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不言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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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渐渐冷了，树上的叶子一夜之间黄了风再一吹，原本还茂盛树就光了，只余几片零稀的叶子可怜的还在树上颤抖。
说书人把落到头发上的枯叶拿下，夹在厚厚的书中。李家家主见了，笑问：“这叶子又不好看，树也不是什么珍奇品种，你将它夹书中作甚？”
说着就要去把叶子翻出来，说书人眼疾手快的把书抢过，眼睛瞪得圆圆的，像一只猫儿一样，仿佛下一秒就会伸出利爪反击：“你别动！”
小猫炸毛了，自然是要顺的。
李家家主伸出一只手，从头顶顺着头发往下顺，一下，一下，仿佛真的是在顺猫。可惜，他顺的并不是一只猫。
“李宴！”说书人大喝，从躺椅上“腾”的站起来，咬牙切齿的模样像是要把人生吞活剥了！
站在院门的小厮懒懒的一掀眼皮，小声咕哝一声：“兴致真好…”然后又眯着眼睛偷懒去了。不远处正窝在假山上边晒太阳的懒猫也翻了一个身，继续慵懒的窝在上边晒太阳。
说书人还在瞪李家家主，李家家主毫不畏惧的迎着他的目光，眼波笑意流转，眼睛也弯了几分：“瞧你气得，眼睛都要瞪出来了。”
说书人又看了一阵，脸上表情一变再变，突然就窝在李家家主的脚边，拉着他的手用脸讨好的蹭着，他头微微低下，刚好挡去李家家主看向他的目光。
“我……想去别的地方看看。”
他东南西北漂泊惯了，突然定下来倒是有点不习惯。
他还有很多地方没去呢……就这么老死在江南，他有点不甘。
李家家主一愣，面不改色，只是眼中笑意全无：“去哪？”
说书人拉着他的手，用自己的手指和他的手指一起缠绕，好像一辈子都不要解开。“不知道去哪…就是想出去走走。”略顿，继续说道：“也不是在这里过得不好。是因为我漂泊惯了，突然定下来有些不习惯。”
外边假山上边的懒猫懒懒的伸了一个懒腰，舔了舔爪子洗了一下脸，慢悠悠的从假山一跃而下，姿态轻盈。
“想出去就出去吧，我陪着你。”李家家主反手握住他的手。
说书人抬眼看他，满脸惊讶和激动还夹杂着一丝甜蜜，语气都不自觉的拔高几分：“真的？”
李家家主嘴一撇，“其实我也受够了这里却一直找不到理由离开，现在找到理由了。”
果然，说书人一愣，然后笑开了，李家家主也跟着露出了笑容，满满的宠溺，好像一陷入就无法自拔。
“你对我这么好，以后没了你我该怎么办？”
多愁善感的人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放心，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同样的答案说书人听了不下百遍，可每每听了心里还是甜滋滋的，像是浸了蜜罐里似的，脸上的笑容也是傻傻的。当然，他自己并不知道。
最后他们把时间定在来年开春，而现在才刚入冬，日子都还长着呢。
天冷了，人也变得懒了。原本每天都要去酒楼说书的人闹着脾气要两天去一次，过了几天又闹着三天去一次。
李家家主看着抱着被子在床上耍无赖的人，很是无奈，今天他说一周去一次了。
“要不你就都别去好了。”李家家主有些遗憾，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也爱上了听书，听那些世人所不为知的情情爱爱。
大衍虽然不排斥断袖，但是和男女情爱相比，男男就稍微低了一节。来听书的人很多，但大多数都是凑一个热闹，真正能理解其中真意的恐怕没几个人。
说书人抱着被子不撒手，闻言，一咕噜就爬起来了，“不能不去！现在就去！”
说完就开始迅速穿衣，李家家主无奈摇头，给他递衣服。
“不想去就别去了，天冷了等温一点再去不也行吗。”李家家主劝道。
“我怕忘了，我记性不好。”说书人披上最后一脚衣服把脚伸下床弯腰穿鞋。
“你可以说给我听啊。”李家家主蹲下身，拿过鞋子就要帮他穿。
说书人低着头看他，脸上表情一变再变，最后只剩下甜蜜。
他轻声应答，恰好是两个人都能听到的声音：“好呀。”
午时，食用过饭后两个人搬把躺椅在院中晒太阳，暖洋洋的阳光照得整个人也都暖洋洋起来。“唔……我要说一个小兔妖和道长的故事。”
传说有一个小兔妖刚下山就差点被猎户抓去了，好不容易逃脱之后又落入另外一个猎户的陷阱里。
小兔妖感觉自己的运气真是糟透了。
它在深深的陷阱里四五度望天，脸上的表情很哀伤，哀伤的像邻家小孩想吃糖却被父母阻止了一般。
说起来……它还没有好好的看看凡间呢，下山这么久，唯一见到的人是满脸横肉络腮胡的猎户，唯一到过的地方……就是这座山了。还有一半的时间是躲在深深的陷阱里望天，等陷阱的主人或者有人路过。
小兔妖看天，小小圆圆的天乌云密布，黑云滚滚，它抽了抽它的三瓣嘴，看来今天也出不去了。
郁闷的转身在背后的土墙上挠了一把，可恶的凡人！
背后的土墙已经被他挠出了一个洞开，下面堆着一小堆被他挠下的泥土。
“轰——”的一声雷响，大雨就“哗——”的来了，豆大的雨点落在他洁白的毛皮上，不一会儿就变成一只湿淋淋的落汤兔=_=
啊啊啊啊啊不能忍啊！！！
简直欺兔太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泥土混合着水形成一股泥浆啪嗒啪嗒往下掉，脚下已经满是泥泞。然后，小兔妖又变成一泥兔——
小兔妖生气了，小兔妖暴躁了，小兔妖抓狂了——
“有没有人啊啊啊啊啊！！？！”
仰天长啸，声音之大，震得整座山都晃了晃，可惜一会儿就又被磅礴的大雨声掩盖。
“轰隆——！”一声更大的雷鸣，好像雨又大了一点。
小兔妖已经半个身子浸泡在泥水里。想它在灵山的时候，那可是妖见妖爱花见花开，也算是灵山一个响当当的人物，没想到到了凡间竟然、被困在、凡人、的、陷阱里？？？
这算什么？从天堂跌落地狱？虎落平阳？
种种不甘心、懊恼、愤怒等情绪一拥而上，小兔妖竟然被气得晕过去了。
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在想，假如自己多学些法术该多好。
它虽然是修炼的妖精，可是它还是一个小妖精啊！和普通的兔子相比也就是有了灵智，法力也就能吹吹小风、让小花开开花、给果子催熟什么的。要不然它又怎么落进猎户手中需要拼死拼活才逃出来呢——！唉。
等小兔妖再次醒来，竟然是在一个人的怀里！衣服不是很好的布料，不过很干净洗得白白的，还有一股很好闻的味道……说不上来的感觉，总而言之很舒服，不像花那样的清香，也不像灵山中那些把自己办的美美的老妖怪，一股子刺鼻的香味，令人作呕。这个怀抱还很温暖，自己的身上也是暖和的，清香的味道取代了恶心的泥土味。
看来，是有人救了它。
救它的人是谁呢，它动了动身子瞪大眼睛去看，从它角度看到的是一半侧脸，五官相比于灵山上的人还差了一点。不过还算端正……恩，还有些小，看样子也就十七八岁的模样。
既然这个人是它的救命恩人，他就应该去报答他。他们妖族流行的报答方法就是护着恩人，保他一世安康，等恩人再投入轮回的时候，这恩才算报完。
它们修炼的人很看中因果，因他们本就是逆天而行，假如因果未了，那这个人（妖）以后修为在想进步一点几乎没有可能。好在他们修炼人寿命都很长，凡人一辈子顶多100，大部分的人还是只活到七八十，这七八十年对它们妖来说不过也就眨眼的事儿！
它，小兔妖，今年也369岁了！
“呀，醒了？”在小兔妖想心事的时候，小道长已经发现了它醒过来的事情。
小兔妖这才看到它恩人的样子，面若冠玉，目似点漆，一双含水眼眸笑意盈盈，让人莫名的生出好感来。
说到这里，说书人就不说了，枕着靠枕伸出一只手去抓了一把旁边桌子上的已经剥好的干果往嘴里塞。
“怎么不说了？”李家家主正听得入迷，突然听下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心里想，还不会是要下回分解吧？
说书人一边嚼一边含糊不清的说道：“后来啊……有一天小道长找不到吃的就把小兔妖宰了烤了。”
“噗——”
李家家主一口茶尽数喷出，说书人睨了他一眼，又抓了一把剥好的干果往嘴里塞，“你呀，至于反应这么大吗。”
李家家主用手帕擦了嘴边的茶水，仆人已经过来收拾，不一会儿又是刚开始的那样。
“看来最近是太纵容你了呢。”李家家主沉声道。看脸色，似乎有些不妙。
说书人连忙咽下口里的东西，“没没没，我说我说。”
他见过那个小道长，不过见到他的时候已经是一个老道长了。他们两人坐了一下午，老道长絮絮叨叨的说了一下午关于他年轻的时候和小兔妖的事，他说小兔妖很蠢，什么都不懂，他说什么它就信什么，后来发现被骗了就在他手臂上大咬一口，一定要大口，否则不解气；小兔妖还很善良，看到可怜的人都会忍不住施舍，尽管被骗了好几次，每次都生气地跺脚骂骗子生儿子没□□，可下一次遇到乞讨的人他还是会给钱：小兔妖还很厉害，他们进过一个闹鬼的村子的时候，村里的人都人心惶惶，小兔妖一动鼻子，说这里有一只黄鼠狼小妖，当夜小兔妖就把黄鼠狼逮出来喊来全村人一起狂揍，然后悄悄的走了，他们走后那个村的人以为是神仙下凡还给他们修了一座庙……
老道长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满满的笑容，无奈又甜蜜，恍惚间又回到了他和小兔妖在一起的时候，开开心心的。可是说到后来，就开始有些哽咽，浑浊的老眼迷上了一层水雾，刚刚的表情仿佛是镜花水月。
小兔妖说它是来报恩，要跟着他一辈子，可是一辈子还不到小兔妖就失去了踪影。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好好的一个妖，就突然人间蒸发了，再也找不到了。
曾经他们两个人一起浪迹天涯，现在是他一个人一直颠沛流离。
老道长在分别前说：“其实我也不知道那些事情是真是假，太久之前的事情了，……美好的跟梦一样不真实，或许，本来就是一个梦吧。”
“后来呢？”李家家主发问。
“后来啊……我就不知道了。”说书人懒懒的打了一个哈切。“不过我想啊……他们的故事并没有结束。”
的确，他们的故事并没有结束。原来小兔妖是渡劫去了，它被雷劈得外焦里嫩，找了一个隐蔽的洞府养伤，这一养就是几十年过去了，然后他又花了几年修的了人形，是一个很漂亮的男孩，如丝绸的墨发白玉的身体，五官仔细看还有些像小道长。化好人形后，小兔妖就去小他的道长，修行无岁月，它哪里知道已经过去几十年了，小道长已经变成了老道长。小兔妖跪在地上含泪解释了这些年为什么没有音序的原因，当初雷劫来得太突然以至于它来不及通知任何人。老道长后来还是死了……不过，他们许下了下一世。
也许等几十年过后，他们就又会相遇，这一世他们一定会幸幸福福。
“没想到啊，竟然还会有妖怪。”李家家主惊奇的感叹。
说书人调整躺姿去看他，笑问：“假如我说我也是呢？”
眼前的这个男人，不到而立之年就有这么大的成就。他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到他俊朗的侧脸，尽管在脑海中勾勒过无数次，还是觉得那么好看，一身蓝白衫，衣袖处滚了一圈皓白，整个一翩翩公子。
李家家主低笑：“是么，我竟然有这么大的福气。”
“啊……假如我是就好了啊。”说书人不甘的嘟起嘴，一手百般无聊的拨弄着自己的头发，“假如我有法力，我就不用每天都要为自己的生计发愁了。”
“你没有法力，”李家家主指了指自己，“我养你。”
虽然是在笑着，但是还是隐隐约约的透出几分认真来。
说书人但笑不语。
冬日的暖阳下，光秃秃的树下，垫着厚厚毯子的躺椅上，两个人相视而笑，一切竟在不言中。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不言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