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天空》清溪淡游

4、粉墨登场

　　宫静刚想扑过去严刑拷打这头皮痒的豚，却听见上课铃响起，各班班主任夹着文件夹风风火火奔入新班级。正要大战的两人立刻老实了，看着文二班“班头”隆重登场。
　　文二班班主任姓张，因名字里有个“秋”字，人称“秋哥”。秋哥教政治，却不是开口闭口马列主义的老学究。他不过三十来岁的年纪，在教师中属于小字辈。但他能把枯燥的政治讲得深入浅出，加上幽默的语言，轻松的气氛，使得他的课妙趣横生。记得秋哥在讲唯心主义时曾掏出一本圣经，绘声绘色地朗读创世纪。他浓重的南方口音和夸张的语气让全班笑翻了天，特别是他加重语气的那句“事情就这样成了”从此成为又一句附中专用口头禅。

　　他带着标志性的招牌笑容刚一进门，小豚就叫了一声：“秋哥！”秋哥点头微笑，不但丝毫没有对这个称呼的反感，还和那个不尊师长的人打了个招呼：“小豚也在文二啊。”
　　小豚的名声在办公室如雷贯耳，毕竟中考作文写文言文的怪才实属罕见。只是秋哥没教过小豚也如此亲切，不难看出他的好脾气。

　　秋哥今天来的目的是安排座位。
　　座位的安排在高中阶段大有学问。
　　义务教育阶段时，学校生源按居住户口划片，无论成绩好坏一律列入该校升学率计算范围。老师安排座位时，常常是成绩好的和成绩不好的同桌，以求好生起到榜样作用；成绩中等的和成绩中等的同桌，互相扶持互相监督。
　　但是高中就不一样了，尤其像附中这样的学校，除了从全市挑选出的尖子生，大多数自费生是没有学籍的，学校招收自费生不过是为建新校区筹集资金，没有责任担保自费生们最后能取得和正式生一样好的成绩。因此，老师们不会把自己的优秀生用作自费生的陪读，往往会安排优秀生同桌，强强联合，避免不良干扰，只是在排与排之间良莠交叉，以示公平。
　　同时，高中的座位为了避免“早恋萌芽”，不再安排男女同桌，从根本上避免“萌芽”的土壤。但是，也不能像阿拉伯国家一样彻底把男女生隔离。如果把教室分成男生女生两个区，不仅会导致课堂上小群体讨论过于激烈，老师维持纪律困难，还会适得其反，使“萌芽”问题凸现。俗话说：“麦子是越压越长的。”哪里有压迫哪里就会有反抗，怀柔政策的效果好于高压政策。于是附中老师在女生和女生同桌、男生和男生同桌的基础上，秉承“男女搭配上课不累”的原则，男女生课桌交叉排列，可以自由讨论交流，但想在众目睽睽下暗通曲款却要费点周折。

　　秋哥安排座位的方式也遵循高中原则，他先让全班同学站到教室前方，点到名字的人再走下讲台就座。全班61人，20个男生很容易就分为10桌，41个女生却注定要有一人唱独角戏。
　　当秋哥让宫静和茜茜同时走下讲台时茜茜掠过一丝窃喜，可窃喜还没成长为欢乐就破灭了。只见秋哥对宫静说了句“委屈你了”，把宫静安排在单人课桌上，而让茜茜独自坐在靠窗的位置等待自己的同桌。茜茜心里开始有些惴惴不安，目光随着秋哥在讲台上的人群中逡巡。
　　半晌，秋哥叫了一声：“童淑谨！”
　　小豚随即对着人群叫：“女一号，亮相！”

　　一片轻笑声中一个高挑的女生走了出来，所有人不由地眼前一亮。她穿着v领的白衬衫，紫色七分裤，衣服不是名牌，柔软的棉布，衬衫领口的绣花和裤脚抽出的流苏却让这身衣服颇有特色。瀑布般的齐腰长发用一块扎染手帕绑成马尾，那些散下的发丝乌黑轻盈，更衬托得整个人飘逸而灵动。
　　茜茜仔细打量童淑谨的相貌。她不是很漂亮，却有着雪白的皮肤、红润的脸颊、秀气的鼻子，茜茜脑海中突然浮现起《红楼梦》中迎春出场时的描写：“腮凝新荔，鼻腻鹅脂。” 她的眼睛不大，还是单眼皮，却有一种古典的神韵隐于其中，漆黑如点墨的明眸似有一种能看清人心的穿透力，让人联想到描写探春的语句：“文彩精华，见之忘俗。”
　　童淑谨也在打量着眼前人，一头自然卷的齐肩发，大眼睛闪着琥珀色的光彩，圆润小巧的鼻头，上唇微微翘起，用当地的方言说，这个女孩长得十分“洋气”。她的神情纯真，完全没有这个学校的学生惯有的恃才傲物和疏离堤防，却有绝对的友好和信任，仿佛误人凡境的精灵，让人一眼就心生爱怜。

　　茜茜几乎一眼就喜欢上这个新同桌，带着几分矜持和羞赧，主动开口道：“你好，我叫秦茜茜。”
　　童淑谨看她可爱如漫画人物般的神情，不禁想要逗逗她，模仿卡通人物的声音说：“小茜啊！”
　　“可惜我和乱马不太熟。”
　　淑谨换了一个诡异的颤音再次说：“小……倩（茜）……”
　　“让你失望了，我不认识宁采臣。”
　　一见如故，相视微笑。

　　旁边的座位上的人开了口：“呀，真是古典美女配芭比娃娃啊！”
　　那是一个长相普通的女生，丹凤眼厚嘴唇，头发绾成一个麻花髻，绑了一个繁复的头花。她娇柔无比的声音稍嫌做作，茜茜依稀看到淑谨轻皱了一下眉。
　　麻花髻穿过过道晃倒了他们面前，抿出一抹笑容：“你们好，我叫吴魏菲琳，是女二号。”
　　淑谨勉强点了点头，而坐在后排的宫静只是自顾自地和淑谨聊起天来。
　　茜茜也觉得这个女生有些矫情，见其他两人反应冷淡，不好太冷落了她，便和她寒暄了几句。吴魏菲琳立马换上一副相见恨晚的表情，拉住她的手问东问西，神态亲密。

　　秋哥的声音传来：“大家先坐回位置，以后有的是时间认识新同学。”
　　茜茜发现座位快排好了，而教室里只有吴魏菲琳离开位置站在过道，于是示意她坐回去。吴魏菲琳对着班主任露出一个腼腆含笑的表情，踩着碎步回原位坐下。
　　身后传来宫静的冷哼：“又要表现人缘好？魏勤老师人人称道，怎么会有这种女儿？”
　　茜茜这才知道吴魏菲琳是英语教研组组长魏勤的女儿，据说曾经屡次在英语竞赛中获奖。奇怪的是教师子女一般都像宫静一样是“元老级人物”，从学院幼儿园一路到高中部。茜茜从附小开始一直在学院区上学，却从来没听过吴魏菲琳的名字。

　　一个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考：“蓝昊！蓝昊！”
　　今天几乎人人都巴不得早点到校，早点知道自己所分班级，居然有人没到？！
　　“没来吗？先不管他，明天他来上学就让他坐金城旁边。以后座位就这样安排了，为了避免大家长期坐在同一个位置看黑板弄坏眼睛，每周一最后一排的同学移到第一排，其他排后退，每个月四组位置从教室门到窗户顺序调换一次，清楚了就放学，明天八点上课。”
　　秋哥一声令下后教室里的人立马呈鸟兽散，茜茜挥手和淑谨宫静道别。从后门离开教室时她忍不住回头看了看那把今天一直空缺的椅子，琥珀色的眼里掠过一丝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