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说》柳*

12、不可说

　　他们的事情说起来也是荒唐。
　　从某种程度来说，他们应该算是青梅竹马。话都还利索就会咿咿呀呀吵得满脸通红，大人稍不注意，两光屁股蛋的人就打到一起，你揪我头发我抓你脸，打得满脸泪花嘶声力竭，好不容易被大人分开还不忘狠狠抓一把。
　　可是谁知道从小就很能打的人长大了就不能打了呢。
　　大人们每每谈起，荣宝他妈都会掩着嘴咯咯笑着：“我家那娃啊从前嘴可挑着呢，后来和久久打架输了几次，可把他气着了，后来就再也不挑了，啥都吃！”
　　原来是经常被欺负的那一个逆袭了。
　　荣宝妈平生干过最值得她骄傲的事情就是生了荣宝，荣宝虽然只有七岁，可是和同龄人相比却是高了一个头，她这当娘的走出去脸上也有光。
　　而不远处，一群半大小孩却把一个差不多大的小孩围困在墙角，面露凶相。被困住的小孩相貌十分出色，五官精致异常，唇红齿白的模样有些偏向女性的阴柔美，此时正抿着他那粉嫩的小嘴，警惕的看着把自己围困的人，全身肌肉紧绷，似乎随时可以迅猛出击！
　　为首的一个小男孩冷笑一声：“呵，交出来吧！”那眼神仿佛是在看垃圾一样。
　　“那是我的。”唐久久攥紧手心，原本冰凉的质感现在已经觉得温热了。
　　小男孩似乎有些不耐烦了，面目有些狰狞：“你给不给！？”
　　“那是我的！”这一次唐久久的回答更大声，脸上的肌肉也紧绷着。
　　一触即发，那群人瞬间围了上来对唐久久拳脚相加。
　　没多久唐久久就被人踢到在地上，一只只脚用力的踢在他的身上，甚至专挑他的肚子踢。不知道被踢了多久，唐久久都没有哼出声，只是蜷缩着身体护住自己最柔软的地方。
　　他不怕痛，他已经练成了惊人的忍耐力。但是被一直攻击也不好受，只祈祷早点被人发现来解救他吧！
　　“踩他的手！”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原本落在身上的攻击全部转向手。唐久久心底一凛，这才开始躲避雨点般的攻击，他像是疯了一样在地上打滚，嘶吼着去攻击人的下盘，不少人中招也都翻滚在地。
　　场面一度非常混乱，终于引起了不远处大人的注意，大人们随手抄起手边的东西大叫着过来：“都干嘛呢！！”
　　唐久久顿时松了一口气，打人的人一见大人来了，顿时跑了，留下被打得半死的唐久久。
　　唐久久手里该攥着他那东西，全身上下仿佛散架了一样，稍微动一下就痛得他直流泪。
　　“诶……这不是久久吗？”荣宝妈第一个认出来，连忙把唐久久从地上扶起来，见他衣服上都是鞋印，头发也乱糟糟的，能掐出水来的小脸被擦破了点皮，湿漉漉的大眼含着眼泪，看的她心里又软又疼。
　　“荣姨……”唐久久动了动嘴，眨巴眨巴眼睛，眼泪就大滴大滴往下掉，好不可怜。
　　来人们一看，只觉得心脏一阵收缩。
　　“久久你奶娘呢？”荣宝妈蹲下身掏出一条帕子怜惜的把他脸上的污渍擦去。
　　唐久久摇摇头，抽着鼻子小声啜泣。
　　荣宝妈不忍，于是就把唐久久领回了自己家。
　　唐久久坐在高高的椅子上，短短的腿悬在空中，两只手撑着椅子生怕自己会一个重心不稳掉了下去。浓密的睫毛下一双黑溜溜的大眼泛着水光，小鼻子粉红粉红的，擦净污渍的小脸愈发好看。
　　拿荣宝的话说就是：跟个姑娘似的！
　　荣宝一回来就看到一个生的唇红齿白、好不俊俏的人坐在他家的椅子上，还睁着那双大眼睛直瞅着他。
　　荣宝从前在唐久久那受过不少气，见了他恨不得把人给生托活剥了。
　　“你怎么在我家！？”荣宝伸腿踢了一下椅子脚，满脸怒容，却没有使出全力。
　　荣宝也奇怪，一个男的怎么可以生得比女孩子还好看呢？搞得他都不好意思欺负他。
　　唐久久被迫跳下椅子，直直瞅着荣宝，没有说话。
　　唐久久的眼睛黑漆漆的没有一点亮光，两个人对视了一会儿，荣宝就受不了。
　　荣宝全身发毛，嘟囔一声：“有病啊。”
　　“你娘带我来的。”唐久久脸上表情稍稍缓了点，他对这个从下打到大的仇人并没有多大的敌意。
　　荣宝撇嘴，气势汹汹的绕过唐久久去找他娘要个说法。
　　唐久久爬回椅子上，又回到了荣宝还没有回来的状态。
　　其实他有心事。
　　从小奶娘就告诉他，他和那些孩子不一样，他是大户人家的孩子只是被暂时送到乡下生活一段时间。唐久久对这个问题一直都是半信半疑的，谈不上相信，也谈不上不相信。毕竟虽然是生活在乡下，但是他有专门的夫子叫他读书，逢年过节都会有好多东西送来，吃的用的穿的应有尽有，但是他从来没见过除奶娘之外的亲人。
　　而就在前几天，来了一群人敲响了他们家的门。唐久久坐在书桌前练字，奶娘和那些人在外头谈话，他隐约听见有个人说：“收拾一下，半个月主宅会派人来接。”
　　唐久久静默了一下，重新提起笔，却无论如何也写不了字，心里乱糟糟的。最后还是放下了笔，进了卧房从衣柜里翻出一个小盒子，小盒子很精致，里面的东西却很普通，一块很平常的玉佩，上面雕了一个荣字。
　　这是荣宝的玉佩，他忘了什么时候从荣宝那顺来的，想想也是时候该物归原主了。
　　没过一会儿荣宝又气呼呼的出来了，见唐久久还在就更加气愤了：“你怎么还在？！”
　　唐久久直直的瞅着他，然后从椅子上跳下来，把藏在怀里的玉佩递给了荣宝，却是一言不发。
　　荣宝起先一愣没有接过，觉得这玉佩怎么这么眼熟？然后就突然就想起了，火气把他的脸烧得通红，指着唐久久骂道：“你个小偷！竟然偷我玉佩！”
　　唐久久没有反驳，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收回了目光，小声道：“我走了，等会儿你跟你娘说我不留你家吃饭了。”
　　这下轮到荣宝开始看唐久久，他觉得今天的唐久久很奇怪，特别是刚刚看他的那个眼神，有什么自己没有察觉到的东西。但是此时正处于盛怒的他并没有继续想下去，而是很鄙夷的看着他：“你快滚吧。”
　　当初因为丢了玉佩他被他娘打了一顿饿了好几天，这口气哪能随便咽下去。
　　唐久久没再看荣宝，一瘸一拐走了出去，幼小的身体挺得像一根笔杆。荣宝这才发现唐久久的衣服上好几个脚印，还被撕破了好几处。
　　朝着那个离去的背影啐了一口：该！
　　后来荣宝才知道唐久久是来道别的，每每看到那块从唐久久怀里掏出来的那块玉佩心中百感交集，一种不知名的情绪在心底里蔓延。
　　唐久久是在见荣宝的七天后走的，主宅的人就派了一辆马车来，并没有引起过多人的注意就这么悄悄离开了。房子第二天就搬进新的主人，新来的主人很快就和街坊四邻熟悉了，好像那一老一小的两个人从来没出现过一样。只有在闲暇聊天的时候回谈起有一个小孩生得比姑娘还俊，和xx家那个荣宝从小打到大，似乎叫做唐久久。
　　荣宝发现唐久久走的时候唐久久已经离开好久了，他捏着玉佩跑到唐久久原本住的房子里，可是被告知唐久久早就走了，都快一个月了。
　　荣宝捏着那块玉佩走在回家的路上，有些怅然若失，心里不是滋味，仿佛丢了一样极其重要的东西。
　　他在回家的路上遇到当初带头打唐久久的人，那个人叫二虎，是这边坏孩子的头头，经常带着一群小孩欺负别的小孩。
　　二虎见了荣宝就立马热乎的贴了上去，可是任他怎么说荣宝都没吭声，二虎觉得没趣准备离开，头一低恰好看到荣宝捏在手里的玉佩。
　　“诶，唐久久的玉佩怎么在你手上？荣哥你是用什么手段抢来的？当初我们一群人都把唐久久踢地上了，他都不肯给我们！太气了！”二虎有些气愤的说着，并没有发现荣宝的表情已经发生了变化。
　　等他察觉不对的时候已经出了，荣宝像是被野兽附体一般把他压地上一阵狂揍，把他一颗正在换牙的乳牙给打了下来，流了一口的血。荣宝见他流血了才住手，但是还是觉得不解气又打了几拳。
　　二虎心里叫苦不迭，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踩到他雷点了，可是奈何人家比他高大他又不能还手只能躺地上让人打，他二虎长这么大什么时候受过如此委屈！
　　唐久久到了唐家主宅，看到如此宏伟的建筑着实惊讶了一下。进了主宅立马就有一个年轻的妇女迎了上来，抱着他哭得梨花带雨的，一个劲的喊他：“久儿。”
　　妇女背后还站着好几个人，唐久久小心打量。有一个上了年纪的，两鬓发白却不失威严，路上奶娘有跟他大致说了一下唐家的情况，所以他敢肯定这个人应该是唐家的家主，他的爷爷。他旁边站着那个同样年老的妇女，应该就是奶奶了。还有一个看去年龄和他差不多大的小女孩，正新奇的看着他，一只手拉着一个笑得温柔女人的手，然后还有一个人就是他爹了吧，抱着他的人就是他娘吧。
　　他刚出生没多久就被送走，对这个“娘”并没有多浓厚的感情，甚至都不知道他娘长什么样。
　　如今见了这两个生他的人，顿时知道自己长成这幅模样不是没道理的。他爹文绉绉的一个，一看就是读书人，而他娘柔柔弱弱的一个，眉宇间一股欲语还休，自己的长相怎么可能硬气的起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