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绿树春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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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平女皇去世之后初晴经常晚上做恶梦，这样的情况在她登基两个多月后初春的一天，突然接到一封来自远方的信件之后得以好传。
信件是初晴的皇祖母、出宫多年音讯全无的太皇派人送来的。信使一共带来了两封信，一封给朝中众臣，一封单独给初晴。
给众臣的信在朝堂上让礼官念了，言词恳切，大概内容是让众臣好好辅佐新登基的佑宁女皇把旻华国治理好。
写给初晴的那封信，初晴私下里看，太皇在信里说，她现在住的地方讯息不畅，先皇架崩和新皇登基的消息几乎是同时得到的。她本想赶回京城来奔丧，但她又想的女儿是个信佛的超脱之人，她这个母亲也不能太拘泥不是？在她住的地方为女儿好好祭奠一场也是一样。她又听说小孙女年纪虽小却有一颗仁心，她也就放心了。太皇对初晴说了很多话，安慰她的丧亲之痛，又嘱咐她要好好当一个好女皇。
送信的人随信带来一个坠着月光石的绳结挂件。张襄仪说这样的挂件在旻华的风俗里是长辈送给晚辈的，有祝福小孩子平安长大、幸福喜乐的寓意。
收到信和挂件初晴很高兴，她把挂件挂在了自己的床柱上。
初晴向送信的人询问太皇现在的住处，送信的人却死也不肯透露，初晴知道这是太皇不愿意被人打扰，也就没强迫追问，让送信的那人带了回信离开了。
当晚，初晴独自坐在床头呆呆地看着那串月光石挂件，渐渐地竟忍不住哭了出来。
这倒不是因为她伤心难过，或许可以说不只是伤心难过。她哭泣出来的泪水里包含的感情很复杂，有伤心难过、有彷徨无助，也有得到亲人安慰的安心。
狠狠地哭了一次，发泄出来之后初晴慢慢找到了宽慰的感觉，母皇离开后似乎缺了一块的心似乎因为太皇送给的这个月光石挂件而完整了。母皇离开已经两个多月，如今已到了初春，树木开始发芽了……
“陛下……”张襄仪在屋外轻声唤了一声。
初晴擦掉脸上的泪：“进来吧！”
张襄仪捧了一个小篮子进来，里面装满了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她说：“陛下，赵家三公子又托
人送东西进来了。”这个赵家的三公子呵，年纪不大却把他父亲大将军王的那一套学全了，胆子很大一点儿也不会不好意思。他一有机会就会往宫里跑，那点心思很多人一眼就看得出来。平时他进不了宫时也会想法子托人送些小玩意儿进来，他知道陛下喜欢这些东西，想逗陛下开心。特别是这两个月，先皇驾崩，陛下心情低落，他更是花心思送了更多东西来。恩，三公子有这个心，他的身份也很合适人才也不错，就是不知道他有没有这个福气了。
初晴点了点头，笑着说：“张女官，你把东西放在那边的柜子上吧！”王太傅的小儿子，已经满了12岁，他是个笑容很阳光的男孩子。他总是喜欢送很多小玩意儿给她，她觉得他就像一个可爱的弟弟一样。
“陛下，夜深了，歇息了吧，明天还要早起上课呢！”
“好。恩……先等等。张女官，我有一件事想找李斯殷，你把他叫来。”初晴当了皇帝，可是她不喜欢用“朕”这个自称，以前安平女皇也不太用这个字，初晴比她用得更少。
“诺。”张襄仪答应了，走到宁和殿外仰头喊了几声“斯殷！斯殷！”她记得今天李斯殷在轮值当差。果然从树上轻飘飘飞跃下一个灰色的身影，是带了人皮面具有一张十分平凡面容的李斯殷，他在宫里时一直都带着这副面具。
张襄仪说：“斯殷，陛下有事唤你去。”李斯殷点点头，往宁和殿里走。看着他的背影张襄仪叹了口气，这孩子进宫也快有一年了，是个少言寡语不喜欢说话也不喜欢笑的人。麒麟组织让未来首领到宫里当几年暗卫，就是为了让他们和皇族的感情能够好一些。哎，这个孩子这么冷淡，怎么和陛下处好关系啊？幸好陛下是个很和气的人，根本不在乎他的冷淡。李斯殷沉默寡言很难让人猜到他的心思，可是张襄仪能够肯定他对皇族很忠心，只要他能够忠心，他是否冷淡张襄仪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走进宁和殿初晴的房间，李斯殷向初晴跪拜：“参加陛下！”
“起来吧。斯殷，我想放你几天假，你回一趟金陵……”
李斯殷困惑地抬起头看着初晴。初晴笑了笑说：“我想让你回去看看李姑姑，母皇不在了……她一定很伤心。哎，其实我早该想到的，应该让你早点回去陪陪她。”
李斯殷看着灯下坐在床头眼睛有点红肿似乎才刚刚哭过的小女皇，他依旧困惑地略微皱起了眉头：“陛下，陛下知道我娘她对先皇……”难道小女皇知道娘亲的心事？
初晴点点头：“那天你和李姑姑在母皇那里，看她的表现，我就猜到了一些。”
“……”李斯殷沉默了一会儿说，“陛下不会觉得我娘这样不好么？”
“只要是真挚的感情有什么不好？我可不是那种古板的人。其实，李姑姑应该很苦吧，母皇那么虔诚，她不会把她的爱放在某个人身上的，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一样……你明天就去吧，放你一个月的假够了么？”
李斯殷单膝跪地：“谢陛下！”
初晴笑着说：“好了，起来吧！下去吧。”
“是。”李斯殷站了起来，他深深地看了初晴一眼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了一句：“陛下，请您也不要太难过了……”
初晴愣了愣，她认识李斯殷快有一年了，这还是沉默寡言的他第一次主动和她说话。她笑着点了点头：“好，我不伤心了。谢谢你！”
李斯殷退了下去，走到门口时他又回头深深地看了初晴一眼，这才离开。
在这个初春的夜晚里，有了月光石挂件的陪伴初晴睡了一个好觉，可是她不知道，在离宁和殿不远的一间平方里，一个叫宋吉的小男孩在床上翻来覆去很晚了都睡不着。他有一个小小的心愿，他很想看一下女皇的模样！
佑宁女皇的登基仪式之后小小年纪的宋吉，到了宁和殿当差作搬踏。换了一个新的环境他吃得饱穿得暖，差事很轻松，和他同住的宫人对他还不错，再也没有人会毒打他、克扣他的月钱，他觉得这样的生活比他预先想象的还要好。或许是太好了，宋吉反而有点惴惴不安，他常常向天上的爹爹祷祝，希望爹爹保佑他，老天爷千万不要再把他的好日子夺走。
他的生活就在这样的担心中一天天过去，平静又安全。有差事时他随着步辇搬踏凳，没有差事时他就帮着做点杂物事，他的心逐渐安稳下来，他开始觉得自己可以很安心的等到16岁出宫。早熟的宋吉如他当年刚进宫时那样开始计划他的未来蓝图，他对未来又充满了希望。
宋吉于是就有一个小小的心愿，他很想看一下女皇的模样！自从到宁和殿来当差之后他还没见过陛下的样子呢。他的身份很低，他这样的下人不可以在主子面前随便抬头的。每一次，他当差替小女皇放好踏凳，躬着腰埋着头的他都能看见女皇不同颜色不同花样的鞋子，还有女皇鞋面上一小节裙子的下摆，上面的绣工特别好看特别精细。
哎……能看到鞋子，却总是不能见到女皇的样子啊……
宋吉身份很低不能随便抬头，可是，他真的很想看一眼！陛下是他的恩人，仁慈地调了他来宁和殿他才有现在这样的好日子过，他没有什么可以报答的，想来想去决定看一眼陛下的样子记在心里，将来等他出了宫，好给救他脱离水深火热境地的陛下念经积福。
宋吉反复对自己说：就看一眼，应该不会有事的！他一直在做心理准备，可是好几次事到临头他又打了退堂鼓，一颗心紧张得砰砰乱跳就是不敢抬头。
到了初春三月，树木默默地发着芽。初春的天气是小孩子的脸，一会儿笑一会儿哭，以前宋吉的爹爹还在世时就告诉过他。最近一连几天都是倒春寒的阴天，宋吉难得的差事繁忙，因为一向身体健康的小女皇略染了风寒，张大总管不放心女皇走路于是就大大地增加了步撵的使用量。
这天下午小女皇乘了步撵到藏书楼——“知明楼”去看书，宋吉和其他几个人一起候在知明楼外等着女皇出来，他一直在给自己鼓劲：今天看一眼吧！有机会一定要看一眼！
没多久小女皇就出来了，远远就听见她在和西门女官说话。陛下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好听，软软的，只是由于风寒多了那么一点点的沙哑。
“哎呀，菲儿、夏香你们真是的，还没看多久书就催着我走！”
西门女官在回答：“主子病了嘛！生病了还是好好休息为是，反正找到了完成功课需要用的书，咱们还是回去吧！要是风寒加重就不好了，陛下要以凤体为重……”
“菲儿……”陛下打断了西门女官的话，“我的风寒不严重过两天就好了，不用这么紧张。而且啊，我记得你比我还要小两个月，你不要这么老成这么像唐僧好不好？”
西门女官顿了顿，回答说：“菲儿觉得学老成一点很好啊！……唐僧？那是一个人吗？菲儿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你没听说过很正常。我告诉你吧，唐僧是一个叫玄奘的僧人，在一部民间小说里他以罗嗦闻名。你知道他的明言吗？你想知道吗？你想知道你就说嘛！虽然你用很真诚的眼光看着我，但是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就说嘛……”
小女皇开始站在知明楼的门口对着西门女官说一些很绕的话，宋吉都不太听得懂。他暗暗叹了口气，自己果然听不懂啊！他没念过书，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要是他念过书或许能变得聪明一些，不会又笨又傻乎乎的以前受欺负、现在连抬头也不敢。
想到这里宋吉咬咬牙，现在似乎是个好机会，陛下在和西门女官说话不会注意到他在偷看。他横下心来！只是，他仍然不敢把腰挺得太直只是稍微抬起了头，这样已经足够让他看到小女皇的样子。
知明楼的两扇深绿色大门是打开的，从外面看去楼里面的光线有些暗，就在这样的深色背景下，知明楼门前充足的天光下站着身穿浅黄衣裙的小女皇。
浅浅的黄衣裙饰着淡粉色的腰带和衣边，袖尾、衣角秀着几只白梅，腰间佩着玉佩流苏还有一个和衣服同色系的荷包。穿着这身衣服的人正笑吟吟地和西门女官说话，微笑的模样看着就让人觉得她好和善。她有着圆圆的脸和粉白的皮肤，鼻头有点红红的，不知是不是这几天受了风寒的缘故。
西门女官抱着头，一脸无辜的表情：“那个玄奘真的喜欢说这种话吗？好绕哦。”
“是啊，他好厉害的，不过你可千万别学他！”说着小女皇皱了皱鼻子，“阿……阿……阿嚏！”打了个小喷嚏。
看在眼里的宋吉忍不住嘴角弯起一个浅浅的笑容，小女皇很有意思呢……他心情很好，但是他撇眼间却看到一直站在小女皇身边的大宫女夏香，她正看着他，脸有不悦之色。宋吉立刻觉得像在温暖的春风里被人兜头淋了一盆冰冷的水。
宋吉被吓得赶紧弯下腰埋着头。糟糕了，被夏香抓到。夏香平时不喜欢笑也不喜欢多话，她是四个大宫女里最正直严谨的一个，不知道她会不会把他的不规矩行为告诉张大总管。惨了、惨了！他不应该抬头盯着陛下看的，更不应该笑。他着急得都快哭了。
夏香当时并没有说什么，之后的好几天都没有动静，弄得宋吉很紧张。他害怕夏香告诉张大总管，到时候大总管要赶他回杂事院怎么办？单单这样想着他就害怕，晚上还在被子里偷哭，后悔得不得了。当时飞快的偷看一眼就行了嘛，为什么还要一直看？为什么看见陛下打喷嚏还要笑？笨死了！
又过了好几天仍然没有动静，宋吉没有受到处罚也没有人来找他谈话，他这才稍稍放心。他很庆幸自己没被撤走，比以前更加小心谨慎、不敢行差踏错一步，平时除了周爷爷他也不敢和其他人作过多的接触。
再去当差搬踏凳时，他依然会看见小女皇各种颜色、试样的鞋子和一小节裙摆，偶尔也会听见陛下和身边的女官或宫女说话，声音还是一样软软的。只是，他再也不敢抬头乱看了。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绿树春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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