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天空》清溪淡游

31、迷雾森林

　　转眼又到圣诞。中秋时各行其道的庆祝方式让住校的人都有些遗憾，班长大师兄便结集住校班委商议组织集体过节，大师兄有意让茜茜再担文艺委员的职责，淑谨却揽过了她的工作。
　　“我帮忙做点什么吧。”
　　晚饭过后，淑谨一直在发呆，桌上的草稿纸涂涂改改成了万国地图，可以猜出那个左手拄腮，右手飞快转笔的人还没想出最佳方案。茜茜看不过去，主动走向她。
　　“不用不用。”淑谨连连摇头，“你到时候等着玩就行。”
　　淑谨的眼中有试探、回避，还有挡不住的担忧，茜茜看出了她的想法，轻松地笑道：“不用担心，我没事，以前的事我都快忘了。”
　　忘了教堂唱诗的激动，相对无言的忐忑，擦身而过的伤心；
　　忘了烛光钢琴的悠扬，初受赠礼的欢欣，月夜携手的悸动；
　　只留下平和淡定，如破土而出的新芽，经过风雨洗礼后长成一片葱郁，挡住了昨日种种。
　　淑谨似松了口气，任她抽走身前的计划书，说道：“我就怕秋哥那里不好通过啊，终究是高三了，只怕会被当成贪玩的借口啊。”
　　这个尺度还真难掌握，茜茜皱眉道：“要不先问问秋哥的意见？”
　　淑谨点头：“也好，免得做无用功。捡日不如撞日，现在就问。”拿过茜茜手里的纸：“还是我去吧。”
　　月考后淑谨和茜茜被同时叫去谈话，秋哥夸赞淑谨考了第一，批评茜茜原地踏步，还要淑谨对茜茜进行监督指导。现在茜茜确实不适合去向秋哥申请娱乐活动，也就不和淑谨相争，目送她走向办公室。
　　片刻后，淑谨垂头丧气地回来，把纸一扔，说：“果然全废了，秋哥说用教室投影仪放个电影就行，之前还要先上一节晚自习，咱们宿舍由中秋小场变圣诞大场了。”

　　圣诞过后元旦接踵而来，学校难得慷慨地给高三也放了假，加上双休日，共有三天假期。不过假期过后又是月考，还是只能埋头复习。
　　茜茜和淑谨朱颜依旧留在宿舍，后来宫静也回来了。
　　元旦那天，茜茜接到父母的电话，祝她生日快乐。当她接电话时，其它三人准备出门，茜茜连忙示意她们等待，淑谨连续张了几次口后说了一句“楼下等”，便匆匆离去。
　　等她挂掉电话下楼后，却不见那三人的踪影，只有一人背对这宿舍门站立。
　　时间已近傍晚，灯光投下瘦长的影子，他一手插兜，一手拿着个长方盒子，他低头数着脚下方砖，像是等再长时间也不会厌倦。
　　她快步走去，跳起来一拍他的肩，轻快的“嗨”了一声。
　　他回头，薄唇含笑，眼中的清冷散去，绽放着柔软的光。
　　她在柔光包裹中抬头，轻问：“找我有事？”
　　“生日快乐！”
　　“是书吗？还是相框？”
　　“回去拆开就知道了。”
　　她低头看着盒子的包装纸，蓝天白云清澈幽远，扫去了复习的烦闷，她轻声说：“谢谢。”

　　当他们走到蛋糕店外时，茜茜还有些迷茫，不知何时出了校门，走过小街，到了这里。
　　蓝昊举步进店，递上一张小卡，低沉如大提琴的声音响起：“我来取之前订的水果夹心蛋糕。”
　　心形的蛋糕摆在面前，雪白的奶油上没有俗气的彩色裱花，红的草莓，绿的猕猴桃，黄的菠萝，带小黑点的火龙果，都切割成圆润的小球，和同样形状的葡萄一起，围绕着中间粉色的小字：
　　茜茜，生日快乐
　　时光仿佛倒流。
　　她看见头发卷卷的小女孩得意地展示：“看，这是我最喜的蛋糕。”
　　女孩拿着刀舍不得下手，男孩看出她的犹豫，鼓励道：“切吧，吃了蛋糕一年都快乐甜蜜。”
　　女孩愁眉不展：“我好不容易求爸爸买的，吃了就没有了。”
　　男孩安慰道：“别担心，等我长大了年年都给你买。”
　　十二年，她已经忘了当年的承诺，忘了最初的约定，甚至忘了生日吃蛋糕的习惯。
　　没想到他记得。记得她喜欢的口味，记得她喜欢的样式，记得把她曾经的快乐还原。
　　她说不出话，呆呆地提着蛋糕，呆呆地跟在他身后，一步一步返回。
　　每一步都如踩在云端，踏上天际，彩虹桥上，是梦幻般的快乐往昔。
　　晚上，她在舍友戏谑的笑语中分享了蛋糕的甜美，爬上床铺后见到一只半人高的毛绒熊，她抱起，对着下面的三人微笑。
　　躺下后插上耳机，放入蓝昊送的CD，悠扬的钢琴曲里夹杂着泉水叮咚、虫鸣鸟啼，她在自然安详的森林中入梦，梦里有家人的疼爱，朋友的关怀，还有——
　　他宠溺的目光。

　　次日，淑谨把一本书卷做话筒，递到茜茜嘴边：“请问白兔小姐昨夜是否在‘熊视耽耽’下夜不能寐？”
　　茜茜故作沉思状：“经过我的思想教育，熊同学已表示放弃茹毛饮血，改做素食主义者，并答应每日充作说客，邀请周公与我约会。在它的看守下，昨晚我与周公对弈一夜，胜负未分。”
　　看着眼前的三张笑靥，茜茜衷心地对她们说：“谢谢。”
　　宫静笑道：“你的谢谢我们收下了，不过还有一位大功臣你谢了吗？”
　　茜茜心下一动，脸也透出绯红，却不甘示弱地问：“昨天你们竟敢出卖我？”
　　“非也非也，”淑谨摇头晃脑地说；“将信息透露给你的敌人叫出卖，透露给你的朋友叫关心，透露给你的心上人叫牵红线。我们肯定没有出卖你，就不知会被你视作关心还是牵红线了。”
　　茜茜嘴上只说淑谨思想复杂，心里却有些不确定。
　　自临水行后，和蓝昊的隔阂基本消除，自然的相处让她愉悦，却又不同于幼年的单纯快乐。当他靠近时，她神色未变，却心跳加快，有些胆怯，有些期待，感觉似乎比朋友多一点。
　　她想起高二时演过的话剧，尽管只排演了前半部分的故事，但她在备演时还是看完了整本《小妇人》。她记得，当多年好友罗瑞向乔示爱时，乔肯定地对他说：“你对我非常好，我那么感激你，我那么为你骄傲，喜欢你，但我不能像你要求的那样爱你。”
　　乔可以肯定自己喜欢罗瑞，像喜欢朋友那样喜欢，像喜欢家人那样喜欢，却不像喜欢恋人那样喜欢。
　　茜茜却不能确定自己对蓝昊的感觉，除了感激以外的部分，细微而朦胧。他的沉默不语，让她一直困惑着，像误入了布满迷雾的森林，兜兜转转，找不到出路。
　　也许他行踪成迷的那段过往，带给他们的不仅是疏离陌生的十二年，还有迷茫未知的以后。

　　第三次月考，茜茜没有第一次的紧张，也没有第二次的茫然，平心静气地交了答卷，和舍友一起去食堂晚餐。四人约定不提考试，只随意说些其他趣事，边吃边聊。
　　正吃饭时，有人奔来重重拍上宫静的背：“黑珍珠，考得怎么样？”
　　宫静正在喝汤，一吓后呛得咳嗽不止，身后的大手继续拍着她的背，砰砰的声音听得其余三人心惊肉跳。宫静身子一偏摆脱那只魔掌：“你有仇报仇无仇过瘾啊？！”
　　一张笑脸贴到她面前：“难得嘛，以你这智商居然发现了。”
　　宫静一掌拍飞他：“死杨飏，滚远点。”
　　来人正是校长公子，成绩好，长得帅，从小就抢走了所有关注，是宫静最讨厌的青梅竹马。
　　杨飏在接了宫静一掌后坐到一旁，宫静正奇怪他一击以后就不恋战，不像以往那样不气到她喷火不罢休，仔细回想一番后问：“你刚才叫我什么？”
　　“黑真猪啊，黑色的黑，真假的真，猪头的猪，每个字都贴切，我可是想了好久才帮你取的。”
　　宫静被他一激，只想骂回去，却一时找不到话，顺口说道：“就你白，白贝壳。”
　　杨飏邪邪地笑：“这外号我喜欢，珍珠贝壳，天上一对，地下一双。”
　　宫静气极，吼道：“我就是瞎了眼也不配你这花心大少。”
　　杨飏悠闲地吃饭，回道：“瞎了眼是不配，没瞎可就配了。”
　　宫静狠狠哼出一声：“呸！”
　　杨飏不徐不疾地说：“看，你也同意啦，配，是挺配。”

　　这边两人斗得热火朝天，那边三人却被另一侧的一双人影吸引，半晌没出声。
　　小豚和吴魏菲琳相对而坐，面前只放着一只小砂锅。
　　吴魏菲琳左手拿一把自带的磁勺，右手拿筷，翘着兰花指，把米线放进勺里，每次放入一根后，嘬起嘴凑在勺上一吸，然后抿嘴慢条斯理地嚼，再拿起纸巾轻轻按压唇角，仿佛在国宴上品尝珍馐佳肴。
　　小豚也不说话，双手托腮静静坐着，她每吃一口就对他眯眼一笑，神情像吃了蜜一样甜。吃了一半，她放下餐具向四周一瞄，眼睛扫过茜茜她们桌，然后看看表，把砂锅往小豚面前一推，迈着小碎步离开。
　　茜茜目瞪口呆，宫静也停止了杨飏吵闹，结结巴巴地问：“这……这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杨飏拍拍她的头，像拍一只小狗：“傻孩子怎么吓结巴了，不过是又一对新鲜出炉。”
　　宫静挥开他的手，扯扯淑谨的袖子：“小豚他……他怎么吃那人剩下的米线？”
　　淑谨已是两眼冒火，深吸一口气后，朝着那张桌子直直地走了过去。