李,我回来了。”
      这个叫“小李”的活计欢喜的放下帐本,如获大赦一般的冲柜台,“老板,您可回来了。”
      “怎么了?这么急。”药铺老板进了门,脱了身上的裘衣递给小李,露出了一张眉目含笑的脸。
      小李边挂好裘衣边说明了情况,云初放下了茶杯,冲老板笑笑,掏出了药单。
      老板一愣,接过药单,半晌,皱起了眉头,“公子要的这药……”抬头看了看云初的脸,他接着道:“我能置备,但是需要些时间。”
      云初的眉毛不可察觉的皱了一下,“多久?”
      想了想,老板开口:“最快也要四个月。”
      “四个月吗……”云初认真的盯着老板,反复沉吟着“四个月”。
      “太慢了?”老板又考虑了一下,“三个月。这是极限了。”
      “极限?也是。你若回岛找他商量又要找药材,这么远的路程,三个月是很紧了。”云初听了,突然靠近了老板,吸了吸鼻子,“小江,孔雀草的味道太重了,容易暴露,以后还是用别的药代替吧。”
      老板愣了一下,接着豁然而笑,“你真是成了精了!小李,铺子关了,今天放你假。”
      小李惊讶的“啊”了一声,接着照办,关了店门回家了。
      铺子里只剩下老板和云初。
      呵呵一笑,老板道:“能掩盖住这么明显的胎记的,就数孔雀草最好。就只有你这个狗鼻子才能闻的出来,别人谁能注意的到呢。”抬手拉下脸上的面皮,他又从身上掏出一个小瓶子。在方巾上倒上瓶中的液体,擦拭左眼角泪痣的位置。慢慢的,一只蝴蝶形的红色胎记显现出来。抬眸一笑,暖如春山。此人正是蝴蝶君——江晓。
      云初等着江晓现出了真面目,这才凑上前去,打量着江晓的脸,口中滋滋称奇:“几年没见,小江的皮肤还是那么好,吹弹可破。绕是你三天两头的贴个面皮易个容,居然连个皱纹也没有啊。”
      江晓笑吟吟的摆了摆手,“天天在岛上泡桃花温泉,好也是正常的。哪里像你,天生丽质自难弃,春花为颜,冬雪为肤,夏风为韵,秋水为神……”
      “打住!”云初打断,手捂了捂嘴,似乎被恶心到了,“别拿你拐带姑娘的话来说我。说吧,你不在岛上好好的泡你的桃花温泉,跑到这冷的要死的地方做什么?”
      江晓收起了轻佻的笑,“自然是给你找药啊。军队北上,这一路上你跑了多少家药铺子,我清楚的很。”
      云初一愣,叹了口气,“你跑的药铺子大概比我还要多吧。”
      江晓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的擒着嘴角。
      “既然你知道了,璃霄他自然也知道了。”云初肯定的说,“放心,这毒性我已经压下来了。”
      江晓撇了云初一眼,“恐怕不是压下来,是暂时压下来吧。”抓过云初的手搭脉,绕是已经有心理准备,江晓还是被云初过低的体温吓了一跳,“‘月落乌啼’真不愧是天下第一的寒毒……你吃了什么?这毒当真压制住了?毒发时间呢?除了体温过低,还有什么其它不适?”
      云初抽回手,无奈,“小江你怎么突然变成了话痨了,一下子问我这么多,我怎么回答你?总之我没事,放心。”
      江晓刚要再问,云初却把话截了,“对了,我走之后,宫里头有什么动静吗?”
      自知自己问不出什么,江晓在心中叹了口气,“‘九曜’不知所踪,‘七星’之首楚镜颜离京已有数月,其余的人也断断续续的离京。这动静,不算小吧。”
      云初听了,嘿嘿的笑开了,笑的江晓心里直发毛,“你笑什么?不是被毒药毒傻了吧?”
      “再过些日子,璃霄恐怕会比我还傻。真想看看他惊讶的下巴脱臼的表情。”云初继续坏笑,“‘九曜’易主,璃霄又添几名虎将啊。”
      江晓愣了愣神,半晌,抚住额头坐下了,“云初,还有什么事是你做不出来的呢。不过这么做对酹月楼倒是利多弊少,无伤大雅。想那皇后也不敢明言,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了。”
      二人又聊了一阵。其间江晓想套话,套出关于云初身上的“月落乌啼”的事,自然是没能成功。接近午时的时候,云初借口公务在身告辞离去。
      云初出了店门走入风雪,在街道上走着。裹了裹身上的斗篷,还是觉得冷。全身的皮肤似乎都已经冻上,伸手接住雪片,看它静静的摊在手掌中央,居然没有半分溶化的意思。
      “躲开!”
      乍闻一声断喝,头顶上罩下一片阴影。
      云初抬头,看见一个女子从天而降。她的眉,描绘成长长的柳叶。她的眼,伶俐动人。她的鼻,精致小巧。她的嘴上涂着红色的胭脂,明艳动人。女子一身藕荷色衣裙,衣带飘飘,雪片在四周飞扬,犹如从天而降的九天玄女。
      “扑通”一声,那女子结结实实的砸在云初身上,二人跌做一团。雪尘落定之后,云初趴在雪中,那女子面带惊讶,正端端正正的坐在云初身上。
      女子很快回过神来,瞪着云初的后脑勺,“叫你躲开你还不躲,真没见过你这么呆的!”
      云初“呸”了几声,女子的眼睛瞪的更大了,“说你呆,怎么,你还不服?”
      呵呵一笑,云初缓缓的回头看像还在他背上坐着的女子,“姑娘别误会,我是吃到雪了。”女子看到云初的脸不禁一愣,在心里惊叹世间还有如此俊美的人物。他嘴角还沾着些许雪片,却完全及不上他的肤色晶莹。待回过神来,女子发现云初一直回着头,饶有兴致的看着自己,不禁脸上一红,“看、看什么看!呆子!”
      “是是是。我的确呆的很。”云初调侃,“姑娘可否从我这个呆子身上下去?虽然这巷子僻静,但是已经有人注意到了。喏,有人往这边看了。”云初又向巷口努了努嘴,那女子才“呀”的轻呼一声,连忙从云初身上爬起来。接着眼睛一瞪,接着骂,“呆子,都是因为你!我要是被抓回去了,要你好看!”那女子瞪眼的样子好漂亮,更显的美艳无双,俏丽的很。
      女子慌慌张张的跑开。裙摆太长,地上又有厚厚的积雪,她跑的有些吃力。嘴巴里嘟嘟囔囔的骂着,她索性停下来,撕下了过长的碍事东西,又一古脑的把身上头上的簪子环佩什么的全都扯下来扔了,这才满意的继续跑。
      还趴在地上的云初被她的举止逗的哈哈大笑。开怀的大笑在幽静的巷子里显得很突兀。那女子显然是被他的笑激怒了,回过头来怒瞪。看到那人还趴在雪里,愣了一下,也“扑哧”的笑了。那一笑,百媚生,千愁散,锦花自惭色。
      看她跑远了,云初这才慢慢吞吞的爬起来。
      那女子应该不是汉族女子吧。若是汉族女子,别说当街撕扯自己的裙子,就是露出半截的小臂,也是羞愧难当的事。云初拍着身上的雪,抬头,看见一扇打开的窗户。原来那女子是从二楼的窗户上跳下来的。
      “人呢?跑了?!”楼上传来一阵叫喊。说话的女子声音尖锐刺耳,云初忍不住皱了皱眉,转身往前走,楼上那个刺耳的声音继续咆哮:“这个粉头可不是一般的粉头!王爷这才看上的,我银子都收了,这叫我怎么收场啊!蠢材!还都在这里杵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找!”
      一阵脚步声,大概是说话的那女子的帮手出去寻人了。
      云初停下脚步贴上墙角细听。屋中还有一个男子的声音,声音低软,气息虚弱,似乎有病在身,“若想要命,你就要管好你这张嘴。”
      “是是,言护卫说的是。”那女子显然是怕极了这个男子,声音都打颤了,“但是,言护卫,现在我们可怎么办?您都亲自来了,这接人的骄子都已经停在门外了……”
      “不是‘我们怎么办’,是你怎么办吧?”男子冷言,“一个大活人都看不住,怎么说你这个老鸨子都是不合格。你生意还要不要做了……”几句话说下来,他喘得厉害了些,看来此人病情不轻。
      老鸨连连称是,“不知王爷能否宽限几日,等我抓到她,立刻送到府上。”
      男子缓了缓,淡淡的嗯了一声,“看来也只能这样了。我先回去复命,置于主王爷同不同意就要看你的造化了。”
      老鸨赶忙跪下磕头,撞的地板当当作响,“还请言护卫您多多美言几句啊!”
      男子没有回答,径自走了。
      待楼上安静下来,云初还站在那里。
      雪还在下,模糊了天地。云初闭了眼,突然感觉很是疲惫。
      什么时候才能不用功于心计,不用勾心斗角,没有猜忌,没有争斗。在江南不知名的小镇里,日日与那一城山水半城湖为伴。温暖宜人的地方,芦花到冬至而不败。折柳而归,在草棚里煮一壶香茗,趁着兴致盎然,可以做上几个山野小菜。如果在天近傍晚狩猎归来之时,草棚山包前还有一个女子安静的等待,直到熟悉的身影出现,她展颜一笑……即便是草棚,那也可以称之为家了吧。
      什么时候,才能享受到这样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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